【原创】
文︱亦佳
－01－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上小学三年级。跟我女儿现在一般大。
那时候，天是那么冷，冬天的被窝总是暖，那么让人留恋。
这不，这天早上，我又被这热被窝绊住了手脚，又起晚了。就在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让我妈帮我扎辫子的时候，我的头发也来凑起了热闹，又一次相互缠绕在了一起。
头发是有点长了，再加上冬天天冷，洗头的次数也少，所以最近头发经常难解难分，无法梳通，早上要把它梳好再扎上辫子确实费时又费力。我妈已经对我说过好几次，让我把它剪短，我都不愿意。
这天，我妈同样费了半天劲也没把我的头发梳通，还一把一把地拔得我头皮生疼。上学时间又快到了，我又疼又急，忍不住连哭带抱怨起来。
我妈一看这架势，也生气了，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了剪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我那搅在一起的万千烦恼丝应声落地。
我的头一下子轻了起来，一截绑着皮筋的长头发，此时正躺在地上。
我顿时哭天抢地。
但我没有接发回天之力。
最关键的是，我如果此时就势撒泼打滚，再耽误几分钟，上学就要迟到了。
再者，再哭下去，我那红肿的眼睛，真就没法见人了。
我妈把我的头发扎起了一个小啾啾辫子，后面齐刷刷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妈还对我说：“早上就这样吧，来不及了，你先去上学，等中午回家我再给你修发梢。”
我心里气得要死。
上学路上，我把厚厚的大围脖一直往上拉，包住了我的半个头，两个耳朵也被完全包住了，小啾啾辫子妥妥地被包裹在里面。到了学校，马上就开始上课了，谁也没发现我那半截丑出天际的齐刷刷的小辫子。
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课上了几分钟，先说了一次“把自己的围巾都往下拉一拉，耳朵都捂住了，还怎么听课呢？”。这时，大部分同学都自觉地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我心里明明知道老师是在专门说给我听，但我硬着头皮装作没听到，一动也没动。
课又接着上了一会，老师继续暗示：“都把围巾拉下来，留出耳朵好听课，再说教室总比外面暖和得多吧？”
这时候，又有同学直接把围巾解了下来，可我还是没动。
老师这时一边读课文一边走下讲台，走到了我前面距我两步距离的同学那儿，好像并不怎么经意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时候，我不能再装聋子了。我不得不拉下围巾，我那齐刷刷的小啾啾辫子一下子从围脖里弹了出来，坐在我后面的同学一下子哄笑起来。
那时候，我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那天，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回家，我躲在被子里伤心地哭了好久。
从此，我就在心里恨上了我妈。我一直在心里埋怨：我妈就是不爱我，她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还让我当众出丑。
－02－
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同样的，近三十个冬天过去了，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的我，已经成了小姑娘的妈妈。
近三十年时光流转，虽然很多人、很多事早已物是人非，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东西总是一成不变，三十年如一日。比如说，冬天起床这件事，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困难。
这不，今天早上，我的女儿，又起晚了。
冬天穿衣服又是那么费时间 : 套毛衣、穿袜子、套毛裤、套裤子……女儿急急忙忙连拉带扯地边提着裤子，边喊着让我赶紧给她扎辫子。
她的头发又长，又不听话，一到冬天，静电一起，总是缠缠绕绕在一起。我拿起梳子，在她头上才刚一起一落，她就喊：“你能不能轻点，你要把我拔成光头吗……”
她一急，脸一臭，我也没法不着急，我也着急着上班啊。
在我接着一梳子下去的时候，她就哭了起来，边哭边大声抱怨，起床气、晚起的气、着急的气一股脑儿发作起来：“你干嘛呢你，你是故意的吧，你要疼死我呀你……”
那时，我忍无可忍，接着再忍，心中有一种立马拿出剪刀，把她这一头“麻烦”彻底、完全、马上、全部剪掉的强烈冲动。
但是，我强压住了这个冲动，主要是怕我要是那么做了，她会像我当年恨我妈一样，恨死我吧。
我放下梳子，管它梳通没梳通，勉强给她扎了个马尾，送她出门上学。让她那张平时怎么看怎么可爱，可在那时那刻无比愤怒、恨不得吃了我的小脸，立刻、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接下来几天，在我编故事，讲道理，举例子，做工作等反反复复多轮的威逼利诱之下，女儿终于同意把剪短发了。
头断了不能像孙悟长一样长出来，头发剪短了还可以再长嘛。
这天下午，女儿放学，我把她领到了理发馆，开始剪发。期间，我就出去了几分钟，等我一回来，就看到她正在哭，理发师正无辜地站在她后面，垂着两只手，在劝说着她。
原来是几剪刀一下去，短发形状刚出来一点，她就哭了：“太难看了，我不想剪了，我不要剪了，你不要再给我剪了……”理发师一脸无奈。
我一进去，理发师就向我诉苦:“你没跟娃事先沟通好吗，她不愿意剪短发，死活都不让我再动剪刀了”。
开弓哪有回头箭，头发剪一半哪能停呢？
拉个凳子，坐在她旁边，我又开始苦口婆心地给她做工作，直到所有当时我能想到的话术都用尽，在我口干舌燥、筋疲力尽之后，女儿终于同意让理发师接着剪。
剪完头发回家路上，女儿一路走一路哭：“太难看了，我明天怎么见人啊，我明天不去上学了……
此时，我有一种给她剃个光发的强烈冲动。
怎么又好像回到了我小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轮回啊？
以前你会因为一些现在看起来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恨你的妈妈，总觉得你的妈妈整天唠唠叨叨，特别烦人；你妈当年也是这么想、这么说你外婆的；你的女儿现在和以后也会这么想你，这么说你……
当真是——“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相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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