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林染拎着两大袋儿东西招呼我，我跟他摆摆手，“等等！”然后不怀好意的冲着他挑了一下眉。心里默数着“三，二，一”，“呦这不是李阿姨么？”
原本埋头走路的人被这个招呼弄得停住了脚步，循声望过来，看清是我们，面露喜色，“哦，云歌跟小染啊！你们回来啊，可是有日子没见了！云歌，我听说你相亲……”
三句话不离本行，但是我能给她机会么，我等她又不是为了给她的八卦添素材。必须打断啊！我故作特别热络的紧走几步，来到她跟前，胳膊往她肩上一搭，
“是啊阿姨，的确是有日子没见了。可是阿姨啊，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这气色不太好啊！”
“哦是么？没有不舒服啊？”
“哎呀不好。眼周都有点儿发青了。两颊也凹下去了。唉，您说您这成天忧国忧民的，今天操心张家的儿子发财的事儿，明天又惦记刘家姑娘嫁人的事儿，都顾不上自己了。我看着都觉得心疼，您呀，抽空也多注意注意自己，身体要紧。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还指着您了解国家大事呢。”
“行，阿姨哪天让你大牛哥开车载着去查一查！云歌真是长大了！”
“恩，一定要去查啊！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云老师还等我们吃饭呢，您有时间过来玩儿啊，不过您那么忙，肯定也没时间！”
“哎哎，我有空就过去！”
“你这嘴啊！”
林染失笑道，“你不怕她真来你家串门？”
“得了吧，你以为她真的听不出来么！只不过不好发作，也找不到发作的点，回家生闷气去吧！老东西，成天就知道嚼舌根，我气死你！”
“哎呀，说实话，我倒是很久没见到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怼过人了。还真像个十八岁的样子。”
“废话，什么叫像，我就是，好么！”
我们再次回到家的时候，云老师跟老暮正在沙发上看午间新闻。看到我们回来了，老暮站起来迎了过来，一边接东西一边抱怨道，“又买这么多，冰箱里都放不下了！花了很多钱吧！”
我从后面探出头来，“老暮别心疼，又不是花的咱家的钱！”
“你这孩子，林染的钱不是钱啊！就知道欺负人家！”
林染顺杆爬，“就是啊，干爹。暮云歌老是欺负我！”
被我从后面踹了一脚，我发现老暮已经把头发洗了，“老暮，你怎么把头发洗了，还有一点没染完呢！”我伸手扒拉扒拉，看向老暮，我们父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就开始了我的表演。今天无论如何我都得把云老师哄顺了，哪怕牺牲掉节操也在所不辞。
“哎呀，姜还是老的辣啊！瞧我妈这手法，再看看我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老暮啊，以后就让我妈来给你染吧，这技术，毫不夸张的说，连甩外面那些理发铺一百条街。”
林染听得嘴角直抽抽，不敢跟我对视。我知道他肯定已经笑成内伤。老暮的表情也很隐忍。唯独云老师，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完全不为所动。而且，原本是在沙发上坐着，我的马屁还没拍完，人直接冷着脸，朝厨房走了。
那俩男人示意我跟上去，林染怼怼胸口，用口型跟我说，“走心，走心”！我给他比了一个“哦了”的手势，然后冲他们摆摆手，意思是可以退下了，我不需要观众，人多了，影响发挥。
老暮以下棋的理由把林染带走了，我看见基本清场了，才转过身来，跟着云老师走进厨房。我偷眼看看她老人家的表情，固若金汤，心里忍不住叹口气。有人说这个世上最难搞定的人际关系就是家人之间，简直就是至理名言。我尽量正常发挥，实在不行，就只能耍赖了。
“妈，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那么了不起！”
云老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豆腐皮，开始冲水，然后放在案板上切起来。我原本跟她平行的站着，后来就绕到了她的背后，从后边环住了云老师的腰，头轻轻地靠在她的后背上。她挣扎了几次，就任由我抱着了。
“从小到大，我们也没有这么亲密过吧，我们都没怎么好好拥抱过。我小的时候，您跟我爸都忙，我就在姥姥家奶奶家长大。有时候在大街上看到被自己的父母牵着手逛街的小孩子，我都特羡慕。我就想着哪天我也可以，可是总也等不到。然后我就故意跟人打架，弄一身灰，我想啊，这样你就可以注意到我，过来找我。您不知道，每次我闯了祸打了架被您提溜着带回家，我有多开心。哪怕再给您揍一顿。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特别孤单，幸亏有林染陪我。”
“我知道我很多时候不听话，不爱学习，也没什么特长，让您跟老暮操太多心，就因为知道这样，所以我想做好一点儿，哪怕不是出类拔萃，至少在别人提起来的时候，您不至于觉得丢脸。但是我落下很多啊，所以我得用更多的时间来补，用更多的时间来变好。我每天五点半起床，凌晨一点睡，在公司里把我能做的都做了，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迎合一些我特别讨厌的人和事，我跟人争，跟人抢，没日没夜的工作，我希望领导能注意到我，提拔我，做所谓的人上人，让你跟老暮过上更优质的生活。”
“有一段时间，我睡不着，需要吃安眠药，可是吃了也效用不大，然后我就盯着天花板上那吊灯，数那些灯穗儿，您别说还真管用。老暮摔倒那次，我正接一个项目，催得特别紧，我连喝水都得挤时间，手机不知道在哪里。那个项目如果能按时完工的话，奖金很多，我准备拿来让你们去欧洲十国游。后来我才知道老暮摔倒住院了，我赶过去的时候您不让我进病房，您说用不起我。我虽然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还是很难过。”
“还有相亲那次，您可能不知道，跟我相亲的那男人，是我以前一个客户。我们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争执，搞得很不愉快。他一直在跟我周围的人扯我的一些有的没的。后来发现相亲对象是我，更是变本加厉，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让我很不舒服。再加上工作上的一些变动，我差点儿要辞职。所幸虚惊一场，一切恢复如初。那时候我特别暴躁。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您伤心，我跟您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做。”
“我大概是随了您，什么话都放在心里，以为对方都懂，母女连心不是么！可是再连心，不沟通也会堵上。日积月累，我们变得越来越不亲近，彼此对对方也生了很多嫌隙跟埋怨。这是我后来明白的。说起来真是好笑，我小时候最想要的就是陪伴，长大了却忘了。我总以为多赚点儿，把你们的生活弄得丰富点，就算是个好姑娘，如今再想，这才是我最大的错误。哪有什么比能抓在手里的姑娘更可贵的呢。”
“所以，妈，这些我以后都会改，我会尽量花更多的时间跟你们在一起。这次您就原谅我，别跟我计较了。”
我本来走得是一苦肉计，跟父母讨饶，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苦肉计来得更有效。可是越说到后来，越觉得自己可怜，也真的反思到了一些我跟云老师相处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对孝顺的一个错误的定位，所以情到深处泪两行啊。有好几次，我竟然都抽泣地说不上话来，云老师也几次想转过来给我一个充满母爱的拥抱，但是未果。我有点儿害羞，暂时不能直面她。不过，问题应该是圆满解决了。
林染对我的表现佩服的真的是五体投地，我送他下楼的时候，他指着我那烂桃一样的眼睛说，“你确定你还是那个十八？我听你说的那些以为你变回成三十了呢！尤其是安眠药数灯穗儿那个，听得我都恨不得摸一把辛酸泪。”
“很逼真么？”
“演技简直不要太好！”
“什么演技不演技的呀，我说得那些全部都是肺腑之言，就算是剧情有一些出入，但是这不也是为了丰富内容渲染效果么，事实证明这么做是对的。而且重要的不是内容有多精彩，重要的是我得重回户口本，让云老师发自内心的接纳我，心疼我，以至于以后理解我。你懂什么呀，姐走得可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你以为跟你一样，目光短浅。”
“行行行，你最能，反正这次我真的是开了眼。下午有什么安排，涛声都依旧了。”
“趁热打铁，巩固巩固，省得反复。反正假期很长，多待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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