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最近胃里老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感觉就像三年没吃饭似的咕咕直叫,侧影而过,瘦削的身体如刀背一样,让人一见便毛骨悚然,凹陷的眼睛像条饿急了的独狼,偶尔发现猎物时,会在刹那间发出异样的绿光。
已经记不起是啥时候吃过肉了,虽说只有七毛四一斤,但凭在农业社上工,只有几分钱一个的劳动日,想吃肉,除非做梦。
人饿到了极点,就一定会有办法。二愣子到屋后砍了一根竹子,在尾梢扣上尼龙线,挖了两条蚯蚓,再用铁丝弯成一个针形,将尼龙线穿进孔里,穿上两条蚯蚓,然后去掉铁丝,收线扣紧,背上护笼儿,准备去钓几只田鸡回来开开荤。
功夫不大,就已经在花垛子上钓了十几只,只是有点瘦小,听隔壁辣二奶奶说,王家坟那边的田鸡又大又壮,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那地方老是有鬼作怪,一般人不敢去,但二愣子不怕,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无所谓。
二愣子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王家坟,将穿好的蚯蚓顺着芦苇的缝隙放了下去,钓饵随着竹竿的上下移动开始“活蹦乱跳”起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线便猛然一紧,二愣子喜出望外,用力提竿,估计这只田鸡最起码也有三四两左右,只是用力过猛,田鸡顺着惯性被摔到了背后。
二愣子转过身去伸手就抓,突然看见麦田中间有一块两米左右长的小麦来回倒伏,并伴有细微的喘息之声,吓得二愣子连忙扔下竹竿掉头就跑,大概有了五十米左右的样子,便停了下来,回头看看麦田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活见鬼了,难道这地方真的有鬼作怪?”二愣子不禁自言自语道。
二愣子又折回原地,心里有点不服气,便佯装的咳嗽了两声,壮了壮胆,拿起竹竿一边探路一边向麦田中间走去,待到近前拨开小麦,竟然是支书跟牛村的勾刀儿婆一丝不挂的……
二愣子不禁怒火攻心,听辣二奶奶说,碰上这种事会霉三年,于是抱起一对狗男女的衣服就跑,边跑边喊:“大家来看啊,支书跟勾刀儿婆……”
“二愣子,二愣子!”支书的声音压住了二愣子疯子般的吼叫。
“二愣子,有话好好说嘛。”一向凶狠的支书今天竟然出人意料的变得温和起来,并顺手揪了一把麦草遮住了勾刀儿婆苗条的身体。
“不行,辣二奶奶跟我说过,遇上这种事要出劲告诉人,越多越好,才能解除晦气。”
“话都是人说的,就没其它办法了吗?支书竟有了一点哀求的口气。
“那要不这样,你去称三斤肉回来,再买一筒炮仗一串鞭,你两口子,哦,不是,是你们两个人,跪在我家菩萨门口敬香,磕三个响头。”
“不放炮仗,行吗?”支书跟二愣子商量道。
“不行!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讨媳妇,你们到好。”二愣子的话斩钉截铁。
“就没其它办法了吗?”
“有是有,辣二奶奶说过的。”
“那你快说。”支书有点忍不住了,麦芒刺得他浑身瘙痒难受。
“你叫她跟我也……”二愣子的话像蚊子似的低到了极点。
“你声音大点,我没听见。”
“睡一下!”二愣子豁出去了。
“二愣子,你这缺德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打起了老娘的主意。”沉默了很久的勾刀儿婆终于忍不住了,不禁破口大骂,要知道平时谁见了勾刀儿婆都得让她三分,她这外号也不是徒有虚名。
支书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他知道二愣子这个愣头青,你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况且他一个人无牵无挂,毫无后顾之忧。
支书俯身跟勾刀儿婆耳语了几句,对二愣子说道:“行,我们答应你,但你以后不许告诉人。”
“我二楞子说话算数。”话没说完,二愣子已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衣服,扑向了勾刀儿婆……
一旁的支书慌忙的捡起了自己的衣服,掸了掸沾在衣服上的麦芒,刚穿好衣服,就连忙朝勾刀婆使眼色,勾刀儿婆猛的一声尖叫:“有人强……”吓得二愣子一激灵,白眼一翻,喉咙口嗷的一声,浑身哆嗦了一下。
勾刀婆低声恨恨的骂道,二愣子你个杀千刀的,你,你,居然.....厌恶得手推脚蹬的把二愣子踹到一边,二愣子连忙站起身来抓起衣服就要开溜,支书一把抢走了二愣子的短裤。
“你,你,你们说话不算数。”二愣子急得有点语无伦次。
“二愣子,你也不屙场尿照照影子,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什么人没见过,大江大海都过了,难不成老子今天还翻在你这小子的阴沟里。”支书扬了扬手中二楞子的短裤奸笑道。
“你记住,今天的事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嘿嘿,这短裤就会出现在公社办公室的桌子上!”
二愣子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灰头灰脑的提起搞腰裤就回家了。
等勾刀儿婆穿好衣服,支书拎起二愣子丢下的护笼儿,喊了声勾刀儿婆:“走,咱们回家田鸡锅里鱼烧饼。”说完,把二愣子那条打了七八个补钉的短裤扔进了河里。
勾刀儿婆有点不解的问道:“你,你,你怎么把它扔掉了?”
“二愣子那胆小鬼,你还怕他翻天,吓唬吓唬他的。”说完,伸手在勾刀儿婆脸上捏了一把。
二愣子自从那次事情以后,变得话也少了,身体时好时坏,经常有人听到他半夜三更做梦说“不要、不要带我走”
众人都说他去王家坟钓田鸡肯定惹了鬼,辣二奶奶看他可怜,便买了些纸钱到王家坟烧了,替他祷告,但依然不见好转,于是又花了两毛钱去请教醉半仙,醉半仙掐了掐手指头,说他犯了桃花运,过了十八年就没事了。
时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不经意间勾刀儿婆家的儿子麦生已经十五岁了,初中刚毕业,正好赶上大队选人上高中,但麦生没选上,勾刀儿婆便带麦生去找支书帮忙,支书很为难,说名额都已安排好了,勾刀儿婆倒也爽快,没有死缠烂打,只是临走时支书忽然发现了麦生左太阳穴有个黑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右眉毛里的黑痣,麦生,麦生,支书似乎突然间明白了某样事情。
第二天,村头告示榜上入选高中的名单出来了,辣二奶奶也连忙去看过究竟,她家孙子福梓也是今年初中毕业,辣二奶奶不识字,便问旁人,大家都说没看到福梓的名字。
辣二奶奶有点奇怪了,前几天支书还告诉她,说把她的孙子也报上去了,便小脚一拐一拐的到了支书家问过明白。
支书正好在家,看到辣二奶奶便笑脸相迎:“辣二奶奶啊,我正想去你家呢,那高中名额上面有规定,你家福梓身高相差一公分,不符合条件,我也是没办法,名额给了勾刀儿婆家的麦生,你知道的,我第一个就是推荐的你家孙子,可这身高是硬性规定,回去多弄点好吃的给你孙子,一公分长起来很快的,叫他再复读一年,明年他上高中的事包在我身上。”
“谢谢支书帮忙!”说完以后,辣二奶奶回家拿了篮子里剩下的十几个鸡蛋送到了支书家里。
麦生不负所望,如愿的考上了大学,还与支书的女儿谈起了恋爱,勾刀儿婆的男人逢人就夸,谁说寒门难出贵子,我家麦生就是麦田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但是麦生跟支书的女儿谈对象这件事,勾刀儿婆一百个反对,整天寻死觅活,支书也不同意,麦生这次不得不再一次回来跟双方父母沟通。
支书老婆一直支持他们俩在一起,只是每次一提这事,跟支书两人就火药味十足。
“你看人家麦生多好的孩子,每次见到我,都前一个阿姨后一个阿姨的叫个不停,人品又不错,知书达礼,哪一点配不上咱女儿?虽然丫头在村小学教书,但这是代课,人家麦生可是正牌大学生,咱家还高攀了呢。”今天支书老婆又给他吹起了耳边风。
“那得问你,都是同样生的,怎么区别就那么大?”支书没好气的回答道。
“什么同样生的?我是我,勾刀儿婆是勾刀儿婆,难不成麦生是你跟勾刀儿婆生的。”
“你放屁!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支书一听这话暴跳如雷。
“好好好,我不懂,你懂,我不管他麦田生的还是高粱田生的,我只知道麦生那孩子不错。”支书老婆为了顾全他的面子,不由得放慢了语速。
这边勾刀儿婆也跟麦生吵了起来,勾刀儿婆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麦生气得要离家出走,勾刀儿婆干脆躺在地上,边哭边说:“作孽啊作孽,我勾刀儿婆前世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老天这样捉弄我。”
麦生无奈之下,只得又蹲下来劝母亲起来,勾刀儿婆心也软了下来:“妈也不想这样,但你们在一起真的是作孽啊,你们俩个是……”
正在说话间,忽然看见辣二奶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不好了,不好了,二愣子从人家屋顶上摔下来,流了好多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院说要输血,他那血型又特别,叫什么血我也不懂,反正去了好多人,都配不上。”
麦生赶紧一跳就站起来了:“我去看看!”
麦生一直没忘记自己小时候二愣子给他的馒头和糖,那时农村建房砌屋上梁,都要放鞭炮,匠人还要说上梁的吉利话,另外再将馒头、糕、水果糖撒在地上,留给众人抢食。
麦生当时还小,挤在人堆里面什么也没抢到,二愣子抢了四颗糖两个馒头,就全分给麦生和福梓了,所以麦生一直没有忘记,觉得二愣子是个好人。
麦生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医院,医生抽血做了化验,不由得高兴万分,忙问麦生:“你是病人的亲属啊。”
“不是,我们是一个大队的。”
“那就奇了怪了,”医生疑惑的瞧了瞧麦生又低头看了看化验单,“不是亲属?是一个大队的?有这么巧的事?不管怎样,病人终于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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