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是在街边做志愿服务时偶然遇见那个老太太的，老太太看上去得有八十左右的样子，佝偻着腰，一头白发毫无次序地往上支棱着，像个乱糟糟的喜鹊窝儿，双眼眯缝着，黯淡无神，腿脚不甚利索，走起路来一挪一挪的……

这样子真是让人可怜！

我们小组的三人正在路上走着，寻思着将道边乱停乱放的车辆摆正一下，还未曾动手，那个老太太就朝着我们走过来了。

“娘哎！我在楼道里放的大袋子不见了，那里面是我捡了好几个月的瓶子，是不是你们给扔掉了？”老太太冲着我们说。

“不是，不是，我们就在路边执勤，根本就进不到小区。”同组的大姐快人快语地说道。

“啊呀呀，不是你们么？我看着你们穿着红马甲，知道你们是干这个的！就是你们也没事啊！哪怕跟我说一声也行啊！”老太太情绪低落地说道。

“会不会是物业上的人呢？现在忙着创建卫生城市，楼道里是不允许堆放垃圾杂物的，要不你去物业问问。”我好心帮衬着说道。

“不能啊，我在二楼住着，谁还能往二楼去呢？”老太太依旧迷茫。

“现在查得好严呢！就是二楼也不允许往楼道里放杂物啊。”同行的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小姐姐友善提醒着。

“啊呀呀，我老惨了，俺一个老太太攒了这么长时间的瓶子，全指望这个过活呢！俺一个月就五百块钱生活费，光有线电视费就交了三百多，唉！”老太太悲情地诉说着。

“那么，你家孩子呢？他们不管你么？”我听着老太太的日子这样窘迫，很是为她打抱不平，以为孩子不怎么管她，便随口问了一句。

“唉！”老太太低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无儿无女啊，老惨了！”

一听这个，我立马觉得自己很是失礼，万不该触碰了人家的痛处，心想着这个老太太的处境真是可怜，而那些废品，就算是一大袋子的话，也卖不了个十块八块的，自己干脆给她补上算了，兜里还有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呢。

我是这样想的，但身边还有两位女同事，自己这么直接给钱的话，会显得有些突兀，也让人家面子上过不去，便思前想后地最终忍住了。

我们又和老太太聊了几句，给她出了些该找谁的主意，然后便分开了，目送着老太太一挪一挪地脚如扫地似的艰难前行，我的心里真是不落忍。

2

分开之后，我们便顺着道边往前走，一路上扫扫烟头，摆摆车子，干得很是起劲，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有些累了，刚好不远处的牛肉汤店门前摆着三个凳子，仿若就是为我们准备的似的，我们便去坐下休息了。

跟牛肉汤店隔着两个店铺的是一家便利店，门口摆着冰柜，我打算去那里买冰糕给两位女同事吃，走过去，进得门来，“老板，有冰糕卖么？”

老板是个五十左右的汉子，正抱着手机聚精会神地打游戏，好似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他听到了，但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嘟囔着说：“门口冰柜里有，想吃什么样的，自己拿就行。”

“有几块的？”我很少出门买东西，特别是这种路边店，经常因为不知道市场行情而被坑掉一些钱，所以对此很是有些望而生畏。

老板依旧不说话，懒洋洋地拉开冰柜，示意我自己拿就行。

我有心再问，但想着还是算了，便随手拿了两块巧克力的，“多少钱？”

老板低头扫了一眼，“八块。”

我心里惊呼一声，真他妈贵，想换，又怕受奚落，寻思着好在钱不多，这次只能认栽了，便去店里付钱。

我想着扫码付钱，但找不到地方，又问老板，老板不耐烦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二维码图片，又埋头玩手机了。

付完钱，我刚想转身，只听后面一声河东狮吼，“王某某，我肏你娘的，你一天到晚光当你的团长吧，死手机上算了。”

原来是老板娘在一旁午睡，但睡得并不是那么实诚，无意间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对于老公待客的散漫态度很是生气，刹那间一股无名火起，劈头盖脸地骂将下来。

是非之地自然不宜久留，我赶紧扯呼开溜，回到牛肉汤店门前，把冰糕给了两个姐姐。

她们很是高兴，又听我讲了刚才的经历，愈加开心起来。

“啊呀呀，你就不该这个时候去买东西，人家老板还不得在心里骂你，这臭小子，害得我又挨了母老虎一顿臭骂。”大姐是个性情中人，有嘛说嘛地打趣道。

我们就这样一边吃着冰糕，一边拉着家常，叽叽喳喳地坐了好长时间。

3

这时候不过才下午三点来钟，我们几个聊得正欢，人家看店的老太太不乐意了，出来要赶我们走，说是楼上有睡觉的，耽误了人家休息。

我们都挺识趣，收拾收拾东西就想往前去，凑巧这时候丢东西的老太太过来了，她貌似跟开店的老太太很熟，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这两个老太太岁数差不离，而上了岁数的人耳朵又不太好使，因此说话嗓门特别大，彼时我们就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也是清清楚楚，然而，丢东西的老太太可能因为眼神不济，并不曾注意我们。

“你大中午地干啥去了？”牛肉汤店的老太太打听着。

“这不端午节了么！俺家二闺女让我过去拿几个粽子来吃。”丢东西老太太大声喊着，唯恐对面听不清。

两个老太太就这么起劲地聊着，我们仨开始往前走，大姐笑着提醒我们说：“你们听见了么？刚才这个老太太还说自己无儿无女呢！现在又有闺女了，说漏嘴了吧！”

“而且还是二闺女呢！这老太太不止一个孩子呢！”小姐姐也笑着提醒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啊呀呀，幸亏当时自己没有那么好心，要不然这二十块钱又赔掉了，当真是‘人老奸，马老滑’，都八十多的老太太了还这么忽悠人。”

“你们知道这些往楼道里堆放垃圾袋子的人，多么招人恨啊！一遍一遍地可劲儿招呼，愣是不听，也唯有物业上给她直接扔掉一了百了！”大姐鬼使神差地又补了这么一句，想必是之前深受其害。

4

我们就这样往前走着，此时丢东西的老太太也聊完了天，靠着道边拾了一个纸盒子，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彼此隔着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突然，同行的大姐“啊呀”小叫一声，“前面这是谁掉的钱啊？”说着，弯腰下去，拾起了一张五元的纸币。

我们几个欢欣地有些小雀跃，真是没想到，都这年代了，还能在路上捡到纸钞，还是五块钱呢！

大姐把钱向我递过来，“给你吧，你刚才去买冰糕了。”

“那怎么行？”我拒绝，推让了几次，拗不过，只好暂时接下。

我的脑子里飞速地旋转着，觉得一切冥冥之中似乎又有天意，设若丢东西的老太太先我们一步走，那么这五块钱就是她的了；又或者，这个老太太如果不是说漏了嘴，依我的性情，自然是要将这五元钱给她的，可现实是老太太因为欺骗而丧失了这样的机会。

此外，我本来就觉得便利店老板多要了钱，如果以捡到的这五块钱冲抵一下的话，那么两块冰糕也就三块钱了，极为合理的价位，这么一想，心中便坦然和开心了好多。

我回头看了下还在道边走的老太太，她肯定也看到了我们，但低着头，仿若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并没有跟我们打招呼，而我则打开钱夹子，故意朝她晃了一下，开心地把这五元纸币放进去了，口里念叨着：“天予之财，不取不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