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夜谈

作者: 北方樵夫1 | 来源:发表于2021-06-27 06:46 被阅读0次

    我和父亲累了一下午,也没能铲完这块山边的自留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父亲用砍刀在林子里砍来些细枝桠,在地边儿支起一个人字型的框子,再把带来的雨衣和塑料布披在框子上。我用镰刀在林子边割些干草铺在框子里,一个暖呼呼的马架子就算建成了。

    父亲打开帆布包,摸出一个糖饼递给我,我把糖饼掰了一半放到父亲的手上,父亲又板着脸把糖饼塞给我:“你不知道我不吃甜东西呀!你自己吃吧,就是给你带的。”

    说着父亲又从包里取出个窝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马架子里只有我和父亲的咀嚼声。我心里清楚,糖饼是白面烙的,窝头是苞米面蒸的,父亲是怕我再把糖饼递给他,才撂下了脸子。

    我和父亲吃完“晚餐”时,周遭已彻底黑了下来。

    “爸,咱家的庄稼地为啥离林场这么老远?”我没话找话地说道。

    父亲叹了口气:“老话常说:丑妻近地家中宝。我也想在家附近开块地,那样干活也方便,可不行呀,林场周围根本就没有宽敞的地方,咱家人口多,只能在这偏远的地方开垦出大块儿的地来。”

    说完,父亲“唉”了一声:“开垦这块地时可真是累死人,那时你和你弟弟还小,我和你妈只能带着你哥和你姐披星戴月地抡搞头,说来也怪,等到秋天收回十多麻袋胖乎乎的土豆时,所有的疲劳都不见了踪影。”

    我“嗯”了一声:“爸,这伺候地可真累人呀,我蹲在地上薅草,到后来站起来直打晃儿,看树都成双影了。”

    “是呀,要不人咋说‘白米饭好吃,庄稼田难种’呢?就是就是这个道理,从地里刨食就得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呀,不是勤快人是当不好农民的,当年我在老家时,你爷爷就常叨咕:不看家中宝,就看门前草。如果谁家门前杂草丛生,那就说明这家人非常懒,即使老人留下了钱财,早晚有一天也会败祸光的。”

    沉默了半晌,父亲接着说到:“还好,咱家生活在林区,前些年日子虽然挺紧巴,但总算熬过来了,你姐姐已嫁了人,以后也不用我操心了,你哥哥去年当了兵,退伍回来也能有个正式工作。你弟弟还小,等到他毕业我正好退休,到那时他也能顶替我的班,怕就怕你将来没有着落呀,所以你只能靠自己打拼,拼到啥样就啥样吧!”

    我赶紧安慰父亲:“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这就好,这就好,人都说有山靠山,没山独立。靠张靠李不如靠自己,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才是最实在的我十七岁从辽西老家孤身来到林区,现在不也把你们姐几个拉扯大了吗?”

    说完父亲又卷了支旱烟,我赶忙把火柴划着。借着光亮,我看到一只蚂蚁正在父亲的裤管上爬着。我刚想去抓,父亲眼疾手快,麻利地把蚂蚁抓到手上,蚂蚁急得小腿儿乱蹬。 

    火柴灭了,四周又变成一片漆黑,父亲用力地抽了一口旱烟:“你刚才看清那只蚂蚁了吗?”

    我肯定地:“那么近,我看得嘎嘎真亮。”

    “那你看清蚂蚁的腿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那可没看清,再说了,我看那破玩意嘎哈呀!”

    “那可不是破玩意。”父亲接着说到:“你别看蚂蚁的腿细、腿短,但它有力而且勤快,俗话说得好:宁做蚂蚁腿,不做麻雀嘴。光靠油嘴滑舌是做不成大事的。”

    我心悦诚服地看着父亲,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旱烟烟头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

    那一夜,我和父亲在马架子里唠了许多许多。也许是夜里冷的缘故,我躺在干草上和父亲挨得很近很近我明显感到父亲那宽大的后背向我传输巨大的热量。

    在我记忆的底版中,父亲从来都是威严的,他对我们除了命令就是呵斥,一天到晚很少能见到他的笑容,致使我们父子不能相互了解和亲近,产生了很深很深的代沟。可那天在马架子的父子夜谈纯属例外,父亲那简朴的话语,点燃了我十六岁希望的火焰。

    如今我已过了不惑之年,已经到了当年父亲和我夜谈时的年龄,我们这一代做父母的虽然和子女能够亲近了,但因为生计和应酬,和子女沟通的却很少。始终在琢磨,我要像当年父亲那样,找个机会告诉孩子:只有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才是最实在、最有成就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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