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归无途，难别一二 | 一位18岁少女的岔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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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归无途，难别一二 | 一位18岁少女的岔道人生

我依旧记得她的眼神，没有绝望，但是也没有了希望。

1

“小雨姐？”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还带着星星点点的不确定。

我回头，一个妇人模样的女人站在身后，抱着一个一两岁模样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我努力地从她的脸上搜寻我的记忆，却依然无果，只能尴尬地笑笑，问道：“你是？”

她眼睛一瞪，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你把俺忘啦，俺是小丫呀，也是，听阿妈说你都考上大学了，真有出息，记不得俺们也对。”

我脑海里瞬间浮上一个身影，可是那是一个扎着羊角辫，声音清亮，眼神懵懂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粗腰乱发，说话尖锐的人真是一点都联系不上来。

我努力忽略她话里的嘲讽，笑着说：“原来是小丫啊，我都好多年没见你啦。”我尴尬地站着，努力寻找话题，“这小孩是谁家的呀，你姐家的吗？”

没记错的话，她比我小两岁，今年应该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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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有些油腻的脸上泛起一阵尴尬，还有些闪躲。“不是，是俺闺女。”

我是真的惊住了，“你的！你啥时候结婚啦！”在说这句话前我发誓，我真的是无心的。可她却蓦然变了脸色。

“小雨姐，你看你上学都上傻啦，也就这几年的事，俺有事先回去了啊，有空来俺家找俺玩。”说完就有点急匆匆地走了。

留我一个人傻站在原地，梦游似的应了一声好。

2

在回家的路上我努力回忆有关于她的过去，小时候的我可谓是我们村的大姐大，走到哪里都有一些小弟小妹跟着。

我带领他们去玩卡片、抓知了、逮虫子。小丫就是这批小弟小妹中的一个。

说起她，是被很多小伙伴嫌弃的，听说她的爸爸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有一点痴傻。同样也是这个原因，找不到老婆，只能从云南买了一个媳妇。

他的媳妇也很争气，生了一儿两女，而小丫就是排行老二的闺女。但是因为儿女多而收入低，他家生活拮据，每次见小丫就是灰头土脸，穿着姐姐穿剩下的破旧衣裳。

而且不知什么原因，她比较晚熟，当大多数孩子都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的时候，她却睁着一双睡不醒的眸子，看起来也有点呆呆傻傻。

她生地很好看，唇红齿白，在我们一窝小女孩中，是个小美人。

这些对于我都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多了一个为我跑腿的小妹，因此每次我们出去“扫荡”时，都会带着她，她也就在我们的小集体中，虽说没什么存在感。

虽说我们村女孩子结婚一贯很早，不过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还是很少见的，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我难以想象一个十五六岁而且还相对晚熟的小女孩经历了什么。但我还是尽力安慰自己可能是谈恋爱了以及顺理成章地结婚这种相对美好的情况。

回到家，在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奶奶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有些凝重。开始向我说了这些年在县里上学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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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她的爸爸(后文叫他王叔)有一年打工回来时带回来了一个拜把子兄弟，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那个所谓的拜把子兄弟在她家混吃混喝。说起那个人，奶奶的表情有明显的厌恶，她只用了一句话来形容他：流里流气，邋里邋遢，看着就不像好人。

没过多久，他就走了。顺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仅有14岁的小丫。

听到这里我一阵胆寒，我希望不是像我听到那样，可是，奶奶接下我的话打破了我的幻想。

小丫被他拐走了，她的妈妈哭了好几天，打了王叔好几天，她说让王叔撵他走他不愿意，她早就说了他心术不正。原来他开始还想拐走小丫的妈妈，被大骂了一顿过后，他把他的魔爪伸向了小丫。

“毕竟对于一个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没什么事干不出来的”奶奶嘲讽地说。

“报警啊，报警抓他啊，他这是人贩子行为！”我简直要气炸了。

“谁说不是呢，可是他那个傻爹认定了报警找人会花很多钱，说一个傻闺女以后反正也是别人家的人，只是象征性地找一下就不了了之了，反正他还有一个闺女和一个儿子。”奶奶说到这里也有些愤怒。

“那她家亲戚呢！我们村长呢，不帮他们吗，总有一个明理的人吧！”我要崩溃了。

“她家有什么亲戚了，一方在云南，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一方都是一些窝囊废，亲生父母都不怎么管，谁去管那个闲事？”奶奶说。

我突然有点想吐。感觉很恶心，王叔的那个所谓的朋友，王叔，她的妈妈，她家亲戚……所有的，对于这件事袖手旁观的人。

“她今年才回来，她说那个男人今年才放她出来，因为她生了儿子，儿子还留在那个男人家呢，你看见她了吧，那模样，唉，哪有小姑娘的样子。”奶奶有些沉痛地说。

“那现在可以报警抓他了吧，他是个禽兽，他毁了小丫啊”我不死心地说。

“怎么抓啊，孩子都两个了，报警了这事曝光了怎么办，小丫还年轻呢，还要嫁人呢！”奶奶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我哑口无言。

4

她的父母为什么在她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情况下这么容易放弃她，奶奶当时的话是那么云淡风轻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反正她家已经有个男孩了。”是了，已经有一个男孩可以传宗接代了，女孩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虽说现在主张生男生女一样好，可是在这些远离城市的小山村，女子不如男的思想似乎根深蒂固。

就像我家，我家三个女孩只为有个小弟弟，为什么呢，爸爸说，女孩子总是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才能养老。可是他似乎忘了我们村上那个有五个儿子依旧病死在小毛坯房的那个老兵。

同样是我们村子，他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带着老兵本身的刚硬的心性与火爆的脾气同时也让他得罪了他的儿子，他们说他对待他们不公平，在他退伍后都不愿意赡养他，只有一个儿子因为他每个月的一大笔退休金而把他像废品一样丢弃在旁边的毛坯房里面。

他的死是由一个无意间经过的村民发展的，因为当时是夏天，尸体腐烂的味道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他的儿子，五个儿子，在他们自己的床上睡得香甜。

一个有过很多荣誉的老兵，就这样地无声无息不体面地死去，而那些能给他们养老的儿子却在为谁给他办丧礼而大吵大闹。

反观一户有三个女儿的家里，她们轮流把年老的母亲接到家里，尽自己的努力给自己的母亲安然的晚年。

5

我失神地走到小丫家门口，从依旧破落的院子里往里面看，小丫坐在院子里，抱着孩子在拉呱。

具体说着什么也不知道，可能是她这些年经历的什么，也可能是家家户户的家长里短。

她的嗓门是那么大，一点也不见小时候的羞涩懵懂;她的脸颊有两坨历经风霜的高原红，一点也不见少女应该有的神态;她的腰肢粗壮，一看就是生了好几胎的妇人，一点不见少女的曼妙。

可是，她才十八岁，她已经从刚开始可能有的不甘、反抗变为现在的服从于命运。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的蜕变呢？

她的蜕变可以说是可悲的，在一种强迫下，失去了最好的年华，失去了最好地人生，失去了一切可能的以及不可能的际遇。

可是对于这样一个有一些落后和贫穷的小山村，可能小丫的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那些不会有的希望对她来说可能才是一种压力，让她活的更加痛苦。

她的眼睛里面没有希望，可是也没有绝望，可能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而作为旁观者的我，只是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同情。我不会告诉她如果她没有遭遇这些会活的怎样，她已经在经历了这样的境遇下找到让自己相对不那么悲痛的活法。

就像身套的棉衣，只有自己的体温能够温暖自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有归无途，难别一二 | 一位18岁少女的岔道人生

作者：留声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