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无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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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刚刚参加完在澳大利亚的商务谈判会议，公司的年度计划暂且告一段落。苏怡夏换了便服走在墨尔本的联邦广场上，在这里休闲散步的人一整天都那么多。广场独特的建筑风格，与近在咫尺的圣保罗教堂和弗林德斯火车站的古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一只特立独行的怪兽。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临近天黑，广场上各色的灯光开始亮了起来。

苏怡夏望着周围的景色，有些流浪歌手开始在广场上卖唱。她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旋律，循声望去。在那昏黄灯光的石阶上，一名灰衣少年正抱着吉他在弹唱。他微垂着头在自顾的唱着，长长的浅棕色刘海盖住了他的眼。那浅浅低哑的独特嗓音，一下子就将苏怡夏的泪水从眼里拉扯出来。广场上的风裹挟着熟悉的旋律在轻轻地吹着，思绪回到了更远的往事里。

——

苏怡夏和沈千池的相遇是在中国的某个古镇的桥洞底下，他们一个卖唱一个摆摊。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东西，两人守着自己的摊子一晚上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天他们俩和周围的一众摆摊人员被城管追着赶，在拐过了无数个路口之后，两人震惊地看着喘气的对方。

如果再同一个地方经营是凑巧，那么逃跑路线都如此一致这大约就是缘分。是沈千池先笑出声来，然后是苏怡夏跟着笑起来。

他指着苏怡夏肩上的挎包夸赞道：“小姑娘这摆摊布挺神的啊！”

苏怡夏望着自己收起来的小黑布脸色微微一红，有些骄傲的说：“厉害不，某宝上淘的‘一秒收摊神器’夜市摆摊必备！”

沈千池竖起大拇指点赞道：“牛！牛！”

有时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三两句话间，两人便在这异乡古镇的街头上熟稔了起来。经过城管的一番追赶，也没了摆摊的兴致。苏怡夏正要回去的时候，沈千池突然叫停了她。

“哎，加个微信呗，咱俩那么有默契，以后出来摆摊也有个照应。”沈千池恬不知耻的摇着自己的手机。英俊好看的眉目里全含着笑，瑰色的唇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苏怡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加了他，道过别后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刚刚洗完澡后就看到手机的提示灯在不停的闪烁。新加的微信里有两条未读消息：

——你回到没？

——我叫沈千池，你叫什么名字？

秀发还微微滴着水，苏怡夏笑着回复：回到挺久的了 苏怡夏。

——名字很好听！

古镇的夏季很清凉，一条大江绕着小城转了一圈，有着极强的温度调节作用。暑假临近，古镇一下子就掉进了拥挤的人海里。这是苏怡夏最喜欢的，人多证明自己的东西卖得快。一到晚上，白天空气中的暑气就消散得差不多，只有自己坐着的石头里藏着暖烘烘的热气。

沈千池在一旁安静的弹着吉他唱着歌，娴熟的旋律和浅浅低哑的嗓音，像是和这座古城融为一体的流浪歌手。他的歌声总能让人驻足倾听，还有不少小女生红着脸朝他的琴包里放钱。这一来，连带着苏怡夏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她总是笑盈盈的在一旁买东西，而沈千池总是酷酷的在一旁卖唱。

【02】

在没什么生意的时候，沈千池索性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吉他，煞有其事的把玩着苏怡夏摆在小黑布上的各种首饰。

手里拿起一根编织好的红绳在摇晃，他说：“你这货是从哪里拿的？怎么在这古镇里不常见啊？”

苏怡夏白了他一眼，夺回红绳，“这些可都是我自己做的，仅此一家，要不然我哪敢卖那么贵。”

沈千池的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赞叹道：“像你这样心灵手巧的姑娘真不多见了。”

苏怡夏被他说得羞红了脸，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货物不再与他说话。沈千池又抱起他的吉他，一段不一样的旋律在她耳边响起，像山野穿梭而过的清风，又像逐云千里的海风。她抬头看着他轻轻拨弄地旋律，像极了孤独又忧伤的飞鸟。

“这是什么歌啊？我去下载来听听。”苏怡夏问道.

沈千池微微一笑，神气的说：“对不起，这首歌没得地方下载。”

“为什么呀！”苏怡夏不解。

他轻轻一扫弦，连串的音符飘荡出来，“因为这是我原创的曲子，只有我会弹。”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沈千池只要一有空就会给她弹这首曲子，以至于她后来渐渐的淡忘这个人也无法忘了这首曲调。那无聊的桥洞摆摊时间里，有了沈千池的存在也就变得开心有趣了许多。

一群外国友人路过他们，几位漂亮的外国女孩停在了苏怡夏的小摊前。沈千池惊讶地看着她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在交流，频频指着自己的手链在叽里咕噜的说着。外国友人的脸上绽放着惊艳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直到看见那些外国友人将小黑布上一半的手链子拿走，再妥妥的将三百送到苏怡夏手中。

沈千池瞪大眼睛指着她，发指道：“你…你……你，外国友人你都坑，你搞传销的吧？”

苏怡夏将三百妥妥的塞进自己的小钱袋里，耸肩，“外国友人需要买东西送亲朋好友，我这东西他们喜欢，买卖自愿。”

“你英语说得那么溜，你大学学什么的？”沈千池问她。

“英语啊！”苏怡夏回答道。

有人说，古镇的时间慵懒而又飞快。两人在桥洞小相处的时间也快接近尾声，白天里沈千池的微信消息叮咚传来。

——苏怡夏同学，反正这两天也没什么生意，不如今晚我们相约酒吧如何？

苏怡夏的心里咯噔一下，那边的消息又响起。

——这酒吧可是古镇的特色，不去就浪费了。酒吧你选，我今晚上去唱歌给你听。

苏怡夏脑海里飘过他台上拿着麦克风深情款款的唱着歌的模样，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去那种地方。过后苏怡夏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那神经质的模样差点吓坏了义工客栈的老板。

夜里，苏怡夏穿了自己带的唯一一条长裙赴约，以往扎起来的头发也披在了肩上。沈千池望着这样的苏怡夏时眼神中有着莫名的色彩，不知名的情绪在微微发酵。苏怡夏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在路过了最后一家酒吧后，一头扎进了一家奶茶店。

沈千池望着捧着奶茶微红着脸的女孩失笑，“之前在桥洞里光线暗，没想到你还是个小美女。”

苏怡夏微微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结巴地说：“是…是吗？你长得也挺帅的啊！”

“这次分开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遇。”

“嗯！”

“那谢谢你这一个月的照顾！”

“也谢谢你！”

那晚沈千池带她上了城墙头，望着城外河里的流光，给她唱了一晚上的歌。苏怡夏没喝酒，却醉在了他的歌声里。

【03】

回到学校的日子里，苏怡夏常常想起在古镇里的那段时光。南方的夏天总是炎热且漫长，苏怡夏舔着冰棍哼着小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旁的舍友抛来惊讶的眼神。

“小夏，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呀？挺好听的。”同床抱着书跑在她前面问。

苏怡夏的脸色微微一红，喃喃有语，“名字吗？大概还没有名字吧。”

回到宿舍，她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看是否有未读消息，那个头像却死一般的沉寂。他就像一趟风，吹进了她心里又毫无踪迹的离去。双眼紧紧的盯着屏幕，聊天记录还定格在酒吧约会邀请的那一晚。

苏怡夏失措的躺在床上，空调的凉风在微微的吹着，她开始后悔没有留点念想的东西给他。哪怕是一根红手绳也好，有点牵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知从何说起。沈千池的朋友圈也少得可以，除了几张大海和铁轨的图片，一点生活信息都没有。

这也许是他泡妞专用的号吧！苏怡夏嘲笑地想着，也许他早就忘了，为何她却会对他念念不忘。

苏怡夏再次收到沈千池的消息是十一月末，那时她所在的南方刚刚入冬。在她将衣柜里的冬外套拿出来的时候，沈千池的消息叮咚传来。聊天窗口里出现一张图片，下面还有一句话：

——这间是你在读的大学？

她看着那张照片，是自己一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拍的。脸色倏地一红，他肯定是跑去逛了她的朋友圈。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起，手指飞快的回复：

——是啊，怎么了？

——没想到啊，重点大学，小姑娘学霸啊！

——一般般啦！

消息再次沉默，但这三两句话足以让她回味很久。总共也就寥寥几语的聊天记录却让她反复的翻了成百上千次，一字一句都早已烂熟于心。他弹过的歌，手机里都存有，却没有一首能够唱得像他那样动听。他有着他自己独特的节奏停顿，有他自己特有的理解。

天渐渐的冷了，南方的冬天有着其特有的湿寒，却没有北方那样热烘烘的暖气，一切取暖活动全靠身体发热。苏怡夏偶然间听到有人说北方的一间学校有一批学生来做交流生，还被人打趣道那群北方来的狼铁定会在这里冻成一条狗。

但苏怡夏没想到，沈千池居然也会在这一群南下的交流生里。大约是十二小时前，沈千池发了一张火车车厢的照片，窗外是荒芜的山野，没有南方的青绿。他说，他要下南方来作死。苏怡夏回道，那记得多带秋裤。而现在，她居然在自己的宿舍楼下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旋律，歌曲比暑假的时候长了半分钟。

有位帅哥在宿舍楼下弹琴，不表白也不唱歌，却足以惹得整栋楼的女生红着脸趴在阳台上观看。苏怡夏难以置信的望着楼下的人，还是那浅棕色的头发，眉目里带着和煦的笑意。身侧的夕阳洒了他满身，他只在那安静的弹着吉他。

【04】

苏怡夏匆匆跑下楼，望着那自顾弹琴的少年，一双眼眶微微发红。沈千池看着站在楼里的女孩，瑰色的唇咧出一道笑容。

“嗨！小姑娘好久不见！”话音一落，楼上瞬间响起了一片尖叫声。

苏怡夏低着头把他匆匆的拉走，之前从没觉得他一米八的大个子如此的碍事。学校的饭堂里，苏怡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城管的赛跑，沈千池却笑盈盈的看着她窘迫的模样。

“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苏怡夏实在难以接受十二小时前还在微信对话框里的人，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想想他在楼下弹琴的模样，脸竟红到了耳根子上。

“我一进校门就看见你那获得国家励志奖学金的采访报道还贴在墙上，稍稍一问就知道你在哪住了。你在微信里也不常找我，看来刚刚好像惊吓比惊喜要多。”沈千池耸耸肩。

苏怡夏嗫嚅，“其实你下次可以在微信里直接跟我说，你这出现的场面有点大。”

“哈哈哈！”沈千池笑倒在她对面。

他跟她说他们学校有一个学生交流的计划，本来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看见交流对象的学校名字，下意识的想起了她。他说，还好他对留意了一下，不然白白的错过了相遇的机会。

“所以你的读什么专业的？”苏怡夏问她。

“金融管理。”沈千池的回答带着些许的厌恶，到底是厌恶什么苏怡夏没有听出来。

“所以……你打算考研吗？”苏怡夏小心的问道，来这里做交流生的，多半都是为了考研。

沈千池拖着腮看着她，“不！他们来时为了考研，而我来是因为你在。”

苏怡夏听了他的话，脸上又一次爆红，一颗心似乎都在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一阵寒风进来，来自西伯利亚高原特有的寒冷气息瞬间灌透了整个饭堂一楼。沈千池冻得直抖擞，刚刚耍酷的劲全缩成了一团。

温暖的驼色围巾裹在了他的脖子上，苏怡夏笑着说：“我都跟你说过南方的天气是你意想不到的冷，裹上一条围巾会好很多。这几天刚好是寒流降温期，过了就不那么冷了。”

沈千池脸蹭着温暖的围巾，一副暧昧的模样，“还是小姑娘懂得照顾人，真后悔没带秋裤。”看着对面的女孩又红了脸，他对于这样的她有一种近乎上瘾的喜欢。

交流生的日子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沈千池几乎都怀疑自己被冻得人生都扭曲起来。尽管如此，他都喜欢在下课或晚上的时候约苏怡夏出来踩操场，一圈一圈的走着永远都不会厌倦。他偶而会弹琴给她听，两个人就在阶梯上一个静静地弹一个安静的听，谁也打扰不到他们。他最喜欢的还是她给他围围巾的时候，那心疼的模样让他的心温暖了一大片。

有些东西尝试过了才知道它的美好，沈千池这一个月满足了苏怡夏所有对于校园的幻想，像是璀璨的星空装饰了她孤寂的回忆。她永远都记得，有一位少年，冒着寒风为她而来。

【05】

新年的气息悄悄的来了，苏怡夏的寒假选择留在了学校，空旷寂静的校园与热闹的新年格格不入。她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对着电脑尽可能的屏蔽掉那些不愉快的情绪。她想起了沈千池，他应该在自己的家里过着快乐的新年吧。

微信消息叮咚的传来：

——小姑娘，赶紧出来校门口，陪我一起过新年。

苏怡夏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飞快的回复：

——你不要骗我了，这玩笑不太好笑。

一个位置共享发了过来，他果然就在校门口。苏怡夏连忙换了一身衣服，飞快的跑出了宿舍。看着灯光下熟悉的身影，苏怡夏一把抱住了他，像在拼命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泪水早已不自觉的滑落，闷闷的抵在他怀里。

带着些许冰冷的手替她擦干了眼泪，沈千池笑嘻嘻的说：“我们才一个多月没见，也不至于那么的想我吧？”

“谢谢你！”苏怡夏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沈千池微微一愣，拉起了她的手，“我们赶紧去看看还有谁家的年夜饭可以蹭一蹭。”

于是两人便笑哈哈的穿梭在城市的除夕夜里，华美的新年灯光一直亮到午夜，他们围着同一条围巾看了一晚上的音乐喷泉。

“哎，大过年的你不回家真的可以吗？”苏怡夏有些担心他。

“唉~”沈千池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有些失神地望着天空，“那样的家，回不回去早就无所谓了。”

少年伤心落寞的样子灼伤了苏怡夏的眼，她说：“要不明天你陪我回家看一看吧。”

大巴车摇摇晃晃的晃进了一个小城镇，苏怡夏带着沈千池站在一处高大的楼盘前面。还没建好的躯壳上贴了一张新年画报，也足以融入到新年的气息当中。

她望着眼前的楼壳，笑着说：“这里曾经有一家福利院，我就住在里面。后来开发商来了，我能回来的地方也就没了。暑假我去了古镇，寒假就只能留在学校了。”明明是笑容满面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人生漫漫，到底何处为安我也没了准头。”

面对这样的苏怡夏，沈千池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他在大街上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谢谢你愿意跟我说。”

“那你呢？你愿意跟我说吗？”苏怡夏睁着眼睛问他。

“归鸟无途。”沈千池也盯着那栋楼壳，“我这些大概就是迟来的叛逆吧！”

苏怡夏感觉得到他有太多的无从说起，他们都在彼此心疼着对方。

寒假过后又是新一期的学业，他们依旧隔着屏幕断断续续的联系，彼此有了牵挂日子也好像好过了许多。沈千池总会录一些歌曲给她听，还有那首没有完成的曲子，被他断断续续的改了许多遍，越听越孤寂。

第二个暑假，他们又聚在一起摆摊，还是那个桥洞底下。

“我说你怎么又回到老地方了？”沈千池抱着吉他问她。

她说：“这里的人好骗，这里的回忆好美。”

【06】

古镇桥洞下一回来，苏怡夏开始忙着大三，沈千池开始忙着毕业。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第二个新年他们依旧是一起过。再后来就是他毕业，他跟她说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抱着吉他一边唱一边走。在苏怡夏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人在千里之外的西北黄漠。

苏怡夏看见沈千池的时候，还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的黄沙的味道。沈千池捧着一束花站在穿着一身学士服的苏怡夏面前，一个人风尘仆仆，一个人整装礼服。

“傻姑娘，还好我多嘴问了一句，不然你就连个送花的人都没有。毕业典礼居然不叫好友，也只有你这个奇葩做得出来。”沈千池笑着将一捧红玫瑰塞到她手里，“还好赶得上，这花还是有人送的好。”

苏怡夏紧抿着唇，感动的泪水冒了出来。却被沈千池连忙止住，“哎！先不要感动，妆花了就不好看了，难得这么漂亮一次。”苏怡夏破涕为笑。她永远记得，有一位少年为她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赴她的毕业典礼。

冗长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两人坐在操场上看着日落，夏日的微风拂面。沈千池望着抬头看远方的苏怡夏，一年多的时间没见面，她比记忆里更加好看。

“毕业了你打算去哪？”沈千池问她。

苏怡夏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找个城市生根发芽。”

“苏怡夏。”

“嗯？”

“我喜欢你。”

苏怡夏一转头就落入了那深潭般的眼眸，那认真的神色投石不扰。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巨大的喜悦扑面而来，她眼角闪着泪花，“我还以为你到死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多想拥你在怀。”沈千池的眼里含着温暖的日光。

“沈千池，不要再漂泊了，停下脚步吧！”苏怡夏望着他，在她知道的信息里，沈千池似乎一直都在流浪，没有一刻能让他安定下来。他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跟这个世界决裂，与他的父亲对战，跟他的家庭撇清关系。

“很快了，当我把这个世界走完，大概就知道路该怎么走。”沈千池的眼神飘得很远，“姑娘，等我周游回来娶你。”

“好！”苏怡夏答应得毫不犹豫，如果他此生注定漂泊，那她愿意等他，等他找到回家的路。

“我早就忘了家是什么模样，苏怡夏，你能想象的出来吗？”沈千池带着笑望她。

苏怡夏想了想，“家就是，你永远都能找得到的地方。”

他们在落日下相拥，好似缱绻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过了一秒。沈千池最后还是背上他的吉他走了，他走过了大半个中国，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飞鸟。

苏怡夏下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没有沈千池她也能把生活经营得很好，好像一颗种子落地正在慢慢的发芽。最难受的是看着沈千池发来的照片，他的足迹越来越远，像一只不知归途的飞鸟。

【07】

沈千池回来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雨，他一身酒气的倒在自己的门口。像只被打落了羽翎的鸟，焉焉的毫无生气。

他倒在了她身上，用一种极为痛快又失落的语气跟她说：“那人的公司涉嫌违法经营被查封，他被判了刑。那女人带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哈哈！哈哈哈！真好笑，痛快！”他坐在地上流着泪，“活该他当初和我妈离婚，活该他当初毁了这个家。”

那一晚上，屋外面的雨没有停过，沈千池拉着苏怡夏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那些无从说起的话被他一股脑门的吐了出来，酒气掺杂着一颗无以安定的心熏得苏怡夏直流泪。

沈千池说他原来有一个很完美的家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父亲对母亲渐渐的冷言相对。当他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离去的时候，他连阻止都阻止不了，任由那一扇大门重重的关上。后来有另一个女人进了他家，还为他带来了一个弟弟。那时候起，家的概念对他来说越来越模糊，一颗心渐渐的开始不安定起来。从年少无力反抗的服从到长大后雷霆般的报复，他用着最决绝的方式在表达他的不满。

“家，家，苏怡夏，这回我真的无家可归了。”沈千池露出惨淡落寞的笑容，完全不像记忆里的那样和煦动人。他就像一只疲倦的飞鸟，绕树三匝却无枝可依。

沈千池在苏怡夏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的时候。梦中的苏怡夏听见了厨房里传了滋滋的油气声，继而是锅铲碰撞的声音。

她揉着眼睛望着在厨房里做早餐的人，斜斜的阳光打在那一米八的大个子身上，梦幻得不真实。

沈千池望着趴在门框的苏怡夏，拿着锅铲笑着说：“起来啦小姑娘，赶紧洗漱吃早餐吧！”

当苏怡夏洗漱好出来后，香喷喷的白粥炒鸡蛋正摆在桌面上。雪白配着金黄，颜色和谐又美妙，她一瞬间找到了家的感觉。

此后的几天，沈千池就像一个田螺帅哥一样，温柔地替苏怡夏打点着一切。每每下班回来，她总能看见那一盏明亮的灯在等着她回来，还有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那晚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沈千池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得妥妥帖帖。两人就像一对正常的情侣，甜蜜且温馨。

“苏怡夏，我的那首歌作好了，我弹给你听听好吗？”沈千池抱着吉他在调音。

“好！”苏怡夏在沙发上找了一处舒服的地方窝着，静静地听他弹。

依旧是那熟悉的旋律开头，像山野穿梭而过的清风，又像逐云千里的海风。后来是她不曾听过的动容，像海啸山崩的无奈，像荒野无人的寂寥。

在音乐止住了的时候，苏怡夏偷偷的抹掉了眼泪，“一点也不好听，还不如你随便唱那一首用来泡妞的《小情歌》。”

沈千池微微一笑，手指又在琴弦上活动起来，连串的音符掉落。他有他特有的浅浅低哑的嗓音在唱着一首英文歌——The Sound of Silence，咬字清晰得让苏怡夏一下子就听出了里面的含义。

【08】

沈千池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脸，轻声的告别，“苏怡夏，我要走了，你不要再想我了好不好？”

“你要去哪？”苏怡夏拉扯着他的衣服。

手掌一次又一次的滑过她的脸庞，他轻轻地摇着头，“没有家的人，都偏执于流浪。世界那么大，我走不完的。”

“这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哪？”苏怡夏带着颤音，紧紧的捉着他的手想挽回他。

泪水灼伤了他的掌心，“傻姑娘，你值得更好的人。明天好好的睡觉，不要起床送我。”

“沈千池，你要食言吗？”苏怡夏哭着问他，“毕业的时候你说过，等你周游回来会娶我的。”

“对啊，我要食言了。苏怡夏，这一切都变了。我俩不适合，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沈千池俯身轻吻着她，“就让这几天的我来做最后的结束好不好？”

“不，这里可以是你的家的。”

“再见了。”

“你不要再漂泊了好不好？”

“明天不要送我。”

“沈千池，我喜欢你！”

“乖，我们来好好的道别。”

房间外是轻轻关门的声音，苏怡夏在心里默念了成千上万次“不要走”却依旧没有勇气起来面对那个决然离开的他。漫天的泪水扑面而来，所有的过往浮光掠影般飞过。她想要忘记，那个在清晨里决然离开的少年。

福利院的院长奶奶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当人与人的缘分走到了尽头，即使是再亲厚的感情也终将要分离。沈千池将分离粉饰得很好，像是个毫无遗憾的结局。

——

在墨尔本的联邦广场上，晚风裹挟着熟悉的旋律在轻轻地吹着，那特有的旋律拨动了苏怡夏沉寂许久的思绪。眼睛苦涩得想要流泪，看着灯下的少年依旧安好，一颗担忧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静静地听完那首歌曲，苏怡夏转身离开了广场。

沈千池，很高兴在这异国他乡里再次遇见你，希望以后能看见你不再漂泊的模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