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雨霖铃》
且将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一提起婉约派代表诗人,很多人会想到女词人李清照,然而追根溯源,宋词在文学史上的辉煌成就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柳七公子——柳永。宋词中880多个词调其中有100多个都是柳七公子首创,柳永在宋词上的革新对日后婉约派的灿烂盛行产生了深遂幽远的影响。
多情如柳永,小令怎能酣畅淋漓的抒发出他的多愁善感,寄托他的情真意切呢,他在小令的基础上将调子变得比以前长了,字数比以前多了,词的节奏放慢了,音乐变化形式也多了,唱起来也更加悠扬动听,将复杂缠绵的情感在慢曲子中表现的淋漓酣畅,这也无疑是宋词中的一大进步,宋初的词主要是小令,也就是柳永以后长篇的慢词才开始流行。柳永以前慢词总共不过十余首,而他一个人就创作了132首,那时的柳永,宛然就是宋词的掌门人。教坊、乐工,只要有新腔,一定要求填词才敢拿出来传唱。
柳永的一生可以是柳词崛起时的华丽深邃,可以是科场失意时的幽苦艰绝,亦可以是烟花巷陌的风流放荡。
柳永的祖父柳崇以儒学闻名于世;父亲柳萱先任南唐监察御史入宋后为沂州费县令,后为国子博士,官终工部侍郎;柳永的两位哥哥,柳三复和刘三接也都是进士及第,也算是官宦世家了。并非柳永无心为官,柳永初名为柳三变,因为得罪仁宗,他默默的把柳三变改名为柳永,把"景庄"改为"耄卿",再次参加科举考试。可惜这个词风传天下,号称"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文人,能俘获伶人妓女的芳心,亦有"白衣卿相"的才名,却得不到宋仁宗的垂青。
他正当年少,一腔孤勇与热血,兴致勃勃,一心想考取功名,谁料仁宗一句"汝自去浅斟低唱,还要功名何用",挥笔四字"且去填词",自此与他心中功名用世的志向背离。
当他大约50岁的时候进士及第,以屯田员外郎致仕,故世间又称"柳屯田",在职期间为官清廉正直,勤勤恳恳,希望能得到一次升迁的机会,却一直官场失意,所作之词,也透露着天涯羁客的漂泊之感,正如《八声甘州》之中"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正面抒情,直吐胸臆,将自己的萍踪浪迹,异乡滞留以及羁旅他乡的哀怨尽数地表达出来。在宋代文人中,有时候也要会拍马屁,会吹捧,可柳永自认一身才气,何须做谄媚之辞,他在《西江月》中说"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不曾想他的放荡疏豪又引来祸端,受到士大夫阶层排斥,受到当朝丞相嫉恨,终被弹劾。士大夫阶层也引他为鉴,吸取教训。当然,这只是官场失意,他在科举考试时写下《鹤冲天》词中的每一句话尽是对考试失利的调侃和对自己才华的自信,"偶失龙头望""争不恣狂荡""明代暂遗贤"等,透露出的过度自信引发了仁宗对他的反感,当时年少时的失意,他只道"未遂风云便"是说机遇不佳,他的回答也是可爱,很多人为踏上仕途,忙着用钱铺路,尽献谄媚,可柳永不同,他敢于挑战封建权贵,没有受科举左右,完全颠覆了今日我们潜意识中鲁迅笔下科举的傀儡孔乙己,柳永与他大相径庭,这是柳永的成功之处。正如蒋勋予他的评价,他敢于从自己的生命出走,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可后来的柳永经过了多年的坎坷,终于心灰意冷认清了自己的官场命途,顺其自然,也不枉他自封"白衣卿相"时的洒脱,随以妓为家,流连于烟花巷陌,他喜欢和歌妓、乐工在一起,他和酒楼中歌女一起填词,也乐于让这些人演奏自己风花雪月的作品,柳永有很多作品是描写下层妇女生活的,他愿意听她们的哀伤、苦恼,对她们表示同情,流露真情实意,歌唱她们的同情合理要求和美好愿望,甚至愿意为了妓女舍弃功名。柳永的词大多是为歌妓所作,用词去歌颂她们,在世人眼中,她们是卑微低贱,但在柳永的眼中将它们比作海棠,倍受怜惜。
柳永的这一生没有受到君主的垂青,可他对烟火女子的真情也得到了这些卑微女子的爱与崇拜,"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晚年的柳永穷困潦倒,但他的死却是热烈浪漫的,是那些仰慕他的妓女和乐工集资安葬了他,后来还形成了一个民间习俗,"吊柳七"也称"吊柳会""上风流冢"就是每逢清明,歌妓、舞妓会去奠扫,由此可见,柳永对后人深邃幽远的影响。
我也从不觉得柳词是下流的俚语,相反有一种放荡不羁、豁达明艳的境界。后人对柳永的评价褒贬各一,其中不乏有自假清高的批判,其中也难免会有价值观的碰撞。当时道家思想盛行,而柳永的生活观念与道家思想格格不入,柳永去拜访当朝宰相晏殊,晏殊因"道家先生"的思想作怪,他不喜欢柳永那样赤诚坦露,一点也不掩饰,柳永再次遭到摒弃,自此自嘲为"奉旨填词柳三变"了,柳词中有很多白话俚语,也就是我们说的俗语。对此各路文人的见解也是略同。
严有翼《艺苑雌黄》评柳词曰:"大概非羁旅穷愁之词,则闺门淫媟之语。"这话有点粗劣,自持清高,未经思悟,我并不喜欢。赵令畤《侯鲭录》中记苏轼称:"人皆言柳耄卿词俗,然如`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佳处,不过如此。"我自然也是觉得"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是文学评论中对柳永最了不起的一句话,比夸他什么都好,简洁的一句话却能反映出柳永在当时的地位和影响。
水流花香无人赏,浅斟低唱万古扬。这正是柳永的一生,这世间有人喜欢东坡的豪放,就会有人喜欢柳三变的婉约,我亦喜欢这样的柳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