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雪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早早合拢房门,关了灯。黑暗的卧室里发出窸窸窣窣捣鼓的声音,不一会儿一点浅黄色光亮升起,照向孤独的脸庞。今天是凌雪的十八岁生日,她为自己点蜡烛、默默许愿。
爸妈早就忘了她出生的日子,或许是更在意那个可爱讨人的妹妹。在学校,自己成绩平庸到无人问之,没有朋友;同学们都以为她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书、发呆。凌雪是个可有可无的另类,至少她对自己的评价是这样的:童年的光辉被妹妹夺去,长大后受尽冷眼相待。
心头的失落与脆弱浮现在火焰的照射下,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我希望有一个人,他能感受我的内心,给予我温暖。”凌雪默念着,可脸上的无助与惆怅掩饰不了,自己许下的愿望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安慰。之后,她迅速吹灭了黑暗残存的火光,小心翼翼地走向床头,谁也看不见的湿润在脸颊划出难以抹去的痕迹。
为了找寻另一个想要的生活轨迹,凌雪在滨海城的一家咖啡店找了工作。她喜欢有山、有大海的地方,也喜欢安静的氛围,更远离了无所谓的家庭。可是在凌雪工作的第一天,她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凌雪,你不继续读书爸爸不怪你,但是为了妹妹的未来、为了我们的家,你需要学会分担。”
“我知道。“她的梦是不真实的;她太过于柔软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仍舍不得这个家。
凌雪与同事合租了一间公寓,卧室窗户对着噪乱的大街。堆积的深厚阴影化作了忧郁与孤僻,她还是不知如何打开心扉与人交流,下班后站在窗前,独自伤心流泪,闭眼思考活着的意义。
闭上眼好一会儿,她意外地慢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好,脑海浮现出大片绿野、云朵天空。凌雪的心能感受到微微一颤,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捂住了胸口,不断伸向心底,融化了坚硬。她睁开眼,闪动的泪珠中透露出一丝惊喜与感恩。
“是你吗?”
二
“快点蜡烛,关灯!”一群人哄闹着。
进入大学前的假期,赶上了萧河的生日。他以优异成绩、帅气的面孔还有爽朗的性格,结交俘获了不少死党与芳心;爸妈也很重视他十八岁生日。
自己的前期人生可谓一路平坦顺畅,活得滋味潇洒。他没有奢求,只想让身边的一切好好的。另外,
“我希望有一个人,我能感受她的内心,给予她温暖。”吹完蜡烛,开灯的一瞬间蛋糕从四面八方扑到脸上,萧河也跟着哄哄大笑。
踏进校园,他很快便适应了大学环境,刻苦钻研,和室友打成一片。
然而在一个放学的傍晚,他和室友们走在路上,不经意间胸口像起了褶皱般难受,心沉沉下落。萧河抑制不住地露出痛苦而怜悯的表情。
“是你吗?”他在心里不断反复着,却得不到答案。
萧河慌了,见到路边有一辆共享单车,匆匆抱去骑上,三五秒不见了人影。大伙儿吃惊地见状,后又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
他必须做点什么,至少也让自己的心情缓和平静下来。伤口的裂痕越发拉长,能听见心在滴血的声音;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往那个方向开始的,也不知道多久出了学校,跑到了什么地方;可他似乎做到了,让心停止疼痛。
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绿野,除了湛蓝外,就是无垠葱茂的绿色;绿得油、绿得深、绿得纯粹。萧河的心胸打开了一般,对这自然之景充满感叹、敬畏。他不禁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下这儿的一切,然后抚摸胸口,持续到能感受到明显的温热。
“你看见了。”这一切都值得。
回来的时候大家问他:“干嘛去了,出学校也不说一声?”
“有点小事忘了处理。这不回来了吗,放心吧。”萧河用平常懒散的语气应和道。
自此,他爱上了摄影,不但发现自己爱得痴迷,也在惦记着那个愿望,深信不疑。萧河隔三差五地出学校寻找拍摄地点,不厌其烦;周末就去更远的地方拍摄,将失落化作憧憬。
三
他不能完全相信愿望是真的,或者其实是自己的心脏有问题。
一个晚上同学聚会,萧河战战兢兢地参加了;因为选址是一家川菜馆,他看见招牌上的鲜红大字,还有菜单里满是火红的辣椒,额头不自觉地冒出热汗,舌头发麻。
他的室友都知道萧河不会吃辣,趁着不注意,把一个麻辣鸭爪硬生生摁进了他嘴巴。萧河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他能迅速感受到一股火热的气流从体内喷涌而出,传到头皮;他开始做出痛苦绝望的表情。
正当一群围观笑着欲看萧河把鸭爪吐出来外带撕心裂肺的吼叫时,谁也没料到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萧河的反应不像以往般强烈,痛苦的表情逐渐恢复平淡,甚至还享受了起来;一边有味地嚼着,一边居然也感到莫名的惊喜。
“我去,萧河你原来会吃辣啊!”“不是吧,你别硬撑着把舌头吃坏了!”
他也激动起来,不过没做过多解释,知道是她在帮着自己。
聚会结束了,出门瞧着手表一看转眼就到了深夜。他和室友们走着走着,没见了路灯,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咔擦”一声,把萧河吓了个哆嗦。
“啊”地叫唤了一声,双手赶忙缠住旁边的胳膊,他都恨不得把腿够上去来个公主抱。
“卧槽,你是gay吧!”那个被萧河缠住的,带着惊声连忙将他甩走,还不忘嘲讽他一句。周围的男生也被萧河的举动逗笑了,都觉得这人今天太怪异了!
萧河也摸摸头,回身俯看,原来就一破树枝。
凌雪的心情越来越好,开始试着和同事说话,每天早上也习惯和大家一起去离店不远的山上晨跑。
一次破天荒跑到了山顶,她决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览尽全城的风貌。凌雪抓住栏杆,身体前倾,视线完全抛在地面上。可她没想到,双脚顿时颤抖地厉害,一刻也不敢停歇;她害怕地远离栏杆,全身发软地瘫坐在地。还没等旁观的人过来安慰扶起,自己倒羞涩起来,茫然失措。奇怪,自己应该自带这点勇气值啊!
更离谱的是,凌雪一如既往地在店里打扫卫生,墙里爬出一个小蜘蛛,给她吓个半死。凌雪在家也打扫卫生,见几次蜘蛛再正常不过,可凭什么现在就落得如此胆小?
也许,他们最后都找到了答案。萧河知道她怕黑,以后不再给自己走夜路的机会;凌雪知道他怕蜘蛛、恐高,便不再有登上山顶的念头,但活还是得干的,活该萧河怕小昆虫。
四
坚持摄影的爱好时,萧河也碰上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于是他们组建了一支摄影团队,萧河越加认为摄影就是他的工作。
周末,萧河等人计划着去滨海城进行专业拍摄,准备大干一场。他们骑行来到了凌雪工作的咖啡店,暂时歇息。期间,萧河手机来电,见他愁眉一眼,后出门接电话。
凌雪看见这组摄影团队来时,心中一直慌乱不定。她为其端来咖啡,递下最后一杯咖啡时,杯子碰到桌檐掉落,咖啡洒满一地。她觉着犯了最大的错误,连声说着对不起,愧疚地低下头用抹布擦拭着四溢溅射的浓黑。
凌雪竭力控制住慌张的情绪,可当她收拾好捡起杯子碎片后,视线飘向了窗外也正在看着自己的萧河。她的眼睛被锁住一般,怎么也不肯放过这个男孩。悲剧的是,她再一次让手里的划片掉落;凌雪不敢吱声,把四分五裂的碎片捧起后,含着泪水奔跑离开。
萧河走进这家咖啡店,心里也充斥着不安,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他以为是该死的电话传来的预感,可接完电话这种紧张感仍未消退,直到眼神对准了里头的服务员,清纯而令人怜惜的女孩儿。这种被心牵扯的熟悉感他很确定,确定就是她。
萧河想迫不及待地挡在她前面,紧紧抱住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相识一面却仿佛已经有过了千万次的接触,他开始抓狂。
萧河推门冲进去,抓住了凌雪的双手,可是太过用力,凌雪捧着碎片的手划开几道口子,鲜血滴落在亮堂的地板上,异常耀眼。他傻了眼,颤抖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雪沾满血渍的手轻易挣脱了,滑下的泪水加深了已有的痕迹,转过头进入黑洞洞的房间。团里的成员也被这一幕吓傻了,没有多留,结账拉着萧河离去。
五
事情来得过于突然,又结束得瞬息可怕。凌雪近乎使她崩溃的紧张感,还有手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再一次使她认清现实,她的直觉是错误的,愿望是夭折的,两人在一起是会出问题的。或许她应该向命运低头,自己做的一切只求能博取别人的同情,不应该再奢求什么。
萧河见到凌雪的冲动让他失去理智,并伤害了最了解自己的人;这让他无比自责。更坏的在于,自己因为摄影而忽视了学业,经常出入学校让老师同学们感到怀疑。最近一次的电话是学校的严厉警告,萧河不得不回家反省几天,父母也被传达了一切。
萧河在家的几天一直处在极度抑郁中,对自己所追求的热爱抱有怀疑,害怕失去同伴长辈的认同,还有对一直陪伴自己却被自己所伤害的灵犀之人的愧疚。
六
凌雪的手伤好了,再次回到店里工作。但意外是,等待凌雪的竟是一阵阵不断袭来的恐惧与自卑。她曾有过几次,心疼到无法控制手去握住杯柄,无力端起杯子;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
她清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个曾温暖过自己的男孩如今也受伤了,而且是遍体鳞伤,坠入深渊的绝望。
凌雪受不了了,她决定要帮助这个男孩,给予并告诉他,要充满希望。一个深邃夜晚,凌雪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全力奔跑在街头,任由满头大汗,忽视潜意识产生的黑色恐惧。终于,她到达了海岸。面对肆意咆哮的海浪,凌雪挺直了腰杆,深吸一口气,撕心裂肺地大喊:
“啊......”
“凌雪,我瞧不起你!给我重新站起来!”
发泄出所有的压抑,壮了最厚的胆。这一刻,她无所不能。
下一秒,她把手放在胸口,默默地呼喊着:“你,听见了吗?”
七
萧河不眠了几个夜晚。可在这一晚,结束了最后一次孤独的挣扎。心头的烈焰顿时熊熊燃起,烧毁了一切阴郁灰暗;肾上腺素骤然升起,前方的光明是如此格外刺眼。他闭上双眼,被幻想带入了一片海域,在黑夜里嘶吼翻腾,汹涌澎湃。
对于热爱,他会坚持到底,并为此无畏献身;对于外界,他不需要任何认同,因为心底清澈明净。对于凌雪,她也拯救了自己。
八
听说,冬天的灯城灯会令人垂涎倾心。凌雪看望在灯城上大学的妹妹,顺便赶上灯会;而萧河,这一届的灯会摄影由他的团队负责。
此时,心里又传来不可抵挡的悸动与紧张。满天雪花无声落地,镶嵌着无数星光的大树显得熠熠生辉。在大树的对面,两人径直走近;多了一份期待,少了一份冲动。
“你好,我是萧河。”
“我是凌雪。“
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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