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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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梦

1

“爹，爹，你不要走啊！你还一天好日子没有过上呢？儿子还没有好好孝顺呢？”我悲痛欲绝的趴在病床前哭成泪人。“孩他爹，你醒醒呀！昨天你说天冷了，抽空给我和大伟买个棉袄来。怎么今天就不在了呢？”母亲也不能接受父亲突发脑溢血而去世的事实，傻呆呆的瘫坐在病床前。

“妈妈，爷爷去哪里了呢？怎么不让我进去呢？爸爸和奶奶怎么哭了？”病房门外两岁的儿子许川奶声奶气的对着妻子说着，听到儿子的声音更像一把锥子刺进了我的心脏。

“弟弟，爷爷睡着了。是不是妈妈？”女儿天真的声音问着妻子。

我和妻子是高中同学，生于80年代，同年同月同日生让她注意到品学兼优的毛小子，加上我对她也不讨厌，一来二去就和她在一起了。没想到，我们毕业后，我高考失利，没有考上心中理想大学，奈何家境贫寒无钱复读。便下了学跟着父亲一起做建筑工人，半年后结了婚。

我的母亲是个跛子，残酷贫穷的家境遭到妻子全家人反对，高中毕业后她仍坚持嫁给我，让我很是感动。我们至今结婚五年有余，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五岁，儿子两岁。日子虽贫穷，一家人团结勤劳。婚后我对妻子关怀备至，想着过几年攒些钱在城里买套房供孩子上学用，让爸爸妈妈留在村里，农忙时候过来忙活，日子也有个奔头。

奈何天公不作美。这天母亲一如既往的做好早饭，喊刚洗刷完的父亲吃饭。一家六口围坐在一起，父亲还没有吃两口，喊着自己头疼。我说要不今天不去工地了，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还没等检查，父亲便在我的摩托车后座断了气。

突如其来的的打击让我们原本充满奋斗而又温馨的家庭瞬间陷入悲痛之中，我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不敢倒下，如行尸走肉般去工地干活。

我上学的时候，对语文很是喜爱。每次作文都能得取得不错的成绩，读到自己喜欢的课文，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得背诵下来。下学后，虽然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却愈发痴迷于文学。每回发放工资上交老婆大部分，剩下的钱全部被我买书。工作后无论多累多苦，总会读上一些。妻子总是因为这个事情跟我吵架，说我挣不了大钱，净干些没有用的。

我也不去理会，想着等这个工地完工了，就和父亲换一个工地，父子俩能住在那里，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读书了。没曾想这个工地还没有干完，父亲却撒手人寰。

我也曾想过等自己读够1000本书就开始写作，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读了那么多书总能写出点什么吧！

 2

梦想归梦想，现实总是摆在面前压的你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女儿即将入学，又是一笔费用。妻子在服装厂上班，孩子交给母亲照顾。没有父亲的日子让我们的小家度日如年，母亲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我想让妻子辞职照看孩子，奈何一家人的经济开支靠我一个人支撑捉襟见肘。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感觉自己很是没用。只有沉浸在书籍中，我的情感、压力才能得到释放。

最近迷恋上《白夜行》，感叹为什么作者可以一连串写出这样让人叹服的案件，吸引着我夜以继日的往下读。这么厚的一本书用了一个星期的每个晚上就读完了。读完后感觉意犹未尽，内心萌发出想写一写故事的想法。

我们家没有电脑，我只能用纸笔来写。一个晚上我不吃不喝，写出了妻子在丈夫家暴下蓄谋杀死丈夫的故事。写完后我兴奋的拿给妻子，妻子却说：“整天弄这些没用的干啥，儿子要睡觉了？我要哄儿子去了。”

我的内心失落极了。可这仍然挡不住我对小说的热爱，躺在床上继续读《神探伽利略》。儿子睡着后，妻子过来制止我，说道：“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不要在搞这些没用的了。我在厂子里工作，服装生意很是赚钱。等我摸清里面的渠道，咱们开个服装厂怎么样？”

“咱们哪有那么多钱？”妻子说的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想有朝一日能靠着兴趣赚钱。

“你个没有出息的，当初真是看走眼了！”说着，妻子转过身去搂儿子了。

我脑海中想着刚写的故事，怎样才能写的更饱满，读起来让人有继续想往下读的欲望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繁忙的工作又开始了，我穿上衣服。吃完早饭，赶往工地。这样持续而重复的工作让我十分厌倦，迫于生活，我还是坚持工作着，每天身上的灰尘抖落下来有一箩筐那么多。我也想过转行，但我不擅长交际，更不擅长勾心斗角，还是单纯出卖力气来的实在。

用小推车往建造好的房间里拉搅拌好的砂浆是我的工作。我在等待的间隙会用手占着砂浆在地上写出前一天看到书中脑海中残留的优美句子。父亲是我的搭档，只要他看到，他总会让我念给他听。他是唯一支持理解我的人，其他工友都说我是一个疯子。想到这，我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这天我用手在泥地上写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念完后，我大哭了起来。没有了父亲，谁还会在这听我叨叨。建筑工人的底层人民究竟该有梦想吗？泥土搅拌好了，又装满了一车。我推着这一车砂浆向前走去，不知道这样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干到尽头……

3

这个工地终于完工了，我领的工钱没有上交给妻子，而是去市里买了一台电脑。我兴奋极了！心里想着电脑虽然买了，该怎样使用它呢？这样新鲜的玩意可以让我追逐梦想吗？还是会让我一蹶不振，迷恋网络。我不知道答案。

电脑被我用车子带回来的时候，妻子很是大吃一惊。问道：“你整这东西干什么？”

“回来你就知道了。”

“你从哪来的钱买的？工地完工了吗？

“是的，都用来买这新鲜玩意拉，亲爱的，喜欢吗？”

“你个没良心的！你把钱都用来买这个所谓叫电脑的东西？你考虑过咱们一家老小怎么生活了吗？”

“不影响吧。咱们不还是有点结余的。再说，我又接了一个工地。很快就会领钱的！”

“那也不行！这没用的玩意必需给我退啦！”妻子的态度很坚决。

“不退，什么都听你的。这回说什么也不能退！”说完，我把电脑抱进房间里，扔在墙角。

坐在桌子旁点了一根烟，狠狠的抽了起来。妻子摔门而去，只听到哐当一声。

母亲领着孩子们从外面玩与妻子撞个正着，孩子们喊着妈妈妈妈你去哪里呀？

“妈妈去上班，晴晴川川乖乖听奶奶的话哟。”妻子抚摸儿子的头。

我熄灭烟头，站起身来对孩子说道：“看看爸爸给你们买什么好东西了！”

“在哪里？”女儿晴晴好奇的大声嚷道。

“在这。”我走到墙角指着电脑说道。

“这个可以看动画片，可以学习，比电视还神奇呢！来跟着爸爸一起组装吧。”

“咦，真是这样吗？”女儿带着稚气的声音说道，“爸爸，我帮你。”胖嘟嘟的小手摸在主机上有模有样。

就这样，电脑按照商店里的销售员教的那样组装完成。他提出上门组装需要20元钱，我让他教我怎样组装，这不我自己也会了。

我对这个电脑的好奇害的我捣鼓了一下午，最大的问题是我打字太慢。用电脑打出一句话相比手写一句话就像乌龟与兔子赛跑，所消耗的时间显而易见。

下一个工地没开工前，我白天带着孩子、母亲去市里逛逛，回家后吃过晚饭每天晚上坚持练习打字，总会写点什么。有时候记录一天的生活，有时候打出昨晚上看到的句子。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很少关心妻子是否睡熟。

4

新工地开工了，我开始重复以往的工作了。这次的工地离家很远，思量过后，我还是决定来往于家和工地之间。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的起来，为的是准时开工。在来往的路途中我有了一个不错的点子，脑海中想写下这个故事来。

说写就写，晚上吃过饭就坐在电脑前。沉浸在写作的海洋里，仿佛如一条搁浅的鲸鱼终于游入了深海，自由自在，兴奋极了！

妻子发短信写到，厂子赶一批货，加班到很晚，不回来了。照顾好两个宝贝。我发现这条短信的时候时间已是23:00整，赶忙像母亲房间走去，发现灯已经熄灭，两个孩子和母亲已经进入梦乡。

疲劳使我丧失了全部意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闹钟一响，立刻起床。我没有赖床的习惯。发现身边空落落的，以往这时候旁边的被窝还是热的，妻子已经起来帮母亲给家人做早饭了。猛然想起妻子昨天没有回来，只好自己动手去做。

吃过早饭，骑上摩托车赶往工地，路上苦苦思索故事的结局。开头写了妻子在遭受丈夫外遇后，在平常散步的沿河公园不慎滑入河中被淹死。丈夫内心愧疚但爱着小三。在小三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无意间听到电话是小三害死了妻子。究竟该给男主人公怎样的结局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到了工地，一天繁忙劳累的工作又开始了。

欣然服装厂老板的办公室内，一位打扮时髦的女性坐在大腹便便的平头男子大腿上，双手搂着男子的脖子说道：“旺财，咱们这个单子成了，能赚多少钱啊？”

“比你那个干建筑工的男人赚十年的钱还多！宝贝，来亲一个！”中年胖男人猥琐的把嘴唇撅的老高。

“么！到时候这笔钱直接打我账上，别走公司的账了！”时髦女子亲昵的回应后站了起来。

“嗯？老婆那不好交代。强哥那有一笔童装的单子，赚了钱到时候可以给你。”中年男子表情凝重的说道。

“那好吧！加了一天一夜的班，我该回家了。”时髦女性故意拖长声音嗲嗲的足矣起一身鸡皮疙瘩。

“别呀，涵涵。人家还没有和你待够呢。”中年男子拽着西涵的衣角说道。两人又是一阵猛烈缠绵……

5

晚上，回到家。亲亲两个宝贝，这是我最放松的时刻了。母亲做好了晚饭，喊我过来吃。我们吃饭时间比较晚，这时候妻子都回家了。今晚竟然没有回来，我想打个电话问问。刚拿出手机，只见妻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了。

“妈，天冷了。这是给你买的围巾。晴晴，这是给你买的新书包，刚上学前班，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哟。川川这是给你买的小汽车。”妻子兴高采烈的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件又一件的物品。

“西涵，有我的吗？”我忐忑不安的说道。

“这是给你的加厚护膝。”老婆淡淡的说道。

“我有那么多围巾，还买新的干什么呢！简直太浪费了！”母亲嘴上说着，手上把新围巾摸了一遍又一遍。

“围巾虽多，新围巾可是不多吧。”妻子弱弱的说了一句，转身哄儿子玩小汽车了。

吃过饭，我热切的做到电脑旁写我的故事。从我最喜欢读的一本书中选定了一家出版社，写完后运气好说不定能出版呢。管他呢，我的乐趣只有写。

妻子走进卧室问道：“你又坐在这台怪机器前！也不评价我买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我正思索情节，不要打断我。”我痴迷于写作中，有一种魔力似的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往下写。

“头也不回，真敷衍……”西涵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你哪来那么多钱啊！上次挣得钱不是没有给你吗？”

“你挣不了钱，还不准我自己挣啊！你好好和你的破机器睡吧！今天我和孩子们在你妈那边睡。”妻子抱起被子准备走。

“都在一个院子里。你和妈在南屋睡吧，省的她一个人寂寞。”

这个故事每天坚持写，到目前为止有两个月了。还有一个月差不过就结局了，最终决定安排男主人公孤独终老的结局。

在写的过程中发现自己词汇量太不够用了，只好每天早上早起一个小时来读书，中午休息的时间也来读书。读到优美的句子，用泥土在地上写写画画。因为我这个怪癖，工地上没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吃午饭。干脆就从家里带点馒头，一瓶酒就算是我的午饭了。中午留出更多的时间能够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6

天气越来越冷，每天晚上我都准时坐在电脑前写作，写到深夜倒头就睡。故事即将完成，等着完成后好好修改一番。计划年前投给之前看好的出版社，说不定年后哪天蹦来惊喜签约出版，也算给新的一年开个好头。

孩子今天晚上突然跑到我房间里来了。我说道：“宝贝儿，找妈妈奶奶去玩好不好。爸爸需要思考……过段时间带你们去市里游乐场玩好不好。”

“爸爸，妈妈今天没有回来。我们又看不到妈妈了……奶奶也不会交给我阿、喔、鹅……”女儿沮丧的说着。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儿子大声哭喊起来。

“好啦好啦，不哭，妈妈发短信告诉爸爸今天加班住在厂子里。明天就能看到妈妈啦。”我抱起儿子，领着女儿向母亲的房间走去。

夜晚霓虹交错，汽车零零散散的开在高架桥上。从前车窗玻璃看见一位穿着红色格子大衣的女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对着手心哈了哈气，这样似乎身子能和话语一样暖了。

“旺财，咱们这次去哪家酒店呀？”西涵目视着前方平静的说道。

“你最喜欢的那家。”男子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抚摸在西涵柔滑的大腿内壁上。

“你什么时候和你老婆离婚？我想告诉大伟。”西涵抚摸着放在自己大腿上那只粗糙的手。

“不行！你想要什么我不都满足你了。销售副经理的位置你坐着，经常带你出差。离婚暂时还不能，当初厂子创立是我老婆出的资金！”旺财猛地把手抽离到方向盘上。车子疾驰飞向目的地。

新年快要来临了，我的小说也即将赋予它应有的结局，接手的工地也快要完工了。进入腊月，人也有的盼头。生活充满了了希望，找到了发自内心喜欢的事情只想把时间像冰块一样凝结。

晚上一回到家，我想用更多的时间写作。吃过晚饭，便坐在电脑旁边。我的小说今晚还差最后一章结局，就像精心培育的一颗果树，终于结出了果实。

突然间，女儿跑到我的房间。喊道：“爸爸，爸爸。我头痛，你摸摸我的小手吧。”

我在写故事的男主人公和小三及前妻的儿子对峙的情景，给所有谜团解开答案。不忍心中断，便敷衍女儿说道：“找你妈妈去吧。”

“妈妈没有回来。”

“找奶奶去吧，睡一觉就好了。”

手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飞跃，人也被故事吸了进去。

过了一会，母亲打开房门说道：“大伟，晴晴有点发烧。”

 “知道了，妈！睡一觉就好了。”嘴上说着，心思却一门扑在故事中，仿佛自己就是男主人公。

冬天的深夜，静寂而深沉，给人心安的感觉。终于写完了，就等着冷静后修改一番成为读起来顺口，符合逻辑的小说了。一抬头，墙上的钟表指向两点。倒在旁边的床沉沉的睡了下去。

“大伟，大伟！快醒醒！快醒醒！”天刚刚微微亮，暖暖的被窝一点不想起床。平时闹钟一响就会立刻起来，今早母亲突然来到我的床前，摇晃着我的身子。

“怎么了？妈。”我揉了揉眯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