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盛行乡间的“打拼伙”习俗随着农村的消失逐渐走进了历史。随着老一辈的人离去,若干年后我们这些七零后可能终将成为对当年农村“打拼伙”习俗留有记忆的最后一代人—@小五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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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伙**]
仿佛是循了惯例,秋收过后总是阴雨连绵,天气渐湿寒。所谓“秋收冬藏”者,除了将粮食藏于粮仓,湿冷的天气也恨不得将人藏进被窝。
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南通农村,每到此时便逐渐失去往日的生机,仿佛人生进入暮年,尘埃落定,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天气照例以晦暗居多,枯藤老树,寒鸦数点,衰草斜阳,“灰色”成了这个时节农村生活的主色调。在这片色调中,“打拼伙”(南通音:打平虎)犹如冬天里的一把火,一下照亮农村灰暗的天空。我小的时候只要听到大人说要“打拼伙”就格外开心,因为这意味着一场极其热闹的民间聚会就要举行,而小朋友们除了可以堆在一起疯玩,也多少会从大人那里得到些外围的美食。
所谓“打拼伙”,其实就是当时农人在农闲时自发聚餐、喝酒逗乐的宴会,有点像如今的AA制,但又没那么严格。一般都是某家因时因事率先提议,比如偶然捡到一只野兔(有点类似守株待兔),比如谁家杀了猪卖掉而专门留下来一些猪下水,或者只是因为下雨得闲干不成农活——只要一家提议三两家附和,那“打拼伙”基本就能搞成,而且人会越搞越多。一般是参加的人家各自从家里取来几样现成的吃食,或者提供几样食材到打拼伙的举办人家里去加工,或者,直接出点份子钱。
“打拼伙”的酒菜吃食不大讲究,基本都是农村里能搞到的食材,除了烧酒谁也不会特地去花钱买什么酒或菜。好在生在长江之滨鱼米之乡,加上那时生态环境好,各种野味也多,所以每次都能吃到些平常吃不到的东西,什么野生甲鱼,野鸟野兔,蛇肉刺猬等等,毫不稀奇,现在稀罕的跟宝样的长江蟹那时压根就挨不上趟——河里全是长江蟹,而且正宗野生。曾听说有次“打拼伙”居然吃到野猫肉,据说味儿酸不好吃。
南通乡村纪事之 “打拼伙” “打拼伙”讲究的是热闹、浓烈,图的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活气,中间夹杂各种劝酒、各种戏虐、各种荤素段子。酒过三巡,木纳的人也会口若悬河。各类英雄人物、鬼怪狐仙陆续登场,各种传闻轶事、男女秘事开始流传。以人的某些缺陷为题材的玩笑话层出不穷,学愣子(口吃)说话,扮傻子长相,学瘸子走路,这类笑话最是能引起强烈共鸣。惊悚的鬼故事和涉黄的扒灰故事,这两大题材永远占据畅销类民间故事排行榜的前两席。现在想来,“打拼伙”也许是那个精神、物质都有些匮乏的年代,生活在农村里的人们用来丰富自身物质文化生活的一个有效载体——它不只是满足了人的口腹之欲,更为重要的是提供了一个情感沟通的桥梁,信息交换的平台,甚至是情绪宣泄的渠道,既增进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也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农耕社会邻里之间的乡情,给略显沉闷的农村生活增添了些许烟火气。
随着上世纪第一轮改革开放的深入,我儿时生活的农村成了国家级的“开发区”,在随后的十来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盛行乡间的“打拼伙”习俗随着农村的消失逐渐走进了历史。随着老一辈的人离去,若干年后我们这些七零后可能终将成为对当年农村“打拼伙”习俗留有记忆的最后一代人。
南通乡村纪事之 “打拼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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