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少五天没有吃饭了,身子轻飘飘的,头两天还感觉到饿,现在一点饿劲都没有,只觉得肚子里发胀,脑子里晕乎乎的。
我躲在一处弹坑里,躲了很久,我记不起来几天了,我不敢离开,它像我的避难所一样,我蜷缩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还好,我不用起来走动,我也没有力气走动,我也不敢。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问死在弹坑旁边的一具尸体,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他死了几天,我不清楚,至少还没有腐烂,这两天我一直跟他私下对话,只是他听不见,而且不会说话,但我们相处的一直很好,就像朋友。
“我以前在外有一份工作,养家糊口”
“什么工作?”
“我有一辆货车,自己跑运输”,
“那为什么来当兵呢?”我追问他。
“他们强征高额的税收,连道路都收很高的费用,我越努力,反倒更穷,只能来当兵”,我一边跟他聊天,一边看着他的眼睛,幻想着他突然会眨动一下。
我问了他很多问题,他也回答了很多,比如失业,粮食短缺,孩子因营养不良而死去,他甚至告诉我饿死的孩子的脸就像他自己的脸一样,被子弹穿透,血流干了,脸上的皮肤变得干瘪下来。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面白旗,连举手投降的动作都练习的很诚实,我投降了,敌方的几个侦查兵把我押解了回去。
他们有很多粮食,那是我很久都没有吃到的肉,我不知道是牛肉,还是猪肉,反正很好吃,我吃了很多,那里的人劝告我说“少吃点,会撑死的”,我不信。
我被策反了,他们告诉我战斗就会有自由,还会有肉吃,我深信不疑,我恢复了健康,他们训练我,给我配了枪,送我上了战场,让我打我的同胞,我同意了。
战斗的号角吹响了,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的血液直冲脑门,一股猛劲地往前冲去,子弹的呼啸声从耳边穿过,嘶嘶作响。
我端着枪,拼命地往前冲,我跑的很快,就像丈量脚下的土地,被我踩过的身后就是自由,在我面前的都是敌人,我急切地往前,贪婪地获取着我的自由,我恨不能脚上长了翅膀,飞快地踏过每一片渴望自由的土地。
一个子弹飞来,穿过我的身体,“噗”的一声,我倒下了,我觉得只是穿了一个洞而已,或许很小,或许很大,但是我却爬不起来,连动一下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伤口里的血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
我死了,只有灵魂还活着,从自己的身体上爬了起来,静静地看着我自己的尸体,我真的死了,一动都不对,却睁大了眼睛,像那个弹坑旁死去的战士一样。
枪炮声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战场上一片狼籍,四处散落着装备、战车,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个个死去的战士,他们和我一样,躺在这布满硝烟的战场上。
我的身边,死去了很多人,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国籍,不同的军衔,身高、体重、连眼珠的颜色都各不相同,我想在死之前,他们也许是别人的儿子、父亲,或是别人的奴仆,但是现在大家都一样死在这里,只静静地死去,连一句话都不会说,我心里想,“现在大家都平等了”。
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被炸弹炸的七零八落,也有很多全尸的,头颅跟身体连在一起,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感觉跟这些人死在一起,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我甚至感觉到安详与幸福。
我的灵魂一直守在我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我,看着他人,看着战场,看着这个世界。
一条野狗走了过来,四处闻着,它选择了我,用舌头舔了舔我的脸,我的脸上苍白中透着紫色,死的透透的,它又舔了舔我的手,我的手早已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它,它毫不在乎,它咬我的肚子,吃我的内脏,我的灵魂大声呵斥“滚开,这是我的”,它不理我,继续啃噬我的肠子,那绿油油的肠子,一口咬下去,喷溅着恶心的下水,那是我的肠子,竟然如此肮脏,我以前从来都没想过。
我就在那里看着它,吃我的胃,又啃我的肝,我一点也不觉得痛,我观察着,对于肝的形状一点也不好奇,只细心地看着它一口一口往下吞咽,嘴角溅着肝脏的残渣。
它又吃我的心,我的心变成了黑紫色,被咬的乌黑的血往外直流,那是我的心,我以前一直自信地以为,我的心上面刻了一个“爱”字,但是现在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只是一颗心,一颗死去的心,与其他死去的人并无二致。
它吃饱了,舔了舔沾满乌黑血液的嘴,又闻了闻我的脸,我又看了看它,它转身就离开了,连回头都不回。
它走了,留下我的灵魂,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我死去的尸体,看着浓烟滚滚的战场,看着迷茫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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