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民国七年十一月,梁巨川问他的儿子梁漱冥:“未来会好吗?”梁漱冥答他父亲:“我觉得日子会一天一天往好了去的。”梁巨川漫不经心的感叹道:“能好就好吧!”三天后,梁巨川于积水潭投水殉清。其时距五四新文化运动仅仅几个月时间,对于梁巨川的殉清,梁仁公和胡适之无不感慨。今天我们不仅要问:在那时代交替的前夜,一个人该怎样主宰自己的命运,做新时代的主人。也许这还远远不是关键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梁巨川的问。
忽然间,时代交替之前的乱象闪过我的心中。在水深火热的岁月里,兵荒马乱人不自保,暴雨欲来风满楼。我们不说梁巨川满清遗老因循守旧,至少九年后王国维重蹈覆辙,他的选择受到了朋友叶德辉事件深深的刺激。叶德辉在湖南被农民军抓来杀害,二十年前,他和王益吾编了《翼教丛编》去骂康有为是个“大逆不道”的新人物,然而叶德辉万万没有想到他连做一个新人物的机会都没有。
这只是一阵风吹过,紧随其后是雷鸣是山呼海啸。
他们害怕变革吗?绝对不是。他们担心的是未来时代会比现在更糟糕,现在本来就已经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世界,所以他们从内心里泛出一丝恐惧,他们只是那个时代突出的个案,像他们那样劳神费心的人不在少数。
“未来会好吗?”这是一个很敏感却又很现实的问题。那些在所处时代里混得风生水起,那些已经名利双收的老油条,他们自然害怕会有“遗恨”,更别说新旧已经在更迭之中。他们担心从荷包鼓鼓到两手空空,从满腹经纶到英雄无用武之地。
历史的车轮行驶到今天,我们自然也要发问。
我们现在贫富差距拉大,收支不平衡、男女比例不协调、大片大片的土地消失、生存严峻、我们自然也要问。城市污浊,空气中散发着腐朽的气味,文化垃圾成堆,信仰缺失,道德沦丧。我们自然要问:未来会不会好?
杨唐唐:未来会不会好二
为此,我们作一个参考。
在一战之后的“爵士时代”,美国人根本没有想到经济大萧条的到来,他们纵酒作乐,作家菲茨杰拉德这样总结:“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是一个艺术的时代,是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日本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四处盖楼掠地,纽约,伦敦,巴黎,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日本人的大厦。可是在经历了经济泡沫以后,日本经济一蹶不振,从此失去“黄金的二十年”。这与我们现在何其相似,所以我们要问:未来会不会好?
我们再来看看几位作家笔下的文字。
亨利·米勒在《北回归线》里的描述:
“ 在我所到之处,人们都在把自个儿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人人都有难言的隐痛。厄运、无聊、忧伤和自杀,这些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四周的气氛中弥漫着灾难、挫折和徒劳无功。”
这是亨利·米勒在法国完成的著作,二战后美国士兵把它带回美国,在性解放的年代成为圣经。在他笔下是那样消极,虽然他没有发问,但他对自己生活的时代是不满的,是抱怨的。
劳伦斯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描述:
“我们根本就生活在一个悲剧的时代,因此我们不愿惊惶。大灾难已经来临,我们处于废墟之中,我们开始建立一些新的小小的栖息地,怀抱一些新的微小的希望。这是一种颇为艰难的工作。现在没有一条通向未来的康庄大道,但是我们攀援障碍而过。不管天翻地覆,我们都得生活。”
这曾是一本禁书,他在书中对所生活的时代充满太多的怨愤,他大胆叙述一切都在毁灭中,一切都在撕裂,一切都在消失。
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的描述:
“ 以前的各种文明以建筑在博爱和正义上相标榜。我们建筑在仇恨上。在我们的世界里,除了恐惧、狂怒、得意、自贬以外,没有别的感情。其他一切都要摧毁。我们现在已经摧毁了革命前遗留下来的思想习惯。我们割断了子女与父母、人与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联系;没有人再敢信任妻子、儿女、朋友。而且在将来,不再有妻子或朋友。”
这本书完成于1948年,书名取自相反的1984,这部书涉及太多政治问题,独裁。至少我们从摘录下来的这一段文字里看到了信仰的严重缺失,一切也都在摧毁。
有人说过“过去一切的精华都在书中”,这几本书只是沧海一粟,可以窥见的是他们的时代也曾迷茫彷徨,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杨唐唐:未来会不会好三
再看看我们的时代:
人们投机倒把,人性浮躁。一喊大家就跳,从不问问有多高。人们不再认真思考问题,都以自我为中心。每个人都在指责别人,却从没有检视自己。
我们占据着世界上近四分之一的人口,而创造与创新力却不断萎缩。文化上也是如此,一个人写盗墓火了,全部都去盗墓了。似乎一夜之间都失去了决断力,变得越来越肤浅。
房地产一家独大。从经济学角度来看,这是不健全的,政府也正在调控。可是很多人不是把房子拿来住,他们无故抬价,制造通货膨胀。大片大片的土地消失,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
投机倒把对于我们来说是让我们民族不再有拓荒者精神。没有利益可图,大家都认为是社会不公。有利可图大家才觉得是理所当然。
每天耸人的新闻层出不穷:这里性侵,那里性侵;这里丑闻,那里丑闻。这里冤案,那里错案。如果经济大繁荣带来的却是道德的沦丧,我们该何去何从?你仔细观察,你身边的很多有钱人,他们富有了,却没有一点人文情怀没有一点家国情怀。我前不久看到一条新闻,一个小孩被人贩子拐卖后弄成残疾乞讨。呜呼,人性何以灭绝至此?
很多人已是等着“饭来张口”,比如一个人摔跤摔伤了,他首要的不是解决受伤的问题,而是埋怨政府没把路修好。又比如一个人被蛇咬了,他首要的不是先自救,而是等政府来帮助。这是一个信仰严重缺失的时代,人与人之间互相猜忌,不断堕落。
人们不再期待英雄出现,人们不再尊重知识分子。人们也不再有公德心,你去公共场所,去挤一趟地铁就会一目了然。当一个民族集体没有意识,这是一个危险的陷阱;当集体信仰缺失,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这是一个被辜负的时代,这是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这是一个追逐物质而精神空虚的时代。
杨唐唐:未来会不会好四
100年前,梁巨川这一问是一种胸怀,因为他的内心挣扎了五六年时间,后来他还是希望“能好就好”。而梁漱冥的回答则代表着社会发展规律,大自然不变的法则,——未来会一天一天往好了去。这也是人类进化史所证明了的。每个社会的转型期,都会有一个阵痛,就像怀胎,痛苦中孕育着希望。
未来会不会好?
杨唐唐:未来会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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