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士见他的剑居然还完好无损,便知非比寻常,也认真起来。他沉下身子,互击着大锤,发出带有节奏的刚烈声响。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琵琶,随着指划快拨,琵琶声和着大锤的撞击声,激起了莽士的斗志。他两进一退,死死地遏制了冷华林的步伐。见对方停下喘息,莽士又互击大锤,将琵琶的音律带得更快,连续向冷华林袭去。
“北风,去替我寻架琴来。”吕清盈侧身,低声吩咐道。
琵琶虽是中原乐器,但被那大食女子弹出异域曲调,发出妖媚之音,乱了冷华林的气息和节奏。今日又是萧白的弱冠礼,他是代表神兵府而战的,怎能让他在这种场合失了颜面?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袖手旁观。
北风抱琴而来,眼前没有合适的支架,便将琴放在吕清盈的腿上。他没有入座,而是侍立在一旁。
琴音在指尖发出一声轻鸣,吕清盈便知这是一架高雅的古琴。在北风寻琴的时候,她已对大食女的琵琶声了解大概。她没有急于弹奏,而是在琵琶声的间歇点,拨出一道音符。大食女的手速极快,转音之间几乎是无缝衔接,若非精通音律之人,很难听得出来,更别说插上一音。
大食女很快发现了这边的音符,抱着琵琶转了过来,似有一决高下之意。吕清盈盯着场上,并不理会她。莽士配合着大食女快节奏的进攻,冷华林只能堪堪招架,毫无机会还手。吕清盈指尖连续一划,将拨出的音符串了起来,却不似大食女的快节奏,反而像细水长流般静谧缓慢。随着她指力加重,琴音也浑重起来,带有深海翻涌的幽邃,将大食女疾风骤雨般的的琵琶声吞了下去。待大食女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琵琶声已被吕清盈的琴音融合,节奏也慢了下来。
场上莽士的进攻也慢了下来,他大力喘气,明明想要发力,却似乎被什么钳制住手脚。他朝琵琶女一吼,琵琶节奏又快了起来。但还没过两招,又被琴音如春风细雨般润化了。
吕清盈见莽士的斗志耗得差不多,便转了指法,开始快拨,又将节奏带了起来。冷华林和着琴音,连续进攻,将莽士击得后退数步。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好”声。大食女也急了,加快拨弦,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入琴音,琵琶声反倒是成了琴音的助力。
众人从没见过这种比试,从前只觉得音乐声律这东西,是文人雅士用来展示自己格调而已。却没想到,居然还能牵制人的行动。场上比武精彩绝伦,众人还是不由得分了些神,侧目向琴声来源望去。居然是她!
这场比武,与其说是场上两个人的比试,不如说是四个人的争斗——台上的明争,台下的暗斗。显然,冷华林和吕清盈的配合更胜一筹。莽士伤了一腿,单膝跪地,再也起不来。冷华林见好就收,拱拳道:“承让。”
台下葛岳泉也不由地叫了声“好”,他侧身向露玉低语道:“从前只知道娘子的琴音一绝,没想到竟比得上娘子的。”
露玉只点头笑了笑,侧头看向上宾席。那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可距离太远,她不敢确定。当日,在吕娇盈的地牢里见到她,她既是欣喜,又是愧疚。今日再见,她便只有愧疚,一次次的沉默,让她终究走向了一条对不住她的路。
吕清盈微抖的手收不住,拨乱了几声。幸好此时台下一阵欢呼,没了乱音。她将琴交给北风,起身朝萧判所在方向一礼。对方点头回礼,允了她离开。
“哼,你难道要靠一个女人来取胜吗?”莽士发出质问,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靠着琵琶女才占了几次上风。
“难道你连一个可以让你取胜的女人都没有吗?”
冷华林此话一出,对方哑口无言,只恨恨地瞪着琵琶女。离去的背影也是一顿,随即快步走入内堂。
这一个上午,她就连出了两次风头,这下子不想引人注目也难了。一会有大宴,免不了要被人追问,还是尽早离去为好。简蚕娟也随她,朝主位福了福身子,一同离去。北风自然也跟着退了场。
晚宴席间,萧玄特地为他们置了一桌酒菜,送到梨园。
“二庄主还真是细心,这么忙碌的时候还能顾及我们。”简蚕娟一边吃着,一边赞叹道。
“那是,玄大哥可是出了名的暖男。”她舀了一大勺过桥豆腐入碗。
“你慢点,跟有谁跟你抢似的!”简蚕娟笑着嗔道。
“从前跟老白他们吃饭,都是靠抢的,不然连菜汁都捞不着。所以现在倒是养成了这么个习惯,一到神兵府,菜一定要抢着吃。”想起从前,吕清盈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晚饭后,简蚕娟和北风两人在亭子里联络夫妻情感,吕清盈自动屏蔽两人,一个人坐在廊下,望着院外满天喧哗。獓因白天没有出现,萧玄担心热闹不够,所以夜里的酒宴更是繁盛,但收效甚微。
“请问可是吕小姐?”外间一个婢女走了进来,朝她行礼问道。
吕清盈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神兵府没有以女装示人,难怪这婢女不认得。
她点点头,道:“有事吗?”
“盖夫人邀你到府外的杏林相见。”
“葛夫人?”她反应了一下,随后想起来是露玉。葛岳泉的夫人,可不就是“葛夫人”么?
“哦,什么时候?”
“她说现在会过去等你。”
现在不正是他们酒酣之际么?吕清盈细想了一下,怕是露玉故意避着葛岳泉。也罢,正好说个清楚。
“我知道了。”打发了婢女,简蚕娟和北风走了过来。
“怎么了?”
“是露玉邀我见面。”
对于这两人,她从未隐瞒。当初冷华林掳走她,就有北风的一份“功劳”。复活后,他又被特许参与到獓因追捕的行动中,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全部事情的凡人。至于简蚕娟,当初唤醒北风的时候,吕清盈曾断断续续说过以前的事情,所以她也了解一些。除去獓因的事情,她算是最了解她身世的人。
“既邀相见,为何不进来?”简蚕娟问道。
“大概是不想我碰见葛庄主吧。”她无奈地笑了笑,觉得是时候该说清楚了。至于如何取舍,就让露玉自己去决定吧。
“那就早去早回,别聊太晚了。”
“知道了。操心太多容易老!”
简蚕娟作势要打她,她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到门口回头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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