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时光艰苦中氤氲着美好。母亲除了忙碌，更多的是守护、是严厉、还有举着棍棒的追赶。我们姊妹中纵然有执拗的，看着棍棒也会脑补妈妈的权威，不敢轻易越出她划好的界线。
年少的个子哟！总是长不赢挑水的扁担。夜晚习惯把人熏醉，妈妈的唠叨：水缸里面干死了蛤蟆，还不去挑水？就着月色扛起扁担摇晃着两个小桶，往河边走去，夜晩挑水的好处就是没有蝌蚪会突然钻进桶里，挑回缸里的水，可以闭着眼睛张开喉咙咕噜咕噜地吞咽。风高月明的夜晚月亮还会在水桶躲藏，个子矮时往往只能看到一个桶里的月亮，另一个桶远点在后面看不清楚，等到自己慢慢长高了，桶离自己的距离，落差增大了，就可以看见两个月亮的影子，挑水虽然累，看看天上的月亮，看看两个桶里的月亮，自己感觉收获什么似的，心里溢满陶醉。
要是听说哪里有场电影，激动的心早提到嗓子眼，背着母亲到处打听路线（爸妈在80、90年代思想保守封建，不允许女孩出门串塆子），胆大的三姐趁母亲在房间洗脚，爸爸去关牛棚门的功夫，领着四姐和我偷偷出了门。孩提时的快乐不像现在，拨拨手机世界在眼前，足不出户知晓天下事。所有的信息和生活趣事都在一双腿奔忙中获取。路上月亮时隐时现，天放晴不久的夜路，发白的地方是积水，哪个不小心踩上小水洼，引得路上一阵哄笑，也有脾气不好的，被哪个踩了脚后跟，生怕误了电影的开头，骂骂咧咧。在晚上赶路看电影，只绕过一个村庄还好，如果隔着两个村庄，脚步会不自觉的加快，想抢一个好观看点，也是想快点看到电影的一种急切心理。
电影散场后，刚才被电影煽动的情绪，立刻低落了下来，我们三个可是背着父母来看电影的，不像村里几家孩子，她们还是父亲、母亲领着来的，回家不晓得他俩会怎么处罚我们三个啰！刚进村口，几只狗狂吠了几声，而后又摇着尾巴向我们走来。心中忐忑不安，我在路上踩到牛粪，差点弄到鞋子里面，幸好路边草多，三姐搬起我的脚用纸擦了又擦，要是这一切被母亲知道肯定不会轻饶。
回到家，父母房间的灯早熄了。三姐小声说：“小妹去敲门，母亲说不定看你小会开门呢？”我敲了敲厚重的木门，母亲醒了高声嚷着：“谁叫你们几个妮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偷偷跑去看电影，把大人的话当耳旁风了呃！罚你们在外站一夜，别想进屋睡觉。”我见母亲这般生气，哭着说：“母亲，我们不敢了，下次肯定跟您说。”
“说了我也不会答应，你们几个早知我的心思，就偷偷跑去对不对？有这本事就在外站一夜。”
妈妈铁了心不开门，三姐就带着我们俩去打谷场的草垛子边，倚着草堆打盹。最小的我，白天不用干活，没两位姐姐那么容易打瞌睡，经母亲这么一训，反而睡不着，望着已到中天的月亮心里嘀咕：月亮啊！月亮，这个妈妈老是看我们不顺眼，还脾气那么大，你就帮我们换一个妈妈吧！刚说完又反悔，哦，月亮！妈妈管制严，但她做的饭菜可香啦！您就当没听见。到下半夜爸爸偷偷走过来说：“你妈嘴上逞强，门没栓，你们光敲也不推推门，快回屋睡吧！农村太旷野，女孩子晚上最好不出门，我和你妈干活累，没精力陪你们出去看电影。”父亲的一席话，我们自知理亏，都扶好各自的身体稳定好重心，回房倒头就睡。
日子在百无聊赖中过着，这年初秋，棉花爆朵得很快，卖的价格和扣除水份的点都很合理。三姐去南方打工去了，我和四姐还在读书，母亲一个人起早贪黑（父亲时常出门用小东西跟别人换鸡毛鸭毛等）摘棉花。棉花只要开了，不能淋雨。刚好七亩地的棉花开得最旺时，天气预报说过两天有雨，母亲在棉花地抓紧采摘，晚饭都没准备，我们放了学也赶过来帮忙，父亲也赶到棉花地采摘。天上的月亮忽明忽暗，风一吹，所有棉花叶子此起彼伏地唦唦唦，像海上的潮汐，时而飘远，时而浪潮般的涌过来。我们地里采摘棉花却不能像浪潮那样，风风火火就能将沙滩上的物体搜罗一空。勿庸置疑，采摘是快乐的，我们像鸟啄食样欢快地在棉花垄中间穿行，装棉花的编织袋口没怎么合过，一会是父亲身前大围裙口袋满了去倒，一会是母亲，一会是我跟四姐。我们伢们用的小围裙式口袋，装多会影响进程，虽然手的麻利程度跟不上父母，但是满得快，伫立棉花行沟的大编织袋很快被一家人倒满6袋，加上母亲半下午的6袋，像一排掐掉萝卜缨子的超级大白萝卜，伫在地里，父亲母亲看着它们，呵呵地笑。以前艰苦，没多少人买拉货的摩托车，也只有我和四姐骑的自行车，父母帮我俩在自行车两旁各自捆绑好两大袋棉花，嘱咐姐姐和我慢点骑，他们每人肩上扛鼓鼓囊囊的一大袋，一家人趁着月色回家。剩下6袋，父亲仔细教过我们捆绑方式，待我和四姐打转头多过来两趟，没摘完的一小半就等天亮不下雨，母亲再来采摘。尽管饿着肚子，我和姐姐还是骑得蛮快，带着采摘的棉花，忽然有种自己长大了的感觉。
据二姐说，她们每个人都挨过母亲的打，就是不怎么见母亲打我，可能看着姊妹们一天天长出灵性，她也不那般焦燥吧！也可能母亲生下我和弟弟后，渡过她的更年期，性子也柔和起来，看到一个大家庭生活中的辛酸，不免总有一种淡淡的愁绪萦绕脑海。现代人有句调侃语：打是情，骂是爱，不打不骂是伤害。母亲这种最原始的教导方式，有利也有弊。利的是我们成年后都能廷续吃苦的精神，弊的是革新开创精神被磨灭了，我们女孩子中大多循规蹈矩、相夫教子，生活给予什么，我们就接受什么。读书少的二姐五十多岁，还在还儿子在支付宝借的债。我的生活也差强人意，但受儿时那一轮圆月的寄托，总能自己宽慰自己。
过几天又可以看到满月了。再过十天就是父亲过世后的＂百日＂，不晓得父亲知不知道：他的女儿时常看到月亮，就像看到童年伸长脖子担两小桶水的自己；看电影后被关门外，在草垛旁对月嘀咕的自己；月亮下骑自行车驮棉花的自己。于是，浅笑安然，岁月许我不惑之年还能借月抒怀。看来，没有什么是一轮圆月搞不定的！月亮就这样照着，我也望着它一路前行。
写于2021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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