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名夷吾,字仲,破落贵族出身,《史记·管晏列传》说他是“颍上人”。人们一般认为“颍上”就是当时宋国的慎邑(今安徽阜阳颍上县西北),但“颍上”作为行政区划的名字是晚到隋大业二年(606年)才第一次出现的,所以司马迁所说的“颍上”更可能只是一个地理名词而不是政区名词,因而我们只能说他是颍河边上的人,至于具体的地点却不宜轻下断言。
管仲早年穷困,经过商、出过仕、从过军,后来又辅佐过齐釐(xī)公的儿子公子纠,既接触过社会底层也接触过公卿贵族,阅历相当丰富。这些阅历使他比那些经历比较单一的人,尤其是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要更了解当时社会的各种问题,所以他提出了“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的务实理念。
这个理念主张优先发展经济,承认人首先要丰衣足食,然后才能有更高的道德追求,指出只有建立在这样基础上的道德才能真正达成国治民安,从而使得礼义廉耻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空中楼阁,变得接地气了。正是因为具有这样的理念,所以他担任齐相后所推行的各项政策都非常务实,绝无虚文虚礼。齐桓公之所以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个霸主,主要是管仲的功劳。
管仲就任齐相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定民之居”。他把人民分为士、农、工、商四类,称之为“四民”,并让他们按各自的职业聚居在固定的地区,这就是《国语·齐语》所说的“处士也,使就闲燕;处工,就官府;处商,就市井;处农,就田野。”这里的“闲燕”是指清净的地方,类似于今天高档社区的意思,跟“官府”、“市井”一样位于城内,“田野”则是指城外的近郊,都属于“国”的范围,远郊则属于“鄙”。
管仲“定民之居”的第一个目的是为了“成民之事”,也就是通过同业聚居,使“士之子恒为士”、“工之子恒为工”、“商之子恒为商”、“农之子恒为农”,达到“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的效果,从而提高各个行业的专业技能和生产水平。
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管仲的这个政策显然是侵犯了人们的择业自由,但在那个年代这恐怕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奴隶制在此之前已经有效运行了数百上千年,搞得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那一套。思维惯性使得人们几乎是本能的就会承认子承父业的合理性,即使杰出如管仲也难免如此。
“定民之居”的第二个目的是为了“作内政而寄军令”,也就是使民政和军政互为表里、合而为一的意思。它包括两方面的内容,首先在民政方面,管仲把“国”分为二十一个乡,每乡两千家,其中“工商之乡六,士农之乡十五”,由齐桓公和大夫高傒(xī)、国懿仲各领“士农之乡”五个,称为“三其国”;他还把“鄙”分为五个属,每属十个县、三十个乡、九万家,称为“五其鄙”。这样算来,人称大国的齐国当时也不过才有民户四十九万二千家,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口。
“三其国而五其鄙”是除了《周礼·地官》的乡、遂制度之外,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最早的编户制度,对我国后世的户籍管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管仲说这是“昔者圣王”的办法,似乎表明他的确是借鉴了西周的成法,但由于《周礼》其实也是成书于战国时期的,所以很难说到底是管仲借鉴了“周礼”,还是《周礼》借鉴了管仲,也不知道他说的圣王是不是真有其人其事。
其实,国乡两千家、鄙乡三千家这种划分,完全可以肯定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因为齐国的民户数量不可能正好是个整数,也不可能均匀分布,势必造成不能严格按规定数量进行划分的情况,而且由于分家或者绝嗣、逃亡等原因,划好了的各乡民户数量也一定会发生变动,所以真实的情况很可能是,只能大概保证每个乡的民户数量满足规定要求,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在局部做一些微调之外,只能听任规定被打破。
然后在军政方面,管仲规定,“鄙”和“工商之乡”没有兵役义务,“士农之乡”则每家出一个人当兵。士本是最低等级的贵族,农的主体则主要是士的小宗,可见管仲的这一政策还带有很浓郁的重视血缘和出身的传统特色,也不能说没有对“鄙”和“工商之乡”的歧视。这一方面说明士农工商的次序绝不是随意排定的,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当时的战争烈度还不够大,用不着做全民动员。
“士农之乡”共有十五个,每乡两千家,这样,齐国共有常备军三万人,也由齐桓公和国子、高子按所领之乡分别统帅,称之为“三军”。“春以蒐(sōu)振旅,秋以狝(xiǎn)治兵”,也就是借春秋两季田猎的机会进行训练。
蒐和狝都会动用大量的人员参加,是当时各诸侯的例行公事,所以虽然你领了那么多人出城,但你是真打猎还是真练兵,如果不加留意,还真的不太好分辨。这说明管仲的“作内政而寄军令”是为了迷惑其他诸侯国,避免搞军备竞赛。他对齐桓公解释说:“咱们要是扩军备战,别的大国也会扩军备战,小国没有实力扩军,但也会加强守备,这样就增加了咱们称霸的难度,很难迅速达到目的,因此扩军备战这事一定要做的隐秘。”他可真够精明的。
另外,管仲认为“作内政而寄军令”和“定民之居”结合起来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大概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最早表述。
这个说法有点扯。即使是真的父子兄弟也难免有矛盾,何况仅仅是邻居呢?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并不能确保彼此之间毫无矛盾,如果世界上的事情真这么简单还好了呢!所以,如果要寻找后来齐国军队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与其相信是由于“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不如相信是因为能够经常在一起“春以蒐振旅,秋以狝治兵”——是训练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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