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万年（20）

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胖揍一顿又被所长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小年想不通，嘴撅得能拴叫驴。

小年想不通，万年想得通。

小年觉得小屁孩不知道天高地厚，万年清楚小年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儿子闷气生得牙口直咬嘎嘣嘎嘣响，坐沙发上呼呼直喘粗气，脸也不洗，脏乎乎的还有血印子。第一天穿的警服被扯掉两颗扣子，帽子沾了很多土丢在一边。儿子可以生闷气，老子不能生。儿子生闷气情有可原，毕竟上班第一天第一次维护治安被摁倒地上揍了个满面桃花开，老子生闷气就有点不合时宜属于废柴联盟了。老子要帮儿子解决问题。扶上马送一程不是空话，透着对后辈的关心和爱护。

万年不管小年，摸出老黄皮叼上，狠吸几口吐着烟圈琢磨咋善后。

显然今天的事不怪儿子。下午刚刚部署严打工作，誓师大会开得庄严肃穆气氛热烈，儿子下班回家遇到高中学生被擂肥，不能不管。不管，是严重失职，也有违良心。别说小年是警察本来就该管，不是警察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能偷偷躲起来。万年自己当保安那些年，不管是老家高中还是来德仁，看到有学生被擂肥，都要冲过去管。自己个子不大，有时跟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愣头青杠起来，也吃过亏，但是想想学生被欺负心里就很难受。那个时候万年没有机会读书，对能读书还好好读书的孩子有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就是明知道会吃亏，也还是要保护学生。不过像今天儿子这样穿了警服还被几个货摁倒在地胖揍的事还没有过，那些坏小子一般是对他吼几句就走了。

十三、四就走江湖，二十一、二当保安，不到四十当校长的万年，自以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昨天刚结合自己二十多年人生阅历给儿子讲了一堂在单位的生存大课，没有想到就遇到自己给儿子的课件里没有探讨过的内容，也给自己提出了新的课题。

把局长儿子打了，借给儿子一千零一个胆他也不敢。他敢往漂亮的英语老师宿舍扔砖头把自己老爹额头砸穿，但是肯定不敢打局长儿子。万年给小年上人生大课前他如果敢，下课后也万万不敢了。万年相信儿子哪天发飙说不定打自己一顿，但是万万不会动局长儿子一根手指头。可是事实是小年打了人家，不管当时情况如何，小年的领导已经认定小年打了自己领导的儿子。事实再清楚不过了，万年明白的道理，小年的领导比小年的爹多明白一千零一倍。学校情况再复杂，跟公安局派出所涉及的情况相比，就像蒸馏水一样透明。

万年给小年上大课，希望儿子进步，小年的领导也想进步，每个人都想进步，局长孙铁还想进步呢。对，万年突然明白了，孙局也想进步，也想进步的孙局的儿子严打期间当然不能作为治安典型处理了，孙局的儿子不能被处理，只能是自己的熊儿子被处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事想清楚，万年的主意就定了。主意一定，万年感觉到通体舒泰，就像当年跟老家高中娜姐捉耗子，后来跟英语老师欧阳谈心，欧阳调走后跟语文小柳喝茶一样酣畅淋漓。本来下午在语文小柳办公室准备喝茶，水还正烧没有烧开就被叫回家，没有想到一身脏土鼻青脸肿的熊儿子也让自己体会到酣畅淋漓了。

万年哼着小曲到卧室柜子找东西，喊着儿子赶快把脸洗洗，换套干净衣服。儿子不情愿，还是撅着嘴想养驴，万年当然不允许小年一个人民警察当叫驴养殖专业户。

东西预备好，熊孩子把脸洗好换身干净衣服，仔细看看其实就脸颊有擦伤，略肿，血痂洗干净后还是一个帅气英武的人民守护神的光辉形象。到底那几个擂肥的货不专业，没有学过擒拿格斗，年轻人冬天睡凉炕全靠火力旺，他们是靠人多，要是被专业人士胖揍，小年的情况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万年小年父与子连夜到所长家赔礼道歉，儿子两手从下面托着两箱茅台八条中华下巴从上面帮着抵住，跟着老子下楼了。

叫门后，所长一手提着裤腰一手塞着短裤嘴里骂骂咧咧开门，看到校长万年，骂了半截的话憋回去了。让进屋后套话也没有多说，万年刚想开口，还提着裤腰的所长说不用不用，来了啥都知道了，咱都自己弟兄，以后叫小年这球孩子长点眼神，局长老孙那里我去说！后面跟着的小年把抱着的东西放下，顾不得擦脸上的汗，佝着腰对着所长笑。所长没搭理小年，笑着跟万年告别。

事办完，回去路上钻到车里坐稳当，万年才开始教导小年，从上大学到找工作掰开揉碎给小年说了个透，也说了自己年轻走江湖时被人掀摊子的悲哀，还有被老家高中开除的无奈，以及没有工作时村里人的鄙视，直说得小年两眼发红泪水扑打扑打直滴，自己眼睛也湿润了。说来说去，就是告诫儿子，在单位混不容易，小心驶得万年船。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小年再没有办过没屁眼的事。

又过两年被小年揍过屁股转身揍了小年脸蛋的孙小刚高中毕业，万年轻车熟路仿照丁春牛模式让小刚也读了省政法学院，做了小年师弟。小年顺风顺水当了副所长，年青有为，平步青云，直至后来做了局长，小刚搭档做他的政委，俩人成了好哥们。做事稳妥的万年后来又向孙铁局长申请了个专用协警指标安排个人，这个指标特殊，可以直接处罚交通违章，含金量还不错。不用说大家就能猜出来，这个指标万年给了谁。

让万年小年父子俩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下班回来，小年领导让协警给送来一兜苹果，说孙铁局长听说自己儿子跟小年闹着玩的事了，狠狠批评了小兔崽子，让所长代他向小年致歉！领导的宽宏大量感动得小年父子都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