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20岁的时候,对,那还是1997年,作为一个重度电子海洛因上瘾者,我觉得全世界最美妙的工作,毫无疑问是一本游戏刊物的编辑。
24岁时,我如愿以偿做了游戏周报的编辑。
25时,已经是游戏圈里最有名的几个编辑之一,又升了副主编。
26岁开始怀疑人生,觉得编辑可以干一辈子吗?显然不行。编辑可以挣到让我安心养老的收入吗?恐怕也不行。编辑可以给我想要的名望和地位吗?还是洗洗睡吧。
表面上,2003年我因为和主编吵翻脸而离职,实际上是对“游戏编辑”这份职业失去信心而离职,背弃了20岁的心愿。
2、
我30岁的时候,职业愿景是成为一个强者。有才华,有个性,积蓄丰厚,受人尊敬并且温和有礼。我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大事业,但可以成为一个特别有用的人,在专长领域颇具声望的人。
我今年38岁。
昨天仔细想了想,这些年来,虽然与“成功”无缘,但整个职业道路还是在盘旋上升的。能力与经验,履历与资产,每年都有不错的增长,甚至个性上都比年轻时好了许多,不再傲慢自大,更加谦逊平和。表面上看来,我正在向着30岁定下的目标一步步前进,但在接近它之前,我对于“成为一个强者”已经失去了兴趣。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正在老去,健康下行,颜值跳水。相比起现在这个“更好的自己”,我反倒怀念30岁时的纯银,至少他活力满满又年轻貌美。而现在的纯银只是个面孔平庸的大叔,当人们看着他时,视线穿透身体,定焦在身后的某一点上。
3、
自从37岁以后,我有了新的目标:存够800万现金然后退休回成都,甚至为此做了复杂的excel理财表格来计算“800万”的合理性。“退休”的意思不是退下去不干活了,而是卸下对金钱的期许,特别单纯地为了工作的乐趣而工作,尤其是为了更多的人生经历而生活。
但我又怀疑,如果某一天达成了这个心愿,我是否又会再次背弃它呢?
一旦得到,就不再珍惜。
同事为此嘲笑我“作”,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对。我变来变去,其实是缺乏对未来的安全感。
我1995年大学毕业,那时的人力市场还很不发达,毕业后一年多找工作很难,做的是炒股庄家的马仔,装修门店销售员,点子公司推销员这种寒碜事儿。后来靠关系进检察院,端了四年的铁饭碗后,无法忍受机关氛围而辞职。因为砸掉得来不易的铁饭碗,亲戚们骂得我狗血喷头,确实又经历过几次漫长的失业,最后在成都实在找不到工作,被迫远走他乡,一别十年。
因为毕业后过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再加上出身贫寒,我心里一直满怀着对失业,对“不能维持现有生活水平”,对“打回原形贫困潦倒”的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让我无法安于现状,贪婪地想要更多,总是讨厌现在的自己,生活在焦虑之中而不能享受当下。
恐惧和贪婪让我不断向前,也抹去了生活里点点滴滴的幸福,仿佛只有一次巨大的成功才能抚慰内心的不安。如果巨响中的烟花尚未来临,则平日如同危机四伏的暗夜。
4、
这些,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过去的文章中多次建议别人“及时行乐,享受当下”,只是我自己做不到罢了。
老婆问,如果回到30岁再选一次,会选择变成如今暮气缠身但更强的你,还是保持30岁那个自大自恋人未老色未衰的你?
我愣了很久,呐呐地说,可能,还是会选择现在的我吧。30岁那时实在太弱了,傻逼到无法直视,经常想穿越时空回去,揍他一顿。
然后又愣了很久……
既然是按照当初预想的轨道一路走过来,为什么我会如此讨厌现在的自己?变丑真的有这么要命吗?变强一点都带不来喜悦与满足吗?
唉,是我自己性格扭曲。
如果说,有一天我能做到“更好的自己”,可能并不是一个手持800万存款单的纯银,也不是做出了百万日活志得意满的纯银,而是愿意接受和喜欢现在的自己,减少了恐惧贪婪,能从焦灼中解脱出来,享受当下的纯银吧。
天了噜!那得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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