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收破烂感兴趣,是二十几年前读了三毛的一篇文章,她说她读小学的时候,国文老师叫写未来的理想,她写她长大以后,愿意当一个收荒匠。文章的题目好像就叫《收荒匠》。记得当时被她的这个想法,震惊得没有语言了,——想起自己从小学到中学,也写过此类作文,当科学家、解放军、工人、教师、医生等等的都有,但一直憧憬着跳农门,就没有写当农民。——怎么可以如此不求上进,把收荒匠当作人生的远大理想呢?我的那份困惑与她那位国文老师可能差不了多少。
很多年以后才明白,我们的传统教育总是玩“假大空“的把戏,从小就要求所有孩子往虚无飘渺的远大抱负上靠,而忽视了孩子那个年龄段的认知能力和个性需要。而且,自古讲究“士农工商”的职业尊卑,缺乏分工合作、平等博爱的现代意识,骨子里瞧不起低端行业。明白了这个理,我才真正理解了平民化、个性化的三毛,带点自由自在的浪漫才情,那才是人性美好的存在。
每次上班下班途中,经过那个废旧物质收购站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饶有趣味地欣赏着那些衣衫破旧的农民认真而仔细地归类破烂物件,或者一件一件地装包打捆,然后接力运送上车。当然,在他们之中,是找不到三毛的影子的。
在我看来,他们(她们)那个一丝不苟的工作劲儿,与实验室里沉浸于玻璃瓶和溶液的科学家相比,毫不逊色。码放最整齐的是那些成捆的报纸、书刊,一扎一扎的往车上装,最后小心翼翼地盖上一块蓝色帆布,再打结固定,检查后算是完毕。
而花花绿绿的塑料制品更让人眼花缭乱,曾经是谁家洗脸或洗脚的大红盆子,曾经是哪个小老百姓休闲打盹的蓝色座椅,或许是哪个小孩子痴情玩过的稀奇玩具……难免勾起作为旁观者的我,无限的遐想。
破烂卖不出电脑的价钱,它是所有卖钱的玩意儿中,最最低端的谋生手段了。小城的大街小巷,哪怕是那些所谓的高档或高尚社区,几乎每天都能听见,那些不辞辛劳的进城农民高声吆喝着收荒的高亢号子,当然,也有个别的改用喇叭呼号了。
我对于那些喇叭里传出的号子不太感兴趣,因为录音播报千篇一律,一年四季都那么一个单调的调子,少了时空的有机参与,就像传说中的新闻联播一样,显得既不诚实又毫无趣味。是的,我这样有些矫情的喜好与别人无关。我没有要求朴实的收荒匠们都来现挂,我更没有这个要求的权力。呵呵,大把大把赚钱的歌星们都玩假唱都嘛,这点假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城市没有这些吆喝着走街串巷的收荒匠,会怎么样?站在城市居民的角度讲,那些丢了可惜,不扔又一无用处的破烂,实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哩。能够换两个小钱贴补家用,对居家过日子的人来说,似乎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倘若没有收荒匠,我们的垃圾处理站就算增加一倍的工作人员,也无法应付的。破烂,回收,再生……循环往复,符合万物更替、天道轮回的朴素道理。
破破烂烂的破烂,因为一群有些破烂的农民的参与,就显示出了它卑微静默的价值。收荒匠借此谋生,破烂便是他们的饭碗,所以他们对那些近乎于垃圾的肮脏破烂,才那么认真地对待。看他们一件一件清理、归类的温柔细心的动作,我便觉得他们的职业操守,在如今这个弄虚作假、浮夸虚饰的世道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他们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一份事儿,安分守己,沉默寡言,面色沉静,卑微得令人肃然起敬!
很想以杨朔散文那样的正能量口吻,唱唱高调:城市扔给他们的是破烂,他们还给城市的是一种精神。——以当下的小资腔调,不说“精神”,应该称“情怀”——但我一贯的男低音,唱不了高调,而且认为他们没有那么崇高,也没有那么虚伪,他们只是为了在城市的皱褶里刨生存。没有任何必要把他们拔高、打造成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苟且暂居在城市最底层的收荒匠,为了养家糊口,他们内心感激这些被市民们不屑一顾的破烂。他们自然缺乏三毛那样文艺、另类的对收荒的玩票心态,他们踏踏实实,实实在在,没有任何一丝的浪漫想法和花招,对待生活就像对待身边的破烂。他们是所有匠人当中,最无技术含量的,也可能是获利最少的,却是最少制假可能、做得最为扎实的一个行当了!
“收破烂啰——收破烂!”
“手机电视机平板电脑,空调冰箱洗衣机……拿来卖!”
你听,他们吆喝着来了,小心自己被收了去。
网友评论
是我最近学会的一套说词。
哈哈😄节日快乐
三毛在撒哈拉沙漠里应该算是实现她拾荒的小小梦想,她的拾荒是一种浪漫,一种随遇而安,一种享受,一种别样的自由……
前几年,小屋特别喜欢一些复古的旧物,便多次在城市中寻找可能会存在的旧货市场。
结果,大多数旧货市场早已经现代化,基本没有我想要的,或者就是大批量的,那些也自然是仿造的。
我的兴致也就慢慢淡了!
教师节快乐!
他的小儿子说,爸爸像爷爷😀😀
祝教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