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个不敢折腾的年轻人

在我将最后一张纸撕成三份，依次缓缓放进炉膛，又看着它慢慢熄灭之后，终于做好了今晚抱着寒冷入睡的准备。

此时我在学校分配给我的宿舍里，望着里面仅有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一个灭掉的炉子以及还不能融入其中的我自己。我已与炉子做了半个小时的斗争，结果是我输得一塌糊涂，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心酸”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奔向炉膛，浇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图源《凪的新生活》

2020年三月中，本是开学的日子，因为一场疫情，开学日期推迟再推迟，从三月推到四月，又从四月推到五月，直到六月，一则通知彻底扼杀了我开学的希望，省外的同学不用返校，行李委托省内的学生打包寄回。就这样，我的大学生涯在六月悄无声息地收场，毕业典礼、散伙饭、毕业照、与舍友的最后一面通通化为泡影。看着被寄回的行李，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一切都结束了。

2020年七月，是我在家的第七个月，父母整天催促我找工作，用别人家的孩子旁敲侧击，对我的凄惨现状开门见山、轮番上阵，在重压之下，我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听从父母的话以及身边人的经验之谈，报名各项考试，抢一个铁饭碗。

戴着口罩，拿着考试用具，望着对面同样戴口罩的一个人，发现她好像是我以前的老同学，记得她也是在外地上的大学，此时此刻，我们又一次站在了同一起点，偶尔路过的监考老师，好像是曾经的地理老师，他一点都没变，还是穿着同一类型的T恤长裤，还是顶着几根稀疏的头发，我们的小县城就是这么小，小到一个考试就扯出这么多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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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考不上，没想到铁饭碗选中了我，谈不上多高兴，只是觉得对父母有了个交代，至少让他们高兴了，他们的唠叨终于停止了。“考上了就好、考上了我们就安心了。”

我的顺从换来了他们的宽心。我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像一个长期飘在水里、找不到方向的破船，荡着荡着总算寻到了一个岸，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停在这里就行了。”

2020年12月20日，是我上班第一天，校长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向我介绍学校的总体情况，他开口便说道：“今年有好几个老师参加进城考试都考走了，所以我们这里非常缺老师，你你来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你的英语怎么样？”

“过了六级。”

“那完全可以教小学英语嘛，你来了咱们学校一定能够快速成长，在我的培养之下，你一年成为一个合格教师，两年成为一个优秀教师，三年你就可以像他们一样参加进城考试了。”

我坐在最靠近他办公桌的沙发上，看着他嘴角分泌出的唾液和指点江山的手臂，不住点头，连连答道：“嗯……嗯……好。”

他拿起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小李，你放心，我们这里的老师都非常友好，同事之间关系很和谐，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会帮你，你肯定能马上适应的，你就先住在206那个宿舍，炭呢现在还没有，你先烧办公室的，炭放在教学楼后面的棚子里，都写了老师名字的，过段时间会有你的炭的。现在你去找王老师取钥匙，顺便领上扫把、桶子这些生活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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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出门，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像是消化不了他刚刚说的这些话，急忙需要将其释放出去，在此之前，我未对教师生涯有过长期的规划，却在此刻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左脚迈出了第一步，右脚就不得不跟上来。

我被原先的科任老师告知，五六年级的英语课已经上完了，只剩复习了，而复习时间只有两个周，我看了看学生的期中考试成绩，发现及格的学生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我才知道校长为何会三令五申让我抓紧做好复习工作。

凛冬的风向来不留情面，而坐落在风口的学校更是获得了得天独厚的位置，我能听道风在耳边的呼啸声，也能听到耳朵和手掌的求饶声，伴着嘶吼与求饶交杂的声音，我走进了教室，学生之间风声传得更快。

“Good mornimg！Miss Li.”但这个问好并没能让我的好心情持续太久，默写的英语单词对的没有几个。我对自己说：“慢慢来，会好的。”

可我并未能如愿，他们像是在示威一般，不写英语作业，不背英语单词。其他两门课的作业都能按时完成，只有英语被遗忘在角落，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写英语作业，他们有的回答忘了，有的沉默不语，我像一只漏了气的气球，提不起力气。

其他老师说，你得严厉一些，我声嘶力竭、我苦口婆心，他们全然置之不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峦，不知它什么时候能消融，现出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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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那个似冰库的宿舍，我拿出红笔，批改着他们今天默写的英语单词和句子，忍受不了越来越冷的心还越来越冷的身体，脚步只能迈向那个时常会发脾气的火炉，拿出纸、柴火、小碎炭，做好了万全准备，结果仍是满盘皆输，眼睁睁看着一滴眼泪把仅存的一点儿火星浇灭。

不是没有想过去大城市闯一闯，怎奈因为疫情原因，加上层出不穷的新闻事件——蛋壳暴雷、拼多多员工猝死，还有学历自卑、才华有限，所有的一切都在说着：“现在挺好的，熬过去就好了，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是呀，我就是那个早早就缴械投枪，不敢折腾的年轻人，可是怎么在我22岁的人生里，生活好似一眼就能望到头，就像办公室里的老师说的那样：“三年之后你可以参加进城考试，考上就不用在这受冻了，考不上等下一次机会，然后就是熬嘛，熬个几年就是中级，再接着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