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偷东西的那个男孩是王宁小叔的养子。
王宁从母亲的口中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个堂弟的“光荣”事迹,偷钱、偷手机以及偷偷溜进别人家里吃住。但因为是未成年,村民们对他毫无办法,头疼不已,只能锁好门窗。条件不错的村民会给家里安装监控,来防备那个男孩。
王宁常年在外地,与堂弟接触不多,所以,此刻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心想,这个突然从她卧室门口冒出来的男孩是谁啊?
男孩显然也没想到王宁会在这里,他紧了紧拿着手机和充电器的手,不敢直视王宁。
王宁并不恼,上下打量着男孩,注意到他的脸颊布满黑色的划痕,像是沥水后的干泥熨帖在上面,衣服沾满灰尘,只有鞋是干净的。
“你是我堂弟吗?”
男孩慢慢贴向门框,防备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王宁的提问。
“你知道我?”
男孩又点了一下头。
但当王宁示意男孩坐沙发上,男孩却摇了摇头。她突然有点好奇,男孩是如何作案的?动机又是什么?
她舒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在房间里的?刚才我就在里面拿行李箱,怎么没看到你?”
他扯了一下数据线,说:“我一直在床底下,在你上楼之前。”
王宁点点头,看向男孩的手,“手机是谁的?”
“俺爸的。”
王宁心想不是偷别人的就好,接着又问道:“我听说你很厉害,不管是谁的手机,设置的密码多复杂,你都能解开,是有什么诀窍吗?”
男孩嘟囔着,声音小的让人听不清。王宁露出疑问不解的表情,男孩为此清了一下嗓子,说:“他们设的密码简单。”男孩表情复杂,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划过眼底。
王宁想到村民才接触智能手机没几年,很多人连支付功能都没弄明白,便知道村民对男孩的评价有夸大之嫌。但任何人的手机密码都能解开,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足见男孩的聪明。这个孩子也许能改好,王宁心想,但她可没有时间去帮他,因为她明天就要坐车离开。
“你知道没有经过允许,是不能到别人家里去的吗?”
男孩默不作声,嘴角缓缓向下弯。
“很快你就要成年了,到时候法律不会像庄里人这样纵容你,你希望接下来的人生在监狱里度过吗?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很聪明,希望你的聪明能用到正确的地方。”
珍珠般的眼泪从男孩的睫毛下坠落,他倚着门的身体滑下去几分。王宁站起身,走向男孩,牵起他的手腕,“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男孩想要挣脱王宁,他整个身体向后弓着,倚着门框滑下去,嗓音里挟带哭腔,像一只要被杀死的羊,发出最后的哀鸣,“我错了,你不要送我回家!”
王宁放轻手上的力道,望着男孩河流一样奔涌而下的眼泪,于心不忍,“为什么?”
“俺爸会打我。”
“我会和他说好,不让他打你。”
“每次别人把我送回去,俺爸等别人走了都会打我,你让我自己回去吧!”
王宁突然眉头紧锁,她原本以为男孩落泪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此刻她深知男孩只不过是惧怕挨打。
就在王宁思索之际,小叔和王宁母亲上了楼。原来母亲在楼下听到两人的谈话,猜测王宁制服不了男孩,就赶紧去叫小叔过来。小叔正在到处寻找男孩,说是中午不让他看电视,他生气不吃饭,打碎了二十多个鸡蛋之后,就跑了。
小叔拿起鸡毛掸子就要打人,王宁赶紧拦住,拉开两人的距离。王宁安抚小叔,劝他别用暴力解决问题。在小叔的威吓之下,男孩只顾扯着嗓子哭喊“我错了”。小叔找到倾诉对象,一股脑儿把苦水全倒了出来,“他就这样了,他改不了!”
小叔说一个星期前,男孩在街市上偷拿了一个男人的皮夹克,小叔发现及时,知道是同村的人,立刻送还。收到衣服,男人却说衣服口袋里的两千块不见了。男孩没有见过这笔钱,被小叔打得嗷嗷直叫,也还是说没偷过。男人摆明是讹钱,小叔没办法,只能掏钱补上。
“这才多久啊!我跟你说,他就改不了。”小叔从裤子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着。
“他还小,还有机会,好好教育,还是能走正道的。”王宁感觉小叔的抬头纹像一根根树缝,两侧的鬓角和嘴巴周围,生长着银白色与灰色的毛发。王宁心里感慨,“小叔怎么一下子如此苍老了,比父亲都显老。”
小叔又举了不少案例,来说明谁家丢了东西都会怀疑是男孩偷的,就连隔壁奶奶丢了只鸡都要来找小叔问责,小叔觉得自己的脸面早就被男孩丢光了,没人看得起。
过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小叔才把男孩带走。王宁为小叔的不容易感到心酸,想不通为何在小叔如此严厉的管教下,男孩还是变成这副模样,难道真的是人性本恶吗?
“你看看他那个妈,他妈就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他天天跟着看,能学什么好?”王宁母亲回答了她的困惑。
男孩的妈妈在一个农忙时节的下午,偷偷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男孩被带来的时候已经3岁,妈妈离开的时候,他13岁。就是在13岁这一年,男孩用他的方式打击了每一个试图拯救他的人。
只是,下一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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