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描写的莫过于和自己最亲近人的点点滴滴,因为太过琐碎,无法连缀成一篇完整的有条理性的文章。而且写这种类似于向外人诉说家丑的文章还需要莫大的勇气,打破自己内心壁垒,向陌生人坦然地倾诉,自己诉说自己与家人的争吵磨合,相爱相杀。
我不愿意把父亲叫父亲,更愿意用“爸爸”来称呼,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固执地觉得“爸爸”这个词没有任何矫饰和高高在上的权威。
从小都知道爸爸不是一个完人,不是一个圣人,他的缺点显而易见,也因此变成我数落和取笑他的无数理由中的一个。
从他和我嘻戏打闹时不顾我的哇哇大叫而硬要把我的腿掰成180度的直线,从他不顾妈妈的反对和阻挠硬要给我买可乐和鸡翅,从我不小心推倒他害得他差点摔跤之后他也会瞬间忘了“爸爸”的身份而下意识的反应是要扇我一巴掌,从我在亲戚面前一点一滴的数落他的无能时他会气地拍桌子大叫,从我发给他捂脸笑的表情包使他也要装作新潮地跟妈妈解释这是流行元素,从他忘记妈妈嗓子沙哑不能多说话而要跟她争辩,从我看完牙他交完钱出来时对我努努嘴说,“现在看牙太贵了,你真是一个坑爹的货。”,从我咳嗽了他反而让我吃饼干说什么以毒攻毒好得快。
他无理、不明是非、逞强好胜。我曾经责怪他,责怪他因贪赌成性变卖家宅还欠款,责怪他沉沦于声色马中醉生梦死。我也像极了他。我们都很要面子,不愿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过于难堪。
但是渐渐长大之后,我和他的打闹推搡也总是以他脸红气喘说不来了,来不过了为结局。即使嘴上说着不给我吃贵的牛肉,每每从学校回家我想吃的东西——煎牛排,蘑菇塞肉,烤鸡,牛肉火锅总会样样不落的出现在餐桌上。下着雨的夜晚,我们俩踢踢踏踏踏着踩着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一起去吃牛肉火锅。我也渐渐地变成了他的知心密友,他会跟我分析这个亲戚家的孩子教育不好,那个亲戚怎么怎么没有人情味,,和我分享他的过往经商的一次又一次失败。吃饭的时候他会买两瓶易拉罐装的冰啤酒,他一瓶,我一瓶,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当然,我们之间有很多趣事,我会把趁他睡着时往他身上叠很多层被子,然后拍照,说他是牛肉汉堡中间的肉;趁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打盹时把妈妈最闪亮的围巾包在他的光脑袋上然后用修图软件给他涂上一个烈焰红唇,再把这些恶搞的照片一一拿出来给亲戚们欣赏,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当妈妈叫他去晾衣服、拖地板而他迟迟不行动被妈妈大声数落时,我会在他旁边故意挤眉弄眼地嘲笑他又被骂了。
每次他和妈妈吵架,我往往和他对立战壕,永远是他的错。一脸怒气的像一头饿了的一夜野兽一般向他扑过去使劲挠他的嘎吱窝,或者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双手在他的手臂上像反方向一拧给他一记爆裂辣椒。
但他也十分善良。在街上遇到乞丐或者是流浪汉,他都会掏出口袋里叮当哐啷响的零钱逐一奉上;遇见哭泣的陌生小孩会把手上的零食拿出去安慰他们;亲戚们遇到难事他也总会助上一臂之力。
他孩子气,他冲动,他任性,他虚伪他矫饰,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小人,非要说自己是君子。身体不好的他不让我在他旁边限制他喝酒。酒醉后冲他大吼大叫,说出以后不会养他的气话。他也要强,给了我按了水彩笔墨水涂在大拇指上的手印,上面一字一句写着“我以后不要你养!”把我们的聊天群名改成“三人行,必有我师”。但怎么样他都是我的爸爸。那个在下雨天也淋着雨爬上山去替我给菩萨还愿、屁颠屁颠地爬下楼梯左一个箱子,右一个大书包让我空手上楼的爸爸。那个落到尘埃里,渺小如蝼蚁,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丧失对他的记忆的人。
在我考上大学之后,津津乐道地对亲戚们谈论他在我高三那年是如何放下自己的工作,特意在家里给我做饭,为我开导心结。而我总喜欢当众戳破他的话,让他下不来台。也许言语冷峻犀利便是从他的包容中不断滋长出来的吧!家庭不是辩论会,但我上了大学之后,他越发感觉自己作为父亲的力不从心,他辩不过我,打不过我,甚至还不能骂我,动我一根手指头。
你看一说起他,我便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字,但还是说不完他对我的点点滴滴,每次走在路上,有空闲的时间就想跟他打电话,假装生气的质问他是不是又去打麻将了?
渐渐明白一个人窝在固定的环境里是多么憋屈。即使长大也无法否认他在我眼中是一座充满宝藏的金矿,他还是一个未老的英雄。能够给予我无助时的力量,生活瓶颈期的合理建议。我之所以成为一个听话的人,也就在于他从不会强迫,只会说一句你不听就算了,语气中满是无所谓,反而激起了我偏要听的冲动。
我们经常开着“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没有孩子“之类的恶俗玩笑。在外人看来,我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吵不完的架,道不尽的悲伤,述不完的心里话。他自豪地说谁都有可能被骗,但我肯定不会上当。除了我本身被他培养出来的鬼精性格之外,更重要的是我背后有他这么一个军师。
最不能忘记的是今年酒桌上他终于懂得了拉着在他旁边限制他喝酒的我对众人笑眯眯地说“我和我这个女儿关系不一般“。
总之,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难以一一讲清,即使真的有来生,我还是选择他当我的爸爸。就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层层云翳般的关系中继续选择着彼此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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