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不信爱。
雷神有着永恒的生命,可他不信永恒。
这世界沧海桑田,几百年一个变化,从混沌之初,到如今高楼耸立,雷神只是小小打了个盹,便会错过这世间千百变化。
那几天,连续下了好几场雨,时而狂风骤雨急,时而柔风微雨疏。雷神站在他人间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夜晚霓虹璀璨,猜着雨神可能又失恋了。
真是不长记性。
如此一朝,一次便够了,怎么会有神一而再再而三傻傻的上赶着找虐呢。
雷神轻轻拍了拍手,远方便响起雷声轰鸣,伴随着雨神的咆哮:“陈文玉你有病是不是?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雷神恶作剧后很开心,又多拍了两次手,才悠悠道:“玄冥,差不多行了,影响心情。”
雷神身边落下一个一身黑袍的男子,戴着兜帽,脸部轮廓隐藏在黑暗里,语气阴森,咬牙切齿:“我失恋你很开心?你是不是暗恋我?”
雷神惊讶地看着他,“你失恋把脑子也丢了?”
玄冥不跟他废话,上来就想给他一拳,雷神抓住他的拳头,轻轻一拽,低笑道:“投怀送抱?看来是你暗恋我啊。”
在人间不能用术法,玄冥肉搏打不过雷神,推开他,整个人也淡定下来,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看你是无聊透了,找个伴吧。”
雷神思考状,“然后像你一样,一个甲子失恋一次?”
玄冥觉得他的拳头又开始痒了,冷哼一声:“比你亿年单身狗强。”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欠揍的开口道:“好像也不是亿年单身狗,雷神一千年前也是恋爱过的,不过好像被人抛弃了呢。”
玄冥叹息地摇摇头,“凡人啊终究是凡人,有眼无珠啊。”
一千年前,大概是在唐朝吧,雷神有些记不清了,天地出生他便存在,看着时空变换,时间长了难免无趣,当时沉睡了几千年,醒来后发现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和神很像的人类,便想去人间走一遭,看一看。
神在人间被天地法则约束,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不可以随便使用术法的,于是雷神真的就和普通凡人一样,行走在尘世间,一身白衫,两袖清风,陌上公子,温其如玉。
雷神行走在开放的大唐,看着街边小贩叫卖,看着酒馆艺人说书,第一次感觉到了鲜活,这可能就是人间的烟火味吧。
他喜欢烟火味这个词,这个词是听雨神说的,雨神和他不一样,雨神是个闲不下来的神,世间百态,他通通参与个遍,而他也是在醒来后才发现,神生漫长,还是当人类有意思得多,难怪雨神神殿常年落灰。
于是他来了,带着满腔热情和期待,来到这个美好的人世间。
思及雨神说的恋爱,雷神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心,可是好多事情他都忘记了,那个人的模样也早已记不清,他真是活的太久了,如果你的生命是永恒,你就能明白,区区百年不过是凡人短短一秒,凡人会记得清哪一秒发生过什么么?
那太短暂了,所以神也很难记清。
雷神只记得那是个鲜活热烈的小公子,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用一只无价玉佩换了他一个包子,此后便一路跟着他。
他行侠仗义,他便在旁边照猫画虎,三脚猫的功夫,雷神还得抽空看着他别被乱剑砍伤。雷神一开始是不在意他的,后来在他滔滔不绝地唠叨中,终于明白,他是侯府的公子,不想被送去军中,不想吃糠咽菜,不想睡不好,便偷逃了出来。
在离京最近的那个小村庄,小公子轻轻问道:“你能不能教我武术,我也想保家卫国。”
小公子的武术愈来愈精进,身高抽条,终于成了大公子,这几年和雷神游历四方,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公子,成了济世救人的侠士。
大公子临走之前轻轻亲了亲雷神的唇,对他道:“你等我。”等我上马杀敌而归,等我与父亲说明情况,我便带着一颗毫无后顾之忧的心,捧着它来寻你,整颗心,都是你的。
雷神没有在原地等他,他踏入了他以为他永远不会踏入的政治漩涡,选择入仕,那也是他无声的守候。
他看得清公子的气运,大将之风,福泽后世,他要让他自己去闯出一片地,也要护着他背后安然无恙,待公子荣归故里。
公子最后回来了,载着满身荣誉,却终身未娶。雷神陪了他一世,从墨发少年到白发老人。
白发老人拽着雷神的手,声音几不可闻:“下一世,我们还在一起。”
自公子离开后,雷神在人间的身份便消失,他又变成了那个白衣墨发的青年,去找寻公子的下一世。
一颗真心,一把执念,寻觅百年。
却见他身侧良人作陪,膝下子女环绕,生活安慰,现世幸福。
雷神出现在他身边,想问问他,你还记得我么?
他哪能记得呢。
凡人喝了孟婆汤,轮回一场,谁还记得前世的铭心刻骨。
雷神最终还是在人海里同他擦肩而过,在世俗闹井之中,在沿街小贩的声音里,在酒楼说书人的慷慨激昂里,回归神界。
雨神见他回来,便凑了上来,好奇问他:“此去百年,这一世凡间之旅如何?”
雷神现在只想睡觉,回了三个字:“不如何。”
雨神一身黑袍,戴着兜帽,面容藏在黑暗里,语气颇为可惜,“看来雷神也逃不过凡间的失恋法则啊。”
“我看见了,你被一个凡人抛弃了。”
雷神没回他,这一世耗费心神,他很快进入了沉眠。
雨神在雷神殿轻轻笑出了声,笑声很轻,却真真切切。
雷神从记忆里回过神,便听见雨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所以神和凡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人间百味,清欢百味,苦痛百味,神不该参与。”
雨神摘下兜帽,落地窗映出雨神清俊的面容,雷神看得愣住了,便听见他轻道:“所以神和神才是最适合在一起的。”
夜色笼罩,窗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楼大厦,雷神轻轻道:“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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