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百度，灯火阑珊（之六）
之六
事约七千余年前，一日白乔巡游妖界，感觉乏了，于云端见有一山，青松翠柏，繁花锦簇，山坳中一片殷红，如同一片云霞，仿若是一片桃花林子。
白乔甚喜，落于山头，但见遍地鲜花，姹紫嫣红甚是好看，而那山坳中的殷红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丛合欢树林，于那窄长的叶子间的树冠上，开满了粉中带白像绒扇般的花朵，由远观之，仿若绿树上铺着一层绒毯。
白乔想着这里应是涂山，只是平时未曾留意，却也这般美丽。
观赏间，白乔偶见山坡之上有棵粗大的合欢树，树下端坐一身穿青衣岚裙的少女，在打坐凝神。白乔不知其身份，走近瞧看，却知不是人，亦不是仙。
虽然修得人体样貌，但是两耳尖尖绒绒，却仍是妖体模样，看来是只欲待渡劫成仙的狐妖。现在虽还未成气候，但离成仙亦只差一步。
白乔念是同族，又是后辈，禁不住想去提点一二，然而刚又走两步，却听人言道：“再向前者，杀！”
白乔疑惑，片刻才识这是腹语，是从那狐妖肚中发出，不由恼火起来。心说我两位姐姐乃都是大能者，也不曾用腹语讲话，你这小妖堪如何修为，竟敢如此且口气甚大。
白乔自替二姐巡游妖界秩序来，也是一路打杀出来的，怎忍后辈小觑，便向前走了两步说：“吾乃青丘白家，汝是何方小妖，快来跪安。”
从前白乔但报上“青丘”二字，群妖听了无不胆寒，更不用她又加上“白家”。但眼前少女闻听，只是睁开双眼凝视白乔，仍不开口说：“青丘白家，未曾听说。”
白乔闻听几乎晕厥，此真乃骇人听闻，在妖界竟有人不识青丘白家？
她不由喝问：“你是何年小妖，竟然不识我白家名号？想我白家自上古时便是这妖界领袖，众妖只能仰止。你却道不识？”
少女平静如常，目光清澈，言道：“不识就是不识，为何别人仰止也要我仰止呢？”
白乔无语，心说自己好歹也是一代前辈，今日只当是遇到没见世面的土鳖不予计较，便收起不悦问：“白家未听说，那九尾灵狐的字号应该知晓吧。”
少女口不开言：“九尾灵狐，便是那九尾狐吧。此乃我狐中败类，辱我族名声，实不愿待见。”
白乔实在忍不住，遂破口大骂：“我呸，你这口不择言的小畜生。我当自己是前辈，对你这小辈一忍再忍，可是你竟一再亵渎我家名声。说！九尾狐如何辱狐族名声了？若说不出什么来，我定当不依。”
少女面无表情，仍不开口说：“上古封神时期，有一九尾狐号妲己，在人间魅惑君王，荼毒生灵，遗害千载，致使我狐族背上魅惑的烂名。似九尾有这样一员，如何不算狐中败类，我又如何说错？”
白乔闻言有些词穷，但是还是分辩道：“我九尾狐自上古时期蒙女娲娘娘抬爱，赐得灵体修行。我们感恩从此用法术护佑人间，我们九尾一直都是灵瑞吉祥之象，也堪得起这‘灵’字。却不知是从哪个坟丘冒出一只野狐狸，做尽坏事，又不知怎得传成我九尾狐。似这等夯货，若不是在斩妖台上神魂寂灭，我也定不饶她！”
少女闻听依旧面不改色，但腹语中已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若是这般似好像我误会了，对不住了。”
白乔闻言则是一阵冷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现今说已然晚了。今天就凭你辱我家的份，即使道歉也要杀之！”
少女闻言用腹语说：“从刚才起我就言明：在向前者杀，可你依旧迈了两步出来。我本就欲杀你，只是还需回答了你的问题才算有礼数。如今礼数已尽，你也拿命来吧。”
白乔闻言更是大怒道：“礼数，你何曾讲过礼数？”随即就是一抬手，施了一道术法出来。
白乔所善法术是水，但并非凡间之水，乃是上古时九天素女娘娘买女娲娘娘面子，赐予青丘一个玄阴泉水的眼子，流淌出来的皆为玄阴之水。
玄阴之水至阴至寒，所接触者无不寒心挫骨，白乔用了近五千年才用此水习得法术，自此天下无敌。
白乔旦用水术，即是杀招，对方要么躲过，要么逃逸，别无法应对。然青衣少女仍静坐树下，不移不起，只待那股玄阴水近了，竟凝固成冰落下。
白乔大惊，因玄阴水本就极寒，在极地冰天也难以凝结。这小妖到底是有多大能耐，竟能如此？
青衣少女一声叹息，依旧闭目凝神，白乔言莫欺人时，却见脚下冰菱密布，她忙纵身上天，原处之地已化成一片冰晶山。
白乔心思有一门极冰术，能冻结万物，极致之时便是玄阴气亦冻住了。只是不知这小妖法力深浅，倒是能将这术法发动几成？
想到此白乔又化出一双手合抱水球，向树下少女狠狠砸去，此球一旦崩裂，半山头将化为极寒。
然少女仍未有任何举动，任那水球在头顶炸开，却化作烟雨蒙蒙，滋润大地。
白乔见此顿懵，竟一下不知少女是何来路了。
少女此时默言：“前辈既然自谬，竟看不出小女门道吗？任你道行再高深，任你法术再玄妙，但前辈于我处是完全无用的。”
白乔却觉周围被层朦胧笼罩，忽得竟透不过气，她才知自己中了套，竟被包进一水球里，口不能言，气不能喘，视线也愈发模糊。
好在白乔本就善使水术，紧急时掐了个闭气诀，才就稳下心来，并试图突破水壁。
忽的她又觉得周身开始发热，水中但见水泡凝集，原本清晰的视线又变模糊，仿若水在升温。
白乔可不愿做温水青蛙，遂聚全力欲撑破水球，然却是小觑了青衣少女法力，竟未撑破。
白乔大惊，知凭本力难以突破，遂咬牙开了一尾力量，终于撑破那水球。此时白乔依然暴怒，也不管其他，举仙力便打向少女，这时少女才晃的睁开眼睛，亦发动妖力抗衡。
两股力量于天际间交会，冲撞发出惊天巨响，然就此仍互不相让。
白乔眼见自己开一尾却只与那小妖敌个平手，更为火大，索性开得两尾来。这下青衣少女显得不受，表情亦痛苦起来。
白乔看出少女不支，正欲加劲，却被一根铁棒从天而降挡住，又听有人半空洪钟般言道：“休作无谓斗，莫逞口舌强，本是无仇恨，不叫心魔狂。南无阿弥陀佛。”
白乔抬眼见空中一朵祥云之上端坐一人，此人头戴僧帽，身披袈裟，内敛战袍，毛脸雷公嘴，一对金睛骨碌乱转。
白乔见此心平，遂朗声问道：“猴子，怎生是你？”
青衣少女在树下行礼曰：“胜佛有礼。”
白乔闻言姑且两厢望望，心道这少女言之有礼，却说是我没礼了？可她称这猴子胜佛，难不成与他有什关系？
白乔登时飞身与胜佛齐，上下打量道：“这有几千载未见了，猴子过得还好？”
胜佛闭目言：“莫道好与不好，其实无有差别。俺与你姊各有其道，且不要招呼这么酸楚。”
白乔笑道：“谁人酸楚了？其实你与我大姐关系如何，与我何干，顶多就是叫你声姐夫。何况你与我姐分开又怪不得你，只是不想你竟走上另一条路，做了和尚。如今我姐已飞升成神，却是形单影孤，叫人不是滋味。”
胜佛言：“神与佛本无差别，潇潇成神自是幸事，俺亦欣然。”
“欣然，”白乔闻言又笑，“猴子莫非还牵挂我姐？‘潇潇’的称谓很有味道哦。”
胜佛淡然道：“莫要开俺老孙玩笑，善哉善哉。”
白乔觉得无趣，言：“和出家人说话却是无趣，没想竟连猴子也变得这样了。好吧，闲话扯完说正事，你为何阻我教训那青狐？”
胜佛言：“你与那青狐本无过节，只是言语有些冲突，何至用武力争锋，叫心魔占了便宜。”
白乔道：“我是自有打算，没心伤她，也没于心魔控制。倒是还想问你，这青狐何得出身，竟叫你出手相救？”
胜佛言：“此狐与俺有些缘分，俺奉佛旨前来度她。”
白乔听得笑道：“我道是何事，原来她是你徒弟。莫不是心还有所挂念，找个小狐做尼姑，也好相伴左右？”
胜佛说道：“俺与这青狐没有师徒情分，只是她乃这涂山清溪所化一水胆，做得这狐狸形状。佛祖言与俺有巧缘，命俺度她修行。也非让她入佛，只按自己天道走就行。俺且是传她些入道法门，教她些世间情理而已。”
“等等，你教她世间情理？”白乔闻言怒道，“莫不是她那番污蔑我家我族的言论是你传的？猴子啊！我是看错你了，莫不是你心中记恨我姐，也记恨我九尾家族？”
胜佛合掌言：“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命数，一切皆是造化，一切皆是因果，又谈何记恨。”
胜佛再问那青衣少女：“楚楚，俺与你问，你那九尾言论由何得来？”
青衣女子端坐树下，闭目以腹语言：“书上，人间书籍，有言，殷商妲己，九尾妖狐，惑魅其主，危害人间，乃一祸患。”
白乔闻之无言，胜佛言道：“我教她识字，扔她几本人间书籍叫她翻看，可能是书上有些言论影响到她。楚楚自出世尚未离山，更未去过人间，现今心地仍存质朴单纯。”
白乔心有不甘，言道：“人间凡人，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若不是顾及我身份，真想化身妖狐，去祸乱他们一番。”
然后又问：“这楚楚之名，是你起的？”
胜佛言：“否，俺不善起名，本想唤她青青，她自言到，书上有云，有女楚楚动人，人见犹怜，所以自名楚楚。”
白乔看看那青狐，苦笑：“楚楚可怜，唉，可一点也没看出。无妨，猴子你此次来，可只是阻我们相斗。”
胜佛言：“非也，俺此次前来，是觉她飞升在际，特助她应劫。”
白乔闻言大骇，心说这青狐莫非是在等待应劫成仙，那自己先前与她有番争斗，岂不影响于她？
胜佛慰道：“人间有曰七灾八难，都是天数，与我等身上就是劫数。这七灾有天灾、地灾、人灾、心灾、色灾、欲灾、情灾；八难有雷难、风难、火难、水难、山难、泽难、运难、困难，皆是不可控，或悄悄完了，或数劫并至。她刚才与你这番应是运难，无可无不可，你可不必介怀。”
然后胜佛又与青衣女子楚楚问曰：“应劫之事可有准备？不知何劫而至，或全身而退，或形神具灭，你想清了吗？”
楚楚睁眼默言道：“楚楚清楚。”
（未完，请看《梦中百度灯火阑珊》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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