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人提着一串糖葫芦找到女人。
“你没带包？”她问。
“给你。”男人把糖葫芦递给女人。
“谢谢您！你包呢？”
男人说，“我出门的时候忘拿了。”
这趟从长沙开来的高铁还有 1 分钟启动，在本站中转停靠 2 分钟，然后继续行驶，开往广州。
“想喝点什么吗？”男人问。他已经脱掉了大衣，把它抱在怀里。
“我想喝点酒。”
“酒今天晚上再喝，我陪你喝。”
“我就喝一杯。我要喝掺水的公牛茴香酒。”
“那是什么酒？”男人侧过身问她。
“你看过海明威的小说吗？”
“没看过，但我知道他力气很大，常和人扳手腕。”
“嗯，你当然没看过，你怎么会看过。我不该这么问你。”
“你可以问，我不会不开心的。”
“我不是在担心你会不开心，我是觉得没必要。”
“你愿意说就说，没什么没必要的。”
“你不知道就是没必要。”
“我觉得没有没必要，你觉得呢？”
“好了不再说了，我们回到喝酒的话题。”
“是你先说起来的。”
“好，我们想办法回到之前开心的状态。”
“我刚才挺开心的。”男人刻意咧了咧嘴，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好，那我们接着说。海明威写过一篇小说叫《杀手》，里面的人喝的就是公牛茴香酒。”
“然后呢？”
“然后没什么，说是那酒的味道像甘草。”
“甘草？酒的味道像甘草？”
“对，酒的味道像甘草。”
男人没有再说话，女人也没有，直到列车启动。
2
列车驶进了一段隧道，车厢里立即变暗了许多。
“我去洗个苹果。”女人从靠里的座位起身。
男人在女人从他面前走过时，拍了她屁股一下。女人瞪着他。
“我想要快点回到以前。”男人说。
“但我们这次就是来告别以前的。”
“你真的想告别吗？”
“我们得告别。”
男人是在列车驶出隧道后，起身去找女人的。女人立在那，看着车外发呆，左手握着半只苹果，右手握着另一半，已经被咬了一口。
“车到茂名会停一下，要不下去透透气，抽根烟。”男人走到女人身旁，说。
“你抽烟，我吃苹果。”
“没问题，你想吃苹果就吃苹果。”
“吃完苹果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就抽根烟。”
“没问题。”
车停了，男人和女人走到茂名车站里一张阴凉的桌子边。
“这个想法不错吧？”女人问。
“实话实说，我可以给 82 分。”
男人和女人都笑了，男人接着抽烟，女人继续吃苹果。
“但是我们没必要这样，他不会知道的。我们在一块不是很开心吗？”
“他早晚会知道的，有可能不被知道吗？”
“你今天出来他知道吗？”
“他以为我出差了。”
“他对你很放心。我也对你很放心，你不会让他知道的，你这么聪明。”
“但这是不对的。”
男人望着她，停顿了一会，说，“一定要在这时候就断吗？我觉得我们才刚刚进入好状态。”
“至少我们曾经拥有巴黎。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什么意思？”
“你看过《卡萨布兰卡》吗？”
“也是海明威的小说？”
“不是，是一部电影，你居然连这也不知道，噢不，你当然不知道，我不该这么问你。”
“我再说一次，你可以这么问我，你想怎么问都行。”
“车要开了。”
3
座椅上，女人把另一半苹果递给男人，男人正准备接过苹果，女人把手缩回来，说，“说谢谢。”
“谢谢。”男人似乎嘴巴都没张开。
“谢谢谁？”
“谢谢你。”
“谢谢您。”
“谢谢你不就行了吗？”
“你你的特别不尊重，“您”的距离刚好合适。”
“你们俩在家说谢谢吗？”
“我们俩之前是不说的，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说了。你们俩呢？”
“我们不说，我们沟通还没有障碍。”
女人没有再说话，男人也没有。直到列车靠站佛山。
4
“下去抽根烟”，女人说，“车里我受不了。”
女人没有用打火机点烟，而是借助男人已经点着的烟，呲——，女人的烟也着了。
“你想过和她分吗？”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想过。”
“你觉得，我想过和他分吗？”
“我觉得你...没有...不，想过吧。”
“这趟路上，你想过不和我分吗？”
“我到现在也这么想。”
“那你想过这些事情同时发生吗？”
“我...没有。”
“那你试着想想，到广州下车前给我个答复。”
“你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刚开始这么想。待会我们可以碰一下，看想法是不是一致。”
5
列车里，广播播报：终点站广州，到了。
“说吧”，座椅上的女人并没有侧身看向男人，说，“你怎么想的？”
“你...先说？”
“你先说。”
“我觉得不行。”
“哪件事情不行？”
“前两件事不行，我不能和她分，你也不能和他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为什么不能和她分？”
“不是，我觉得我们就现在这状态挺好的，你没必要变，我也不变。挺好的，不是吗？”
“哪好了呀，我觉得一点也不好！我要觉得好，也不会想出坐火车分手这个主意。”
他没吭声，站起身，拎起女人的行李包，包上贴着一张她和他的合影照片。
“我可以为了你和她分”，他说，“但我实在是觉得没必要这样，你冷静下来就会觉得你也不应该分。”
“你觉得我不冷静吗？”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肯定可以找到让大家都开心的办法，没必要这样，会有人受伤害。”
“你觉得有一种方法能使大家都开心？”
“我觉得会有啊，你相信我。”
“我们 4 个人都开心？”
“我觉得会啊，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悲观。”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我肯定能找到方法，我那么在乎你。”
“你在乎我吗？”
“你说过很多遍，我很在乎你。”
“好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说了！”
“我们该下车了。”男人提着包往外走。
6
第二天。男人拎起那只沉重的行李包，他说，“你都装了什么，为什么要带这么沉的包出来，我们需要这么重的包吗？不需要吧。”
他穿过车站人流，把行李包送到站台一条铁轨边，从广州返程的列车还没进站，那些候车的人就立在原地，有的人顺着铁轨方向看。
列车终于缓缓驶来，在众人的注目下逐渐静止，各节车厢门打开，人们开始上车。
男人双手吃力地拎着包上了车，他把包放在地上踹口气，回过头，等女人上车，想要拉她一把。女人爬上车后，乘务员也上了车，列车开始鸣笛。女人只用一脚便把行李包踹下了车，看起来完全不费力，很轻松。男人一惊，转过头看着女人，女人向他投来一个微笑。
“你觉得开心一点了？”男人问。
“我觉得我找到了，”她说，“让大家都开心的方法。”
本文部分灵感来自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和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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