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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辰心里有个姑娘,整整十年,每次朋友热心拉他去联谊的时候,他就这样一句话终结了所有可能性。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只不过碍于现实,现在没法在一起,等他们各自毕了业,就能跨越异地的阻碍,结成连理,朋友不无羡慕在这个爱情速食的年代,还有如大胖和他的姑娘如此浪漫纯洁的爱情了。
可只有小叶知道,那个所谓的十年之约,不过是木子辰的白日做梦。
那个姑娘,小叶也认识,他们三个是同班同学,初中三年都在一起。
那时候,木子辰还不叫木子辰,是个被人欺负惯了的胖子,听说是幼年得过一场大病,激素吸收的多了,便再也瘦不下来,胖墩墩的脸,壮实圆润的身子,个子还不高,长得可算不上好看,加上脾气软,自然就变成了班里一些顽劣之人找趣逗乐的捉弄对象。
那时候,她正好和他同桌,坐在最后一排。
因为她自小学体育,身体发育的比别的同学都要快上一些,只是旁的女孩子是越来越娇气,她是越来越高,只能被老师发配到了最后一桌,而他呢,身体占用面积太大,放哪哪挤的慌,自然就被特意塞到了空间颇大的教室后面。
—02—
刚开始,她挺不乐意,没事就跟着其他人开他的玩笑,言语挤兑,就想着他受不住了能自动调离,可这家伙不仅身子胖,心也大,对于别人的冷言冷语全然不在意,对她这个不怀好意的同桌更是如此,不仅好吃好玩的给她分享,遇到难解的数学题也是耐心十足的给她讲解思路。
在吃喝玩乐上,她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的好意,但惟独学业上的精进她毫无抵抗之力。
被家里人说成四肢发达脑袋空空,她怎么得逆袭翻转。
就这样,她渐渐的也就没那么厌恶他了,反而越来越喜欢这位心宽体胖的同座了。性子极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毫无杀伤力,学习算不上顶尖,但贵在认真好学,还能捎带提携一下她这个看书吃力,进步艰难的学渣。
不出意外的,他成了她的左右手,她成了他的挡箭牌。
练体育的,总会认识一些外班人高马大的师兄师弟们,再加上她性格豪爽,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有她里外当小弟一样的照应着,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拿他做趣。
相熟了些,她便常邀着他加入他们体育队业余锻炼的行列,即使没指望一朝变瘦变强,也起码精神气旺盛,省得这个大胖一天到晚瘫在座椅上不挪窝,越坐越胖。
—03—
硬拉硬拽的才将那小山一样圆滚滚的身子从教室拖到操场,许是男生天生好动,也许是那天的阳光正好,荷尔蒙旺盛无处发泄,加入篮球队的他仿佛入了水的鱼儿。
凭着拙劣的球技和不服输的气势,倒也打的酣畅淋漓,也真没预料到那么胖的人弹跳力极好,几场下来还没经过她强力推荐,他就与她的师兄弟们称兄道弟起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胖遇到了他的床前明月光,篮球队的啦啦队长,一个身子高挑,笑容娇美的女孩子。
那个女生别说是没和女孩子说过几句话的大胖,就连她看了也会情不自禁被吸引。
到不说那女孩儿长得有多美,而是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青春活力,足以让整日困在学校里的男孩子们趋之若鹜。
她是舞蹈队大他们一届的学姐,身材比她要纤细的多,性格比她还要大大咧咧,每次他们参加重要比赛的时候,无论输赢,只要看见那张明亮的笑脸,听见她卖力的助威加油,身体里就会不自觉涌现出无穷的力量来,说她是篮球之花一点也不为过。
而这个大胖,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喜欢上了这朵云端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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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她的事,整个篮球队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她透过他羞答答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话语里,听出了爱神丘比特射中他的声音。从此,不用她软硬兼施的鼓动锻炼的N种好处,凡是有拉拉队员出现的地方,必定有他的鬼鬼祟祟,含情脉脉。
打篮球,跑步,节食,各种磨练意志和体能的锻炼手法轮番上阵,他不再懈怠于对自己下狠手。
一个人开始有了目标的时候,执着起来的模样,连飞奔的火车头都能超过。
不知不觉,班里女生向后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也有人期期艾艾想要与她调换座位。
这个大胖,在一年半多的时间里逆袭成了一个体魄健硕,脸庞阳光的帅气男生。
加上学霸的设定,来者不拒的好性情,举手投足间的温和可亲,体育项目的全能,他成了班里炙手可热的受欢迎人物,没被强制换座,是因为他的个头突飞猛进,成了全班最高,所以第二个年纪依然与她窝在了后座,只是此一时非彼一时,她倒成了那个碍事的某某某。
到了初三,学业紧张,她也遵从了家里的意见,放弃了走体育特长生的的路子,暂停了体育训练,专心攻起了数理化,幸好有他这个不离不弃的同桌在,她在原本文科不弱的基础上,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
相比她的教室宅,他倒是成了校篮球队的主力。
一到休息时间,就不见了他的踪影,身边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也喧嚣日上。
那位学姐以艺术生的身份考进了同校的高中,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操场。
经常有人看到他们一伙人在操场上耍乐玩闹,同进同出。
可只有她知道,那个空长了一身男子汉气概的大胖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她敢打包票,他估计都没有和那位学姐单独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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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十年。
那朵花从那云头的月光,长成了他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这许多年,他们因着毕业,因着各自的前途分崩离析,各自散落在天涯。
只是兜兜转转,他竟然放弃了大城市的优渥条件,回到了当初生长的小城里。
听说他回来的消息后,他们这些陆陆续续回来的老同学相约着见了一面,他跟想象中变化不大,只是更加清瘦儒雅了些,这次回来是因为家里父母年迈,想要在此安居乐业,方便照顾家里,也想择一地等一人,白首终老。
众人都在旁揶揄取笑,并将她这个半途归家的大龄女青年强力捆绑于他这个海归精英,她坐在离他最远的席位上也笑得没心没肺,自黑取乐:若是洒家不嫌弃,小女子愿意此生相陪。
众人哄笑的更加厉害,却眼里明镜似的一副玩笑而已无伤大雅的逗趣。
她一直自喻汉子一个,开得起玩笑,耍的了乐,笑闹过后,便是浑不在意的杯盏尽兴。
许是刚回来,舟车劳顿,他的话很少,就算被他人捆做堆,也只是浅浅一笑,那正经的模样,自然也让人没了开玩笑的兴致,便抛开了这儿女情长的打探,各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聊起了当年闯荡江湖的神勇来。
聊得正嗨的时候,缺席的人终于姗姗来迟,简单的马尾高竖,一件黑白相间的短袖体恤,配着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脚蹬一双白的发亮的球鞋,肩上的挎包座椅上一挂,来人就刚好坐在了大胖的旁边。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放在心尖尖上,犹如那不可碰触的玉石,绝口不提,从不逾距的白月光翩然而降。
—06—
当年的篮球之花,也依然还是那么活力四射,落落大方。
大家伙一阵寒暄问候,她揣着一张暗自偷乐的脸,笑看他目不斜视,镇定自若的夹菜喝茶的冷静模样。
就算后天逆袭又如何,就算把自己变成了万众瞩目又如何。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迟了一生。
他放在心里,相约十年的姑娘早已嫁做了人妇。
如今儿女双全,家庭和睦,是他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痴心妄想。
她笑他的十年一梦一场空,又何尝不是在笑自己的十年蹉跎死心眼。
他追逐着他的白月光,她守望者她的榆木疙瘩,这场盛世十年里,他俩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独角戏。
又真正,谁笑过谁,谁高过谁。
他在她开的冷饮店隔壁开了一家书吧,她吐槽他不会选地,这离着菜市场不过百米的喧哗街边哪是他这种佯装文艺的人做生意的地方,还是趁着投资不多,早早另择一处白领聚集的商业街才是良策。
对于她的苦口婆心,他不但一句没听,还反驳这是闹中取静,独树一帜,市场前景大大的好。
看着他难得一见如此嚣张的模样,她只想一个雪糕扔他一脸冰爽。
只是几月下来,还真让他说中,这块地周边学校林立,他好学好教,温尔优雅的好好先生模样,竟吸引了好多的回头客。
半大的孩子们都喜欢往他的书店里钻,饿了自有蛋糕热饮小吃供应,不仅学生如此,就连周围的阿姨大妈们都慕名而来,整日坐在里面歇息乘凉,连带着他旁边占地面积不如他三分之一的冷饮店生意都好了起来。
当然,透过层层迷障,她还是看清了他如此费尽心思的最终目的。
—07—
那位已然花落他家的学姐正是在前面作怪不到六十米处的小学里任教,自认而然的,学姐成了这里的常客,只是常常带着一大家子来捧场,她的大女儿刚上幼儿班,很是喜欢这位围着咖啡色布裙,穿着一身洁白衬衣,带着一个无框眼镜的笑脸叔叔。
她和他挨得极近,不过一个门楼的距离,每到此时,她便捧着一包瓜子,坐在门店外,笑眯眯的斜着眼,瞧着他在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子面前强颜欢笑。
死心不改,活该!
她吐一口瓜子皮,心里冷哼两声。
不过,也幸好有他在,她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店竟然开始盈利起来。
天气炎热,她趁热打铁,进了好多新品,生意每天火到爆,小小的店铺开始有些拥挤不堪。
正好,打听到隔街有一家商铺正要转让,面积地理位置都正合适,她便打算也冲一冲业绩,顺便开个分店,至于这家小店便请个人帮忙看顾着,也是时候摩拳擦掌的大干一场了。
正当她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新计划的时候,突然被告知那家店已被人提前下手。
她愤恨不平的找到房东,正打算说个是非曲直,已泄心头之怒时,冷不丁瞧见了与房东握手言欢的大胖。
感情好,是熟人截了胡。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淤积于心,不知为何而起的怨气怒气,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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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到他面前,一个胳膊肘横拐,就把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撂倒在地。
太过轻易反而让她心里发憷,房东一面扶起大胖,一面着急道:这小两口,好好的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一愣,脑子瞬间一个停当,左手已被人一把拉住,大胖一边拍着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边笑着解释道:最近闹了些脾气,所以替她签了个铺子,她这是喜极而泣,不碍事。
房东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后面不断传来,大胖已经拉着她返回了书店。
正好碰上在店里帮工的男孩,笑得一口白牙全漏了出来,“老板娘,你可终于舍得进我们的店里来了。”
她一路稀里糊涂的与遇到的每个熟人打招呼,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穿梭在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一屋子老友们中间,连带着被她羡慕嫉妒恨多年的学姐也满脸笑意的瞧着她。
书店里被明显装饰了一番,屋顶的气球和丝带是她喜欢的粉蓝。
吧台上放的音乐是她追了好多年的梁静茹演唱的《暖暖》。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真心的对我好,不要求回报。”
“爱一个人希望他过的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
“都十年了,我想要一个答复。”
大胖笑得拘谨而羞涩,眼底的忐忑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不善言辞,却心地善良的小胖墩。
一个大男人做足了小女儿的姿态,着实好笑,她捂着嘴巴嗤嗤笑了起来。
只是眼角的湿热,预示着她内心深处的波澜壮阔。
只是,她才不要让他知道,她心底里埋藏了近十年的秘密。
如今,夏日沁凉,微风徐徐,她慢慢伸出了手,莞尔一笑,轻声道:从此以后,多多指教。
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因为你只是你。
你手掌的厚实感,是我最可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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