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于谂故 | 来源:发表于2017-08-05 00:21 被阅读98次

     天已入了春。

  一红衣女子端酒坐上一断崖的岩头,肤如凝脂,媚眼如丝,眉眼如画,乃一美人也。

  只见这女子不止地喝酒,一壶接着一壶,喝罢,便拿起空酒壶砸碎到地上。

  这附近的人都知晓她,以为她是个疯子。她整日疯疯癫癫在这绝情崖上,每日来喝酒,却总在晚上不见了踪影。曾有几名大汉想将她掳去,终却惨死在这断崖,手脚皆断,咽喉一个血窟窿。之后,便没人来过这里。

  “沙沙——”有人踏入这崖头。

  这女子没回头,冷笑着道:“呵,是江逸啊。有事?”

  原来是一名男子。这男子五官清秀,眉眼中有一丝疏离感。

  “沈茗,两日之后我的孩儿百天,你来不来?”

  沈茗身体定住,微微发颤,心口一阵绞痛,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你是害怕了,不敢去见她?”

  “哐——”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到地上,酒香四溢,“我让你滚!”

  忽的一阵冷风吹起,枝桠交错,发出浅浅的飒飒声。两人无言,陷入回忆。

  “阿逸哥哥,阿逸哥哥——”远处少女的呼唤,使得花园中的素衣少年回眸莞尔,眼中带着笑意,开口唤道:“阿茗。”

  “阿逸哥哥,你不是答应我,今日要陪我练剑吗?”少女嘟着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亮着,眼底一片清澈。

  “是啊。但阿茗可否待我作了这幅画?”少年轻抚着少女的头,指着桌上刚铺好的宣纸。

  “好啊好啊,那你干脆别陪我练剑了,反正爹爹还会教我们的。教我画画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画阿逸哥哥,可以画娘亲,还可以画爹爹,哈哈,学了画画,我想画谁画谁!”少女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好,阿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江某奉陪到底。”少年一脸宠溺。

  “真的?那可就说好了,你可要一辈子奉陪到底!”

  “决不食言。”

  那年初秋,十五岁的沈茗和十六岁的江逸立下约定,一辈子的约定,但是,他们彼此都失了约。

  次年春天,沈茗已过了及笄之年,沈老爷早已开始为沈茗物色女婿人选。

  “茗儿,你看这个怎么样,高府高老爷的大公子,还有……”

  “爹,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喜欢那些人,我不嫁。”沈茗打断沈老爷的话,一脸不满。

  “那你想如何?”

  “茗儿喜欢阿逸哥哥。”

  沈老爷顿时愣住,双手颤抖,低着头,忽然抬起头,瞪着眼睛大喊一声:“不可,绝对不可!”

  “我与阿逸哥哥自小就一起长大,情投意合,他对我也很好,为何不可?”

  沈老爷叹了口气,半晌没出声。

  “茗儿,今夜你到娘亲的房间里来,不要带任何人。”沈大夫人开口道。

  “是。”

  沈茗沮丧地踏入花园,一个素衣身影正站在不远处。

  “阿茗。”江逸莞尔。

  “阿逸哥哥。”

  “怎么这般愁眉苦脸的,出了什么事吗?”

  “爹在选女婿,我说我要嫁给你,他不肯。”

  “我只是一个弃子,怎能配得上阿茗?”

  “瞎说什么?我沈茗此生非你江逸不嫁!”

  江逸愣住,正想说些什么,一道娇媚却带有讽刺的声音响起,“没看出来,姐姐好生痴情啊。”

  二人同时回头,原来是沈老爷侧室所生的庶女沈瑜。

  沈瑜年十六,是沈老爷入的妾室所生的女儿,沈瑜的母亲是个舞女,有几分姿色,可惜前些年死了,只留这沈瑜一人,但这沈瑜自小便生的娇小可人,使人怜爱。这也是正值二八妙龄,身材纤细,长相秀丽,也会讨得沈老爷的欢心,虽为庶女,但生活的如嫡女一般,平日里做事尖酸刻薄,爱穿着打扮,嘴巴却很巧,再加上样貌惹人怜惜,很会讨人喜欢,但也自恃清高,只会讨好长辈和一些贵族嫡子们。

  “江逸哥哥的确配不上姐姐你,只是父亲的一个义子而已,姐姐你可是沈府的嫡女啊,江逸——怕是高攀不起吧?”沈瑜眨着眼睛,甜甜地笑着,满脸无辜。

  “那又如何。只不过,与你何干?”沈茗别过头去,“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有时间去管管自己,就多去读些书,学些知识。省的呆头呆脑,被说没见识。”

  “这自古曰:‘女子无才便是德’,姐姐你读那么多书,还学什么武功,还不如多去练练女红,学着打扮打扮自己。但姐姐怕是不要来教训我了罢?”沈瑜笑道,“别怪妹妹没劝你。不久,姐姐就会嫁给别人呢。到时候,姐姐与江逸哥哥就成了一对苦命鸳鸯呢。”

  “你是谁,在这儿对着我指手画脚?真是平日里娇惯了你。”

  沈茗不屑地瞥了沈瑜一眼,拉着江逸转身离开。

  已入夜。“娘亲。”沈茗进入房门门,却看见沈老爷坐在椅子上,便又唤着,“爹爹。”

  “不必多礼。”沈老爷放下刚端起的茶,“明日里打扮的好一点,陪我去见见梁府大公子。”

  “不知爹爹有何意?”

  “与梁丞相商量你与梁公子的婚事。”

  沈茗猛的定住,感到天旋地转。“不,我不会嫁给他的!”

  “这可由不得你!”沈老爷猛地站起,“只有与梁丞相结为亲家,我与梁丞相才可在朝廷上坐稳。”

  “所以,这是联姻吗?用你女儿的婚姻大事,用你女儿的终身幸福,换取你的利益?”

  沈老爷沉默不语。沈大夫人开口道:“茗儿,天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茗不语,转身离去。

  一个侍女忙匆匆走开。

  玉婉院内。沈瑜坐在梳妆台前。“参见二姑娘,”侍女进门行礼,“沈老爷准备把大小姐许配给梁公子。”

  “哦?是么?”沈瑜放下手中的梳子,对着镜子轻抚着脸庞,嘴角的笑越发的妩媚,“这样才有意思。派人继续盯着。”

  “诺。”

  次日清晨,沈老爷派来的婢女就早已开始为沈茗梳妆。白净的脸庞,眼妆精致,双唇粉嫩,头上挽了一个髻,虽然用了一只簪子,但这只簪子很是珍贵。余下的头发轻轻散着,既不显得杂乱,而且比平日愈发的清纯可人,小巧可爱。

  “小姐真是漂亮!”婢女为沈茗更了衣。沈茗不语,现在的沈茗与往常相比,的确更加的夺人眼目,可是有什么用呢?精心的梳妆打扮不是为自己的心上人,十五年来最美的沈茗要去嫁给别人了,江逸,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来阻止我?

  此时,江逸的房内。“阿茗怕是已经要出发了罢。”清晨的阳光洒在少年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睑一片阴影,眼底一片凄凉。

  今日,江逸没有去花园,没有吟诗,没有作画,没有笑容,也没有去阻止沈茗去梁府。

  “对不起,阿茗……对不起……”江逸紧盯着桌上的茶壶,眉头紧锁,满脸愧疚,他铺上宣纸,备好砚台和毛笔,扶着衣袖,手中的笔蘸着墨汁,宣纸上出现的那一道又一道墨痕,怕是他的相思与无奈。

  “爹,你为何要我娶这沈府的大丫头?”梁府内梁少爷疑惑道。

  “沈老爷可是太尉,这官职身份与我梁府相配。听说沈府的二姑娘长像甚好,人人称赞,小嘴也甜,但毕竟是庶女,若是娶了她,有失你梁府大公子的身份。”梁丞相端起茶来,“但大小姐的样貌也不差,比起那二姑娘反而更多了几分书香气,更是舒服些。这两个丫头年芳十五,正值及笄之年,与你年纪相仿,若我两府联姻,就会双双获利,何乐而不为?”

  “沈太尉到——”

  “小女子拜见梁丞相。”一袭轻纱飒飒,若梅之傲骨,兰之淡然,竹之潇洒,菊之无争,宛如天上仙子下凡而来。长发如云,眉眼如画,嘴角却不见一丝笑意。

  梁公子早已目瞪口呆,满脸痴笑。梁丞相只得笑道:“小女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请快快入座!”

  “谢丞相。”

  梁公子忙出座行礼:“小生梁宇彦,见过太尉。”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沈太尉笑呵呵地摆摆手。

  之后,沈太尉与梁丞相开始喝酒畅饮,自然是定下这门亲事。而梁宇彦一直盯着沈茗看,没有一刻离开视线。

  “那就这么着吧,这事算是定下了。”沈太尉端着酒笑道。

  “好,那我明日便让犬子上门提亲。”

  “好,那我们便先行告退。”

  “那我们一起送送太尉。”

  沈茗踏出大厅门便想快步离开。

  “沈小姐,沈小姐!”梁宇彦在后面追喊。

  “有何事?”沈茗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微怒。

  “也没什么……你我都要结为夫妻了,你不要熟悉熟悉你的未来相公?”梁宇彦一脸坏笑。

  “不要。”话罢,沈茗转身就走。

  “诶,诶——”梁宇彦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却抚着下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低声道,“有脾气……我喜欢……”

  江府。“小姐,江公子刚刚托我捎了一封信给你。”沈茗的贴身丫鬟阿茶走过来,将信递给沈茗。

  沈茗急忙接过,打开来看,却瞪着眼睛,连连后退,跌坐在床上。

  “小姐!”阿茶大惊,忙去搀扶。

  沈茗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不会的……不会是阿逸哥哥写的……”

  “小姐,你没事吗?”阿茶担心地扶着沈茗。

  “没关系……你们,都出去吧。”沈茗坐在床上,双手紧握信纸在胸口前。

  “诺。”

  几个奴婢出去后,沈茗的手猛的垂下,无力地搭在被褥上,嘴唇微颤,狠狠地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空洞而无神,两行清泪流下,不见了踪影。

  “我没有足够能力保护你,怕是不能再把你紧搂在怀里了,但是阿茗,请相信我。愿汝安康。”

  江逸,你竟已没有勇气见我。

  次日巳时,沈茗还没有起。

  “小姐,你生病了?”阿茶摸了摸沈茗滚烫的额头道。

  “嗯……不要紧的……”沈茗躺在床上,眯着眼,声音嘶哑无力。

  “怎么会不要紧呢?”阿茶着急地说,“我去叫大夫!”

  “嗯……别担心……”

  不到一刻,大夫就赶来了,同大夫人一起。大夫替沈茗把了脉,道:“小姐并无大碍,许是昨日受了些寒气,染了风寒。我为小姐开几副药,吃完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有劳大夫了。”大夫人笑着,转身对奴婢们道,“你们都出去吧,去送送大夫,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诺。”

  屋里人只剩下大夫人与沈茗。“茗儿,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不是梁公子,而是江逸。但你听娘亲一句劝,就算不把你许配给梁公子,你与江逸,也不可能在一起。”大夫人微皱眉,直直地看着沈茗。

  “为什么……爹爹收留阿逸哥哥,难道不是因为爹爹与江大人交好吗?”沈茗微睁着眼,面无血色,嘴唇苍白,“若是因为江府被诛了九族,那为何生者只有阿逸哥哥一人?不是爹爹向朝廷求的情吗?”

  “不是的,你全部都想错了。茗儿,你听娘亲的话,你生在王朝官员的府邸,是太尉大人的嫡女,是不会有掌控婚姻的权利的。”

  沈茗没有回答,只呆呆地望着床纱。良久才开口道:“娘亲,今日我有些乏了,您先出去吧……”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也好,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的,想想娘亲说的话。”话罢,便转身离开。

  沈茗缓缓坐起身来,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浅浅地撒了一地暖阳。已入了深春,院里的花儿都开了,花香四溢;玄鸟成双结对,嘤嘤成韵。窗外的春色宛若仙境暖人心,屋内的人却如被冰冻,她在等她的心上人。

  从清晨到夜晚,沈茗滴水未进,保持着一个姿势呆呆地看向窗外——已是戌时,窗外却没有期盼的身影出现。

  江逸,我相信你,可我也会质疑自己。

  眼中含着泪,已模糊了视线,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阿茗!”门被打开,心心念念的少年站在门口。

  “阿,阿逸……”少女已经没有力气呼唤,却挣扎着下床,不料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少年忙上前去抱住她:“对不起……”见此状,阿茶小心翼翼地替江逸关好门,并在门外放哨。

  “你胆子怎的这般小,都不敢来见我。”沈茗将头埋在江逸的胸口,双手紧紧地环抱着他,“你再不来见我,我都要嫁给别人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一定不会,你相信我。”江逸握住沈茗小小的肩头,让她看着自己的脸。

  “嗯,我相信你。”

  “对了,”江逸低头拿出一只木簪,“看,这是我自己雕的,是一朵茶花。”

  沈茗接过簪子,仔细打量着:虽不算得上上品,但细节处理周到,而且还刻了三个字:江慕茗。

  沈茗打量着道:“江慕茗是谁呀?”

  江逸愣了一下,笑道:“我们的女儿。”

  沈茗脸瞬间泛红,两人在月光下紧紧相拥,似乎无法分离。

  最后,沈茗熟睡在江逸怀中,江逸才离开。

  次日辰时,阿茶就敲了房门进来:“小姐,快起床吧,老爷要见你。”

  “嗯?见我?”

  大堂。“茗儿给爹爹请安。”

  “不必多礼。你看,梁公子来提亲了。”沈老爷笑道,“爹爹请了阴阳先生,算算生辰八字。先生请吧。”

  “诺。”那位阴阳先生捋了捋自己的一撇胡,露出装神弄鬼的表情,不久有露出笑容,满脸的褶子,活像一块被抓皱的纸:“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的生成八字很是相合!而且门当户对,可是鄙人少见过的一对良人!”

  “哈哈哈哈——好,来人,多赏些银两给这位先生,下去吧!”

  “诺。”

  “沈太尉,我今日携犬子来提亲,彩礼就在院内,需不需要移步进院?”梁丞相笑道。

  “不需要罢,那这门亲事便是定下。”

  “沈太尉,此次前来,不仅是提亲,也来请期。”梁宇彦上前一步,“我与父亲已商量好时日,八日之后是四月十六,正是娶嫁的好日子。”

  “好,那么就四月十六吧!”

  “是。”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梁丞相笑道。

  “慢走。”沈太尉笑道。

  梁宇彦回头朝沈茗一笑,与梁丞相一道离开。

  “茗儿,为何不语?”

  “不愿开口而已。”沈茗走过沈太尉,背对着他,语气平淡,“就那么想快些将我嫁出去?”

  “我……”沈老爷想说些什么,却叹了口气,摆摆手,“你走吧。”

  “诺。”沈茗阔步离开。

  回到房内,阿茶端着药走过来:“小姐,二姑娘来了。”

  “哦?”沈茗素手扶额,看着走进来的纤细身影:“啊呀,姐姐!听说你病了,真是羞愧,昨日只顾与那些个少爷小姐玩乐,没有顾得上来看姐姐,姐姐不会怪我吧?”眼前的美人双臂交织,直挺挺地站着,高高地抬起头,满面笑容,眼底却全是蔑视。

  “怎么会呢?不过昨日玩的可好?那些公子哥可很是喜欢你这般的女子,身材面容皆姣好,握在手中揉捏着把玩,不仅不反抗反而争着陪喝酒作乐,昨日也是辛苦了妹妹,要不要赏你些珠宝玉钗之类,犒劳犒劳妹妹?”沈茗笑着。

  沈瑜脸已变了色,但依然强扯出笑容:“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怕是快到新婚之人,高兴地糊涂了罢?妹妹好舍不得姐姐呢,到时候我定会与江公子一同去的。看姐姐没什么大碍,妹妹也就先行告退了罢。”

  “不送。”沈茗面无表情。

  今日,江逸没有来。

  次日,江逸没有来。

  第三日,江逸没有来。

  第四日,江逸没有来。

  ……

  直到沈茗出嫁前一天,依然不见江逸的身影。

  天黑下来,沈茗坐在梳妆台前,手边,便是红色嫁衣与凤冠,但她的眼睛却注视着窗前青花瓷瓶中的花。

  上次见江逸时,这花还盛开的格外美;可自己就要出嫁了,这花儿也谢了。

  江逸,你可是又要逃了吗?沈茗垂下眼帘,盯着凤冠望出了神。

  次日,根据二人的生辰八字,新娘子卯时便要上轿,所以沈茗寅时之前便被叫起来梳妆。

  与往常不同,敷粉施朱,肤如凝脂,两颊浅红,面若桃花,以黛画眉,画花钿,最后一点朱唇显得更加娇媚。

  里外一身红,映衬的沈茗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也泛着红。沈茗不语,低头看向红外套上绣着的龙凤呈祥,竟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

  将头发挽上去,就在也不是一个人家的姑娘。戴上沉重的凤冠,那鲜艳的喜帕,盖住的是清泪两行,盖不住的是满心哀伤。

  阿茶扶着新娘一步步离开房间,离开小院,离开大堂,离开府邸,步入花轿。

  花轿内很是颠簸,但沈茗却直挺挺地端坐着。

  江逸,只望你不要负了我。

  到了梁府,在梁宇彦射出三只红箭至轿门后,两个全福太太搀着沈茗,先迈过大门口的马鞍,再跨过二门口的火盆,到达大堂。

  梁宇彦早已穿好满红色缎面长袍马褂,面笑容,手握红绣球,待到沈茗走到他面前,便将绣球一头递给沈茗。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慢着!”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位素衣男子,长相俊美,气质非凡。虽然盖着喜帕,但凭声音,沈茗便辨出是江逸。

  “阿逸……阿逸!”沈茗扔下绣球,掀开喜帕,还来不及抬眼寻人,就被一只手抓住手腕往外跑,后面的人追赶着:“抢新娘子哩!抓住他!”可二人拐进一条老胡同,其他人却直着路追赶。江逸随后就将沈茗拉进胡同的一间老屋。

  梁宇彦追出来,看着人们追赶的身影,双手紧紧地攥着,脸上依旧的淡然。

  “阿逸,你这可是抢亲!”沈茗惊魂未定。

  “我若是不抢,你不早已成了他人的娘子吗?”江逸轻轻握住沈茗的双手,笑道,“放心,我早有打算。”

  “嗯。”沈茗点点头,摘下凤冠。

  “为何摘掉凤冠?今日的你,格外美。”江逸轻抚沈茗的脸颊。

  “脂粉不是为君施,嫁衣不是为君穿,凤冠不是为君戴,怎能不摘?”

  江逸笑着拿出件深蓝色衣服道:“既然这样,就把这身衣裳换上吧。你这般凤冠霞帔地出去,不人人都看?”

  “嗯,好。”沈茗接过衣裳,进屋去换。出来时,首饰全都摘掉了,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妆。穿着深色衣裳,挽着头发,满面笑容,莲步轻移,向江逸走去。

  “阿茗,跟我来。”江逸拉住沈茗的手,牵着她走进另一间老屋,打开衣橱,将紧贴墙壁的一边卸下来,便露出一块木板,拿掉木板,便有一一道暗门,钻进去可以容纳两人,里面放着些食物,衣裳和些日常用品。

  江逸拿出一盘点心,道:“吃些吧,你早上大概都没有吃什么,定是饿了。”并倒了一盆水,给沈茗洗脸用。

  “原来这些时日你不来找我,是在准备这些东西啊。”沈茗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是啊,还得挖开这里,还得搬东西,实在没有时间。对不起。”

  “没关系啊,我应该说谢谢才对。”沈茗笑着,手中还拿着点心,“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现在一时半会不能出去。”江逸道,“待到天黑下来再赶路。多吃些吧,会走很多路。”

  “好。”

  沈府。“混账!”沈老爷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下,“我要养他那么多年,最后把我的女儿给拐走了,好家伙,跟他爹一个模样!”

  沈瑜走进来道:“爹爹莫生气,想必是姐姐与江公子情意深厚,不舍分开,才出此下策罢。”

  “那这意思不就是认为为父棒打鸳鸯吗?”

  沈夫人忙道:“老爷息怒。瑜儿的意思是茗儿只是未做好成亲的准备。让人去找找,找回来教育一番便是。”

  “说得轻巧!将茗儿找回来,务必要上家法!”

  天色渐渐昏暗,江逸包好三个包袱,二人出发。暗室还有另一道门可以走出去,直通向梁府后。二人先去了当铺,当掉凤冠和嫁衣,换回一笔银子;紧接着便直奔城南。城南素来偏僻,原本是一个村庄,但经过战乱早已荒废。夜色渐浓,二人便在荒村附近的一片林子中找到一座破庙,在此歇脚。

  拿出一盒包子,二人分了吃。江逸取出一根火折子和一根蜡烛,点燃蜡烛放在桌上。

  昏暗的灯光照在沈茗脸上。少女柔软的轮廓清晰可见。

  江逸轻抚沈茗的脸庞,轻笑道:“你真美。”

  沈茗的脸突然红了,轻声道:“哪有啊……”

  江逸笑着,突然向沈茗的脸凑去,慢慢扑倒她。

  一点烛光中倒映着两个相交织的身影。一只蛾子扑来,却自取灭亡。窗外的月逐渐迷离,是为这迷离的夜,还是为这疯狂的人?人不知,月知否?

  次日,江逸去找了些茅草木板修了修屋子,并摘了些果子,打了些野味开荤。

 江逸带来的两把长剑是两人唯一的乐趣。时不时地打打闹闹,每清早便开始练剑,二人武艺渐佳。

  不久后,当江逸再次出门去捕猎,却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从后面出来一位妙龄女子,仔细一看,竟是沈瑜。

  “江公子,好久不见。”声音娇媚婉转,酥麻入骨,一只手搭上江逸的肩膀。

  江逸推开她的手,冷声道:“不知二姑娘有何贵干?”

  “江公子,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呢,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沈瑜伸回手臂,勾了勾嘴角,轻转身子,千娇百媚,“公子是否一直都想找到污蔑屠杀江府之人,并恢复江府之大盛,让江府翻身?”

  江逸面不改色,依然面带微笑,挑了挑眉:“然后?”

  “我知道是谁,并且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我为何要相信你?亦或是,如何相信你?”

  “就凭我可以找到你,同样……也能找到沈茗。”

  江逸愣了一下,道:“嗯,说吧,条件是什么?”

  “娶毓莘公主为妻。”

  “为何?”

  “我说毓莘公主看上你了,你信么?”

  “我与她素不相识,从未谋面,怎么可能?”

  “毓莘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那日我邀请她去沈府,却无意见了你的画像,吵着嚷着要见你,还拿走了一些文章和书画,说是要给圣上看,赏你一个官职。”

  “那你又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沈瑜笑着附身,凑到江逸耳前,轻声道,“而且,你依然可以娶沈茗为侧房。如何?”

  大脑中一张张沈茗的笑脸,一声声“阿逸”在脑袋里回响。

  “让我,考虑考虑。”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明日我还会来,告诉我最后决定。我们走。”沈瑜与黑衣人离开后,江逸已无心打猎,便随手捉了两只兔子提回去。

  草屋内。江逸不安地搓着手,犹豫良久才开口:“阿茗,我们……我们回去吧!”

  沈茗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为什么?”

  “我们这样私自跑出来,沈太尉会担心的。不如回去认个错。”

  “怎么了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呀,就我们两个人。”

  “可他们早晚都会找到我们的。”

  “啊?那……那好吧。”

  “那,那我明天去捕些兔子、野猪之类的路上吃,你来收拾行李,后天出发吧!”

  “好。”

  次日,江逸再次出门,沈瑜如约而至。

  “怎样?考虑地如何了?”沈瑜垂头摆弄手臂上的镯子,道。

  “告诉我你的计划。”

  “好啊。”沈瑜轻轻扭着她的水蛇腰,妩媚地笑着,“你只管回去,皇上自会下圣旨赐婚。”

  “好。”

  又一日,二人出发回去。

  沈府。“大胆逆子!”沈老爷拍案而起,怒道,“江逸,我养你那么多年,就是让你拐走我的女儿吗!”

  江逸垂头不语,沈茗见状,连忙开口:“爹爹息怒,其实是我……”

  “你给我闭嘴!”沈老爷怒斥道,“他拉你走你就走吗?来人,给我上家法!”

  沈瑜站起来,娇声道:“爹爹息怒,姐姐这次虽然做的有些过分,但终归还是回来了,说明已有悔心,忘爹地从轻处置。”

  她知道,若是沈茗受了伤,江逸定会分了心。

  “说的也对……那来人,给我把沈茗拉下去关禁闭,三个月不准出房门,没有我的命令,这三天不准给她饭吃!”

  “诺!”两名大汉架着沈茗的胳膊,将她拖走。

  “爹!”沈茗反抗着却无效,“爹,爹!”

  “江逸,”沈老爷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你这是胆子肥了,翅膀硬了?你忘了是谁一直抚养你长大吗?没有我你会有今天?”

  江逸依然低头不语,沈老爷道:“即使你不是我沈家人,上不了家法,我依然能把你拉出去,打你几十大板!”

  沈瑜又笑道:“爹爹莫气,先听女儿一句劝,先不要赏江公子板子,爹爹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来府上的那位公主?”

  “记得。是毓莘公主?”

  沈瑜上前去,同沈老爷说耳语:“对,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毓莘公主,那日来府寻我来说话,无意中看到江公子的画像,一见倾心,若不出我所料,不出三个月,圣上便会赐婚,所以,爹爹可要护好江公子啊。”

  沈老爷皱着眉头,质疑地看着沈瑜:“你所说属实?”

  沈瑜笑着:“女儿绝无半句假话。”

  “咳,那好。”沈老爷坐正,“江逸,这次呢,就饶你一次,但不允许再出现下一次!你去关十日禁闭。”

  “谢老爷。”

  出了大堂门,沈瑜一人追了过来:“你应该感激我。”

  “谢谢你。”

  沈瑜耸耸肩:“好不真诚。”

  江逸突然停下,问道:“沈夫人呢?”

  “真话假话,想听哪一个?”

  “快说。”

  “好吧。她生病了,躺床上呢,太医说是身子虚。”

  江逸盯着沈瑜:“说吧,和你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聪明人。”沈瑜笑道,“是我下的毒。”

  “为何?”

  “是她害死我母亲。”

  江逸沉默良久,继续向前走,沈瑜也转身回去。

  十日之后,江逸解除禁闭,毓莘公主整日往沈府跑,与江逸说笑。因为贵为公主,多多少少要避些传言,所以沈瑜也在旁边,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欢声笑语。夜里,江逸每隔几日会偷偷去找沈茗,而在江逸不在的日子,沈茗只会握着茶花木簪,不言不语地望着窗外。

  沈茗解禁的前一天,沈瑜去找了江逸:“江逸,我今晚去你那儿。”

  “做什么?”

  “给你讲一下我的计划。”

  “哦。”

  夜幕降临。沈瑜一身纱衣,酥胸若隐若现,一条纱带系在水蛇腰上,少女美好的线条被勾勒的一清二楚。她手中提了两壶酒,放在桌上。

  “拿酒做什么?”

  “喝。”沈瑜笑着,开始倒酒。

  “你可知当年屠江府之人,正是我爹爹?”

  江逸愣了一下,道:“何出此言?”

  “是我亲耳听到我爹和大夫人说话时讲的。”

  江逸不出声,二人喝进去些酒,却越来越觉得身体发热。

  “果然,药效快发作了呢。”沈瑜脸颊泛红,笑道。

  “你……你给我下药?”

  “我自己不也喝了吗?走吧……”沈瑜解开纱衣,雪白的肌肤裸露,一直到肚脐。拾起纱带的一边,轻轻摩擦着江逸的脸颊。

  江逸感到身上燥热难忍,神智渐渐模糊,只觉眼前的可人儿曼妙至极,便猛的抱起沈瑜,进屋便狠狠地摔到床上。

  两人都神志不清地扒着自己的衣服,好热……”江逸喃喃道,猛的冲向沈瑜,两具燥热不堪的身体相摩擦着,碰撞着。

  木床在吱吱叫唤,床上的人儿却早已疯狂。

  “阿茗……”唇齿碰撞之间,江逸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不……我不是……”沈瑜模糊之中只觉身上人唤着沈茗的名字,心里已凉了半截。

  就算是这样,你心里的人却还是她……眼角有泪流出,沈瑜抬起双臂,轻抚着江逸的后背。

  已过子时,药效已过,二人也停止了动作,双双躺在床上。

  “江逸,你恨我么?”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爱你。”沈瑜笑着看向江逸,“所以,你恨我么?”

  江逸看了一眼沈瑜,便别过头道:“为什么笑?为什么无时无刻都在笑?伤心也好,难过也罢,为什么要笑?”

  笑容渐渐凝固,双眼渐渐无神,好像心被猛的撞击,所有伪装都被撞碎。

  “如果不笑,就没有人会喜欢我,会看到我,会记得我。”沈瑜依然笑着。

  江逸沉默着,突然伸出手去抱住沈瑜。

  沈瑜想要推开他,却挣脱不开:“你不要抱我,你心里已有沈茗,就不要再留我,至少,不要留在我的心里。”

  “仅仅今夜而已,只有今夜那么近。我对不起阿茗,同样我也对不起你。”

  沈瑜顿时定住。

  是啊,只有今夜,只有今夜而已,那么,今夜我便是你的。

  就这样,静静地,二人一动不动,直到寅时,沈瑜离开。

  江逸起身穿了衣服,盯着窗户出了神:今后怕是再也没有资格拥抱沈茗,亲吻沈茗了罢。

  次日,三个月的监禁解除,沈茗被放了出来。可还来不及踏出大厅门,一行人便进了院。

  “圣旨到——”一个公公进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女毓莘公主自幼便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天资聪颖,沈府义子江逸,温文尔雅,大智若愚,才高八斗,无怠遵循,特此赐婚江逸公子与毓莘公主,钦此。”

  “不!不可以!”沈茗站起身。

  “沈小姐,怎的,你有何异议?”

  “我……”

  “江某接旨,谢主隆恩。”

  “为什么?阿逸,你真的要娶公主?”

  “江公子,皇上宣你进宫,说是要见识见识你,如若是个人才,便会赏你一个官职。”公公打断沈茗的话,“公子,请起身吧,车马已在外备好。”

  “谢公公。”

  “阿逸!”沈茗要追上去,却被公公拦住:“圣旨不可违抗。沈小姐,请回吧。”

  沈茗难以置信,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

  已经将自己托付给了那个男人,可他却要去别人?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沈茗手握木簪,侧卧在床上,蜷缩着,喃喃自语。

  大婚一日,沈茗没有去。大街上灯火通明,毓莘公主凤冠霞帔,身披火红长袍,就像那时的沈茗,打扮的光彩照人。只不过,那时沈茗不是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而这时公主却安稳地嫁给自己的意中人。

  为什么?沈茗垂着眼眸,看着桌上的酒,正想倒一杯来喝,却猛的一阵恶心,弯下腰吐了起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阿茶忙跑过来。

  “无大碍,不碍事。”沈茗摆摆手。

  “不行,我得叫来大夫!”阿茶跑出去,但人们只顾忙着婚礼,找不着大夫,便从小街巷上拉来了一个大夫,为沈茗把了脉,大惊道:“小姐,这……这是喜脉!”

  “胡说!我家小姐怎么可能……”阿茶正要怒斥这大夫,却被沈茗制止,低声道:“属实?”

  “的确属实,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你走吧,阿茶,多那些银两来赏给这位先生,先生,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有没有喜脉?”

  这大夫倒也机灵,知道是不能惹的主,忙跪下道:“小人今日未有诊治的病人,一直在店里收拾草药。”

  “嗯,你可以走了。”

  “诺。”

  “小姐,你……”

  “是江逸的。”

  “那……”

  “今日先不必说,千万不要将这件事传出去。”

  “诺。”

  晚上,沈茗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自己竟然当娘了。可是又一半欢喜一半忧,她还未婚,若是嫁给了江逸公主定不会让她好过,可是她却暗自下了决心——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儿。

  次日下午,沈茗找到了江逸,告诉了他自己有孩儿的事。

  “真的?”江逸开心地握住沈茗的肩头,“我当爹了!”

  沈茗笑着不说话,江逸牵住她的手:“阿茗,再等等,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我就娶你。”

  沈茗点点头,虽然不能为你凤冠霞帔,不是你的正室,但是身边有你,有孩儿,足矣。

  江逸性子强硬,一个月后毓莘公主拗不过江逸才同意添侧室,让人将西部的杂院填给沈茗。虽然居室简陋,但沈茗却高兴的不得了:她终于能和江逸在一起了。

  沈茗入府两个月后,虽然饱受压迫,衣食住行样样差,但江逸大部分时间都会去沈茗那儿,剩下的时间待在书房,很少去毓莘公主那里。更因此毓莘公主更是处处挤压她。

  后来,江逸不经意地发现这里房屋简陋,用物破旧,才命人添了许多新物。

  不日,却传出沈老爷告病,离开官场,隐居深山的消息。沈茗听闻忙派人去查看,不料沈府已经人去楼空。沈茗却心含疑意,江逸便派了些人去寻沈太尉的消息,数月过去,却无果而归。

  沈茗不解,江逸便又派了一批人去寻找。

  但因沈府已无,沈茗在江家的地位越来越低,在暗地里饱受欺负,只能为了腹中的孩儿整日的忍气吞声。

  “我的身边还有有阿逸可以保护我,我只要保护好我的孩儿,便足够了。”

  但这是沈茗的幻想,仅此而已。而打破幻想的,是一次无意听到的谈话。

  那日,沈茗正要去江逸书房,却看到沈瑜踏入房门。

  “江逸,有何事?”沈瑜踏入房门道。

  “沈夫人如何了?”

  “在我的计划之内,已死。”

  “沈太尉的尸体呢?”

  “处理掉了,沈府已无。”

  “嗯,很好。”

  “我还有一事。”

  “什么?”

  “我……有了孩儿。”

  手中执的毛笔突然停下,江逸抬起头来看沈瑜:“真的?”

  “已有三个月,是你的。”

  “去打了吧。”

  沈瑜面无表情,开口道:“好。”

  却未料沈茗正在门口,听到了所有对话。手指微颤,心中难以置信,却不哭不吵不闹,待沈瑜离开后平静地走进去。

  “阿茗?你怎么来了?”江逸起身,神色中带有一丝慌忙与躲闪。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爹?”

  “阿茗,你这是听谁说的?”

  “别装了。”

  江逸沉默片刻,开口道:“没错,是我杀的。”

  “为什么?”

  “他屠了我江府,为何不杀?”

  “不可能,若是这样,爹爹怎会收留你?”

  “当初我母亲与你母亲关系甚好,她早早察觉出了些风吹草动,把我托付给你母亲,我才保住性命。”

  “不会的,不会的!”沈茗摇着头,眼中含着泪,“那我娘亲是如何死的?她跟本不是病死的对不对?”

  “阿茗,你听我说,是因为你母亲害死了沈瑜的母亲才……”

  “不!不可能!骗子,骗子!都是假的!”沈茗夺门而出,闯进自己房门将门锁死,身体倚住门,微微发颤,不知所措地看向地面。

  爹也死了,娘也死了,沈家也没有了,她还剩下什么?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平静地过日子,与江逸的儿女情长,也就,到这里吧。

  两天后沈茗终于冷静下来,便出门去了一直甚是冷清的花园,想去散散心,不料却遇上了毓莘公主和一群丫鬟。

  “妹妹头上的木簪可真是漂亮,可是就是有些寒酸,做工不怎么好,是夫君送的罢。”公主走进沈茗,笑着抬手去拿,却被沈茗轻轻推开,一句“怎敢”还未说出口,公主却倒了下去。

  “区区妾室如此放肆!竟敢推公主!”

  “啪!”只见公主的贴身丫鬟怒吼着上前来,手一起一落,沈茗便被打倒在地,红红的巴掌印在脸上清晰可见,嘴角还有一丝血,头发散乱,狼狈不堪,“你要做什么?”

  “来人!给我好好伺候伺候沈氏。”公主诡异地笑着,“妹妹怕是吓着了罢。可要安静些,不然,会更痛呢!”

  “放开我!不要!”沈茗双手双脚被绑上,四个奴隶摁住,她无力地挣扎着,“孩儿,我的孩儿!”

  挣扎却无效,擀面杖在她的腹部上敲打碾压,起初还有痛觉,后来便没了知觉,鲜血从下体流出,沈茗渐渐失去了意识。

  待她醒来时,旁边的阿茶正在呆呆地望着桌上的茶具。

  “阿茶…”

  “小姐,你醒了。”

  “孩儿……我的孩儿!”沈茗在阿茶的搀扶下强坐起身来,抬头望着阿茶问道。

  “小姐!小姐节哀,节哀啊!眼下身体是最要紧的,方才大夫说了,若是养不好身子,以后都怕是难有孩子”

  “不……不会的,我的孩儿还在对吗?他没有死对吗?”沈茗睁大眼,双手捂住不再鼓起的肚子,咧着嘴角笑着,满脸期待地看着垂头不语的阿茶。干裂的嘴唇,惨白的脸蛋,无神的双眼,疯癫的咧着嘴,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她笑了一声,摇摇头:“不会的,我的孩儿那么乖,他不会死的。他知道他的娘亲有多爱他,看,我做了那么多的小衣服,都是给他做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的……”

  沈茗痴痴地抱着那些小衣服,嘴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这时,江逸走进来:“你们都退下。”

  “诺。”几个丫鬟离开。

  “阿茗,对不起。”

  “孩子没有了……不会的……”

  “阿茗,孩儿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没关系,还有我,还有我。”江逸将沈茗拥入怀中。

  “大人!太医说了,公主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方才的跌倒并未伤及胎儿。”一个奴婢闯入门来。

  “你说什么?”沈茗推开江逸,脸上道道泪痕,满脸病态,好似疯女。

  奴婢被沈茗这幅样子吓到了,低头不语。

  “我问你说什么!”沈茗忽然大怒,抓起桌上的瓷瓶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江逸对婢女摆摆手,道:“你先出去罢。”

  “诺。”那婢女忙起身离开。

  “为什么。”沈茗语气平淡,“你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茗,你是不是累了,净说些胡话。”

  “我不累。你回答我,为什么要骗我说公主还是处子之身,为什么?为什么她害死了我的孩儿,而她却有了孩儿?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你先推的她。她只是处罚重了些,踩不慎将你的孩儿打掉。”

  “你不相信我,连你也不信我。”沈茗摇摇头,笑了,“那你告诉我,她为何有了孩儿?”

  “大婚那日是有人给我下了药,才……”

  “不必说了,你走吧。”沈茗转过头不再去看他。

  江逸看着沈茗,别过她的脸想要吻上她的唇,她却侧过脸,吻只落在嘴角。她将他的手拿开,低着头回避他。

  他不语,转身离去。

  她无言,掩面独泣。

  从那之后,人人都说,江府二夫人掉了孩子就疯了,整日做小衣服,一会儿觉得自己孩儿还在,一会儿清醒了,想起来自己的孩儿没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疯癫癫,常人不敢靠近。

  一日,梁宇彦上府来拜访公主和太子侧妃。三人商讨一番,含笑而归。

  当日晚,沈茗就被下了药,躺在了梁宇彦的床上。衣服的碎片交叠着散落在地上,男女裸露的身体相接触,随着女人一声凄惨的嘶嚎,桌上昏暗的烛光微微晃动,映在床头半落的轻纱上,暧昧而萎靡。

  无力的反抗和嘶哑的喊叫不但无用,反而是上方的男人更加兴奋,动作也越来越大,床也不断晃动。

  终于,沈茗放弃了反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具尸体,任凭身上的男人用力碰撞着,进入身体。

  沈茗转过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桌上燃烧的蜡烛,任泪水纵横肆流。

  终于,蜡烛燃尽,屋内无光,沈茗双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已消失。双眼轻闭,脸上满是泪痕,嘴角却翘了起来,看起来凄惨无比。

  次日,沈茗被送回自己房内,先去找了江逸,但没有去见人,回来后足足有三天三夜躺在床上,滴水未进,一动不动,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好似一具死尸。大抵是油尽灯枯,人心已无了罢。

  沈茗去找江逸的那日,梁宇彦去登门造访了江逸。沈茗躲在门后,听梁宇彦说着淫秽的话语,笑着告诉江逸昨夜所做的不齿之事。

  “江大人的妾室姿色可称得上倾城倾国呢!”梁宇彦嘴角带着得意的笑,语气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江逸却微笑以待,不动声色地答道:“梁公子若是喜欢,给你便是。”

  梁宇彦先是一愣,随后又仰头大笑:“哈哈哈,江大人说笑了,一次便已满足,再者说二夫人可是美人中的极品,江大人怎舍得给我?”

  接下来的话沈茗没有再听下去,只从头上拔了簪子,扔到地上转身离去。

  江逸,你唯一送我的,我还给你。

  梁宇彦走后,江逸走出门来送,却见了地上的发簪,弯身拾起,望着通往沈茗院子的路出了神。

  二人自此未在相见。直到公主为江逸生下一个千金。当夜,公主的脸上被划了数刀,血肉模糊,容貌尽毁;太子侧妃脸上也被划了一道长刀伤,还被断了右臂;梁家大公子离奇吊死。

  一夜之间,城内大乱。城中三个美人与一个公子,一个失踪,一个人毁容,一个断臂,一个吊死。一时间成为了人们的饭后闲谈。

  断崖上。“毓莘毁容,沈瑜断臂,梁宇彦吊死,这些都是你做的,对吗?”

  “是。”

  “为何要这样做?”

  “毓莘害死了我的孩儿,沈瑜害死了我的母亲,梁宇彦侮辱了我。我为何不这么做?”

  “我负了你,你为何不杀我?”

  “江逸,你不欠我什么。我父亲屠了江家,你已经杀了他。这些时日我所受的委屈与痛苦,也该平了你心中的愤恨。权当做我错付了你罢,就当你不欠我什么。簪子也已还入你手,我们从此两不欠,从此两不见。告辞。”沈茗面无表情,漠然走过江逸。

  你是我的所爱之人,就算你将我推向别的人,就算是因你害死我的家人和孩儿,我也不忍杀了你。既然你在我心里出不来,那我,就把心丢掉好了。

  江逸伫立在断崖之上,不语。面无表情地盯着崖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是他自己亲手将心上人折磨成疯,一切都是报应,对不起,你不知道吧,我的女儿,叫做江茗,我可以唤她——“阿茗”啊。

  “阿茗……”

  “已死。”

  大概是,人未老,心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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