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阿源

一个月前，微信里有一个陌生人加我，问过后才知道，是阿源。可加了好友之后，两人只是打打招呼，然后就没话了。

有10多年没见过阿源了，我以为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阿源，那个活泼开朗的阿源只是活在大学时代的记忆里。

第一次见到阿源，情形是怎样的，我已经忘了。可阿源带我去上网的情形却历历在目。

那时候，互联网才刚刚兴起，可爱的企鹅也只是一些贪玩孩子眼里的玩具，而阿源恰好时贪玩孩子中的一员。

并非大学时代管理的有多么紧，恰恰相反，课后的时间是很悠闲的。学校计算机室的电脑是奢侈品，老掉牙的286和386，每次启动要等很久，最可恨的是要用什么dos系统才行。

可惜我是一个外语盲，每次见到那26个字母和一些字符的组合就会头疼。所以我最怕上电脑课，还有机器汇编语言，beasic语言，那简直是我的噩梦。

可能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阿源。因为阿源总会被表扬，因为阿源总是把奢侈的电脑玩的那么溜，因为阿源身边总会围一圈女生。嗯，这是重点，你千万被笑话我，这个你应该懂得。

阿源也是乡里来的孩子，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大眼睛，双眼皮，高高的鼻梁，一张嘴不大不小。头发有点长，从中间分到两侧，梳的光光的，一条发际线直窜脑门，头皮白白的，看着很健康。

初一看，应该是个美男子，可惜我不是女生，不然也许会爱上他。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一开口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于是阿源的身边总会围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漂亮的，有丑陋的，阿源对每个人都是那么真诚。

我是怎么和阿源成为朋友的，我说不清，阿源也说不清。但有一点，我们都不能忘，那就是都喜欢玩游戏。

阿源入学没多久，就和同学合伙买了一台486，据说这台机器要比学校电脑房的好得多。怎么比呢？那就是能装当时市面上几乎所有的游戏。

那时候，我很穷，每个月的伙食需要计划着花才够，可心里对游戏的狂热如同一只蛰伏很久的馋虫，只要有美味，那就没办法静下去。

不巧的是，一次偶然间闲逛，我发现了阿源宿舍的那台电脑，于是知道了阿源的名字。

可能我这个人有点赖，通过同学的介绍我认识了阿源。三句话过后，我就直奔主题。

“阿源，你好有钱啊，听说你都买了台电脑？”我问。

“啊，别提了，老掉牙的486，没钱啊，奔腾太贵了，买不起啊？”阿源有点感叹。

“好玩吗？”我又问。

“还行，要不你来试试看？”阿源就是阿源，一开口就明白我的心思，那还等个屁啊。

就这样，我爱上了那台486，连同他们宿舍，还有那些舍友，最最重要的是我和阿源成了朋友。

于是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白天上完课，我就会去找他，随带玩几盘游戏。

记得玩的最久的是一款模拟经营类游戏，好像叫凯撒。还有一个动作游戏，应该是古墓丽影。阿源总会耐心的给我指导，怎么收集资源，怎么修建城市，怎么给城市升级，要塞放到那里比较好。至于古墓丽影，我总过不去，这个时候，阿源就会大展身手。

我羡慕他灵活的动作，阿源总会说：“来，你试试，你一定能行。”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个学期，两个游戏都比我打翻版了。

阿源也会劝我，别总是打游戏，还有好多好玩的事情等着呢，可我不信啊。

于是阿源领着我去上网冲浪，他在黑色的屏幕上敲敲打打，一眨眼的功夫，一个花花绿绿的页面就出现了。阿源说，这就是互联网，他与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密切联系着。

那个时候，网络和人都是纯净的，没有黄色网页，没有流氓软件，没有赌球和彩票，一切都是那样真实。但我不懂上网，只有看着。

阿源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他快速的点开一个小企鹅，高速我，这是最神奇的工具，可以找到朋友，甚至女朋友。我有点惊讶，这怎么可能。

刻随着滴滴声不断，我发现一个个头像开始闪亮并且抖动起来。阿源熟练的敲着字，他说他只用五笔，那个我不懂。

他还说他只找网络女友，我就很奇怪，他笑笑说道：“网友好啊，见面合适了就处处，不合适就一拍两散，更何况天南海北的，谁知道下一次啥时候能见到啊。”说的也在理，可我总觉得怪怪的。

阿源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果真从不再校园找女友，于是我陪着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可惜没有一个能走到最后。我也不敢涉足网恋，这个痛苦起来，找个人都踏马的麻烦。可在校园里，我这个样子，唉，就这么单着好了。

阿源是一个不安分的人，除了上网，他也会做点生意，赚点小钱。于是我跟着他卖过衣服，卖过书，包过电影，包过戏。阿源凭着他那好听的男声，让一个个碰到的人都为他所用。几年大学时光，阿源收获慢慢，钱没少赚，女网友也不少。他总是说，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只要有想法，总会出头的。

可直到毕业前夕，阿源却没能把他做的任何一件事做出头。临行前，我们喝了好多场酒，醉了好多回，可总得分开，这一分开就是8年时间。

最后一次见到阿源是毕业后8年的时候。那一年，有一名大学同学意外去世，班里的同学们都到了，大家很伤感。送完同学，有人提议聚一聚，于是一群人到一家酒店里。

也是那天，我又一次碰到阿源。在大门口，听到有人叫我，左看右看没见着人，就准备进去。

这时候一辆大奔停在了我跟前，一个年轻小伙子急急忙忙跑下来，打开门。我这才发现，下车的这个人有点像阿源，但胖了好多，头顶也有些秃了。他站在我面前，盯着我说：“林子，你看看我是谁？”

我仔细看了看，不敢肯定。他接着说：“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我了，可我认得你啊，我是阿源啊。”

“阿源？”我有点惊讶，那个帅帅的美男子是眼前这个油腻的胖子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子，我真是阿源，带你上网冲浪的那个阿源啊，就那个只找女网友的，记起来没有？”他盯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急迫。

“董事长，我们马上还有个会议呢？”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像一朵花似的从车里走下来，对着阿源轻声提醒。

“小文啊，这个我知道，你告诉童经理，会议让他主持，我有重要的事，下午我会和你们联系的。”阿源似乎对这个会议不这么上心，一转头，就推了出去。

那个花一样的姑娘，撇了我一眼，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神情，好像这朵花只为这个油腻的胖子开的。我到无所谓，可阿源却生气了。

“听着，小文，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林子，你要给我记着。”他一脸郑重，其实我知道，我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人。

小文点头哈腰，一眨眼功夫又像一朵花在我面前开放，我知道这次也不是为我开的。

因为意外的碰到阿源，我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两人就坐在酒店的大堂了，品着茶，聊了起来。

阿源知道我回了家乡，有一丝可惜，但很快有转成了羡慕，我不知道他羡慕什么，但应该是最缺的东西。

我也从攀谈中知道阿源从事的是互联网行业，在那个没有淘宝、百度的好时候，一切都应该是很顺利的。

可实际上，阿源过的并不如意，他站过柜台销售，买过保健品，当过倒爷，甚至差点从事特殊行业。但阿源喜欢网络的热情没有变，在淘宝上线不久之后，阿源也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阿源说，人一辈子真的要信命。因为阿源就在QQ上遇到了引路人。

这个引路人叫阿良，他告诉阿源，互联网是一块大蛋糕，重要的的资源就是信息，在他的忽悠下阿源当了一名水军。

水军不用做什么，每天点点鼠标就好，那条长长的尾巴会把你所有的梦想和努力都送进互联网的大海中。你出的力，流的汗都将会有回报。

1年后，阿源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名字叫做研尔，谐音“掩耳”。既有掩耳盗铃之意，又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子里的人都说阿源实诚，如同他公司的名字一样，快捷又令人放心。

就这样，阿源的团队越来越大，进圈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百人群，发展到如今的百万之众。阿源要做的就是统领那最后得10多个人，把一条条信息、命令传达下去，如同一支军队。

圈子里的人都叫他们水军，可阿源认为，叫海军更合适，所以他有一个新名字，海军阿源。

他想象自己是一只傲游大海的蓝鲸，这几年，公司规模越做越大，于是如今的蓝鲸公司应运而生。人员多了，可平时见面的却并没有多多少，好多人都躲在屏幕背后，默默耕耘。

阿源说，不是他吹牛，现在只要一个命令，明日就可以有过百万的流量，这具体怎么操作，我不大清楚。但从他自信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巨大的能量。

阿源有点希望我能帮他，可最终又犹豫了。他说：“你这样实实在在的生活多好，我的生活充满了谎言和欺骗。”我不知道他受到多重的伤害，可从他对我羡慕的眼神里能够看出，他生存的世界该是怎样的荒诞。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只是简单的攀谈，就连联系方式和下次见面的地点都没有说，阿源就被小文接走了。

好多年后，我终于明白，那个叫水军的东西是怎样的存在。他们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可以把糟粕包装为精华，可以引导我们的眼睛、耳朵，甚至影响我们对世界的看法。我不知道阿源在其中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我相信，那个不愿找同学做女友的阿源心地还是善良的。他这样的存在会不会走远，我不愿问，也不愿想。

这一次联系上阿源，冥冥中似乎有天意，现在的阿源怎样，我不知道。我想我记忆里那个阿源应该明白自己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