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灯市花如昼,车水马如龙。
背着父亲女扮男装,偷偷出来的侍郎之女菊英和仕女小榭,感觉到一切都是新鲜美好的。两人满面春光,也忘记了主仆之间应有的礼节,只顾着看花赏灯,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
“小……公子,你看那是什么?”“唉呀,那个也太可爱。”“啊,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灯也,唉,快来给我们小……公子上一碗汤圆”小榭流着口水在那里借着菊英的势,要这要那,菊英实在太兴奋了,早忘记什么当街不食,什么闭口不笑的礼仪,和仕女闹在一团,只要她一开口,便掏身上的荷包出银子,不知不觉间,荷包渐瘦,却还不自觉。
“唉,小……公子,你看这个簪子,和你的……妹妹的烧蓝凤釵正好配成一副。”小榭天天为菊英梳头,自然知道她的那些首饰。
菊英自幼丧母,父亲粗心大意,不曾留意她的首饰妆奁,这些都是自小交好的小榭四处张罗,求府内的差办帮着置办,但那些俗人也未曾见过什么好东西,弄的菊英常灰头土脸,她倒也不在意,莫不若随意簪了支鲜花,更显脱俗。只是这街面上的小摊贩,想不到竟也有这么漂亮齐整的一枝烧蓝凤头釵。
“这个多少银子?”菊英问道。
“25两,不二价。”摊贩上的妇人,见这两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喜欢,就信口开价。
菊英掏出荷包,里面却只剩了10两银子:“这个,你看我身上只有10两银子,我倒是真的中意这簪子,是想拿来做礼物的,您看可不可以……”菊英脸红到脖子,她一个闺房小姐,几时做过这等事,含羞带怯低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嗫嚅。
小贩子上下打量了菊英一眼:“公子,依我看,您倒是真心中意这个物事,这也是我袓传下来的好东西,您身上的银子若不够,这块玉到也值几两银子,我就吃点亏,拿这个补差也是可以的。”
“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小……公子母亲的遗物,几两银子?我呸你一脸,几千两你都上天入地寻不着。小……公子我们走,明天我差人来买这簪子。”小榭一听就怒了,那玉佩可是当年皇家御赐,岂能说换就换,拉着菊英就待离去。
菊英一步三回头,她也是真心喜欢那个簪子。
“公子留步。”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真正”上下充满着男儿气的公子哥立在小摊贩前面,正望着两人含笑说道:“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哪有这么坑人的小贩子,首先这簪子就不是古物,暂新明亮,手工打造的还不超过10年,这上面还镌刻着“流云坊”三字,谁不知道流行坊的冷傲天师傅,年纪也不过双十,我和他相熟,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先人是这做个手艺的,这个根本不值这个价钱,你还看上人家公子的相思玉佩,那个是你花钱买不到的,就你这簪子的成色,15两也就是傲天的手工艺罢了。”
“唉,你个娘娘腔,你个花蝴蝶,什么说三道四,什么流云什么傲天,我一概不知,我不卖了。”那小摊贩先是吃小榭的抢白,已是不悦,见这位公子又说出行内话,更是恼羞成怒,一把抢过簪子,收拾摊子,就要离开。
“莫恼莫怒。”那位公子一边拦着她,一边过来拉菊英的手,菊英闪身而过,见他侃侃而谈,便也走了回来。
“你莫恼,这簪子十五两,是够你吃喝半年了,有生意不做,也负这大好时光,也莫欺这公子初出家门,还得讨价还价,好回家吃了汤圆,过个好年景,这位大姐,见你如此俊俏,可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几句俏皮又不轻薄的话,逗的那小商贩转恼为笑:“那好,这位公子说的如此有理,倒叫人难拒绝了,那就十五两,拿去吧。”说着用红绸包那簪子。
“可是我身上只有十两银子了。”菊英一时又羞的满面绯红。
那位公子拿出五两银子:“江湖救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时候都有的。”合着菊英的十两一起给那商贩,并拿过簪子给小榭收起:“走走走,咱们一起看花灯去。”
“请教公子尊姓大名,翌日登门还那五两银子”菊英道。
“小生寒……小生姓冷单名一个盟字,住在北街,请教公子大名。”
“小生秋子”菊英报上当时和小榭想好的假名:“住在南街”故意说了相反的地方:“这个,小生家中还有事情,要先行一步,几日后一定登门拜访”。
男女授受不亲,菊英便拒绝了他的邀请,和小榭朝另一边走去。
“我们绕几圈,别让他跟着了,一会就回吧,时候不早了,叫爹爹发现,可了不得。”菊英不想再多事。
两人走了几步,却发现前边聚了一群人,还不时有人高叫:“这上好的花灯,就真的没有人能拿去,我这里还真是可惜了。”
一听到有什么好东西,小榭也不顾得回家,拉着菊英就往圈子里挤。
圈子里一男子正高叫:“灯谜有奖,第一名送上这盏花灯,只要花五文钱,便可参与。”一边叫一边指着身后张贴的一张字纸,上面满满写着几首诗,有的已被人猜到。
菊英去看几个没有猜到的,不禁失笑,她自小诗书礼仪样样皆通,自然难不倒她,索性五文钱就是小榭身上也有的,于是两人在那里不停的写写画画。
诗文也猜的七七八八,那男人忽然叫停:“待我看来,哪位高中状元。”他在那数了数,最后高叫:“秋公子和冷公子皆猜中八个物件,并列第一”他挠了挠头:“这可怎么算好。”
“你看这样可好,我和这位秋公子,互相各出一题,谁能猜到便算谁胜。”那个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菊英才发现,原来另一位冷公子正是先前替她垫银子那位。
“唉,我们可真有缘呀。”小榭没心没肺的说道,气的菊英狠狠掐了她一下,并握住她的嘴不许她叫出声。
“好好好”周围一众并那个老板不停叫好。
冷盟清清嗓子开口即道:“轰鸣离地上九霄,欲比明月争鲛绡。粉身碎骨浑无惧,堪留人间一光遥。”
“莫不是炮仗”菊英略一思索便说道。
“正是”冷盟掬了一礼:“请贤弟赐教”
这一声贤弟叫的菊英又红了脸,便想了想,道:“堪陪明月竞光熙,万里苍穹灿若璃。点点烛波星瀚水,悠悠灼熠几盘棋。沉浮起落今朝别,明灭参差何有期。可叹为偿凡世愿,宁为烟雾九霄遗。”
底下窃窃私语,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事?
就是冷盟也低头沉思半晌不语,忽地抬头,望了半天明月,却是一笑:“幸好,我看到它了,要不然,今夜要丢脸了。”说着指了指天上:“大家看,那莫非不正是’万里苍穹灿若璃’”所有人一起抬头,却见幽蓝的天际上明明灭灭的沉浮着孔明灯。
“妙呀,妙呀,真是形象。”众人交头结耳。
冷盟道:“论诗品,却还是秋公子略胜一筹。”说着便上前取下那盏灯,递给菊秋。
菊秋提着灯,道了谢,便向家方向走去,主仆二人觉得这是今夜入手的最便宜最实惠,却又最中意的小物件,所以掩不住的喜色并着欢欣,早把什么戒备之心丢到不知何处去了。
几日过后,菊秋正在闺房中笔墨单青,纸勾画着一盏花灯,小榭闯了进来:“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这丫头又慌慌张张的,有话慢慢说。”菊秋停笔道。
小榭喝了一大口水:“今天,小姐让我出去打听冷公子的住处,好去还人家五两银子,我在那条街上转了一早上,也没有姓冷的,倒是右丞相寒府在那里。可是这寒和冷毕竟不是一家子吧。”
听到这里菊英不觉好笑:“也罢,没有就没有,若有缘,以后定能遇到,若无缘……”她沉吟一下:“也就只是个美好的回忆吧”后面的话低低的。
小榭却并没有追问,而是接着说:“我回来,路过大厅,发现来了不少人客人,我就少停了一步,偷偷听了一下。”
“这丫头,又做些没规矩的事情。”菊英随口说着,却并没有怪责的意思,其实她对家中的事情也是满好奇的。
“这一听,吓我一跳,立即就跑来找小姐了,原来却是丞相寒府前来提亲,说是听闻小姐秀外慧中,恳请赐婚。”
“胡闹。”菊秋大吃一惊:“爹爹平时与那丞相并无官职上的交往,他一个小小的侍郎,为何会惹来这样的人家提亲。爹爹可曾答应?”
“我急着回来报信,并没有听真老爷是如何回话的。”
“你速速前去打听,立即把老爷的答复回报与我。”菊英顾不得什么礼数,若不是怕客人还未离去,早冲到前厅去责问父亲了。
小榭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闺房,前去打听了。
菊英心乱如麻,虽然年纪也到了出阁,却不想早早离开家,并且这上门提亲的人着实官大压人,她可不想嫁入豪门,规矩大不说,三妻四妾,官场沉浮,她实不想涉入。
半晌后,小榭回来,告诉菊英,老爷的意思是同样的,也是不想她嫁入高门宦族,打发走寒府人后,说是拖着,尽快想办法把菊英许给个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还让小榭安慰菊英,哪怕是老父辞官不做,也不会让她过受气的后半生。菊英这才放心下来。
天色渐晚,菊英收了画笔,小榭去取晚饭,房门推开,走入一个男子,菊英一慌,险些大叫起来。
“姑娘莫嚷,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她安静了下来:“你,你怎么可私闯我的闺房。”菊英装作不认识他,并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那晚,我跟随姑娘来到沈府,本是早已识破你们二人的女儿身,一路就是跟着保护你们,很怕出些意外。”
“你到底是谁,我叫小榭去还你的银子,四处打听,也没有冷姓人家。”
“小生姓寒,单名盟字,因那晚也是偷出家门,实在不方便真名告之,今日特来赔罪,另有一事,我让家人前来提亲,却被沈公婉拒,听说媒人还在为小姐四处说媒,为何不肯嫁与我?我与小姐一见钟情。”这寒盟胆子大的很,说的菊英双颊通红。
“你休要胡言乱语,你寒家高官,我小户人家女子,怕是配不上公子,另外公子私入我闺房,调戏民女,再不离开,我要大叫了。”
“沈小姐,我并无唐突之意,只因丫鬟就要回来,我心内有话急说,难免会触犯小姐,莫因我出身高官就畏惧于我,我今年中了榜眼,那也是苦读十年,考取的功名,并未因父亲和兄长的缘故,小姐,你若惧怕这高官之地规矩繁多,或是又怕我年后多娶小妾,我可辞官,一身清风,做个上门女婿。”这时候传来小榭的脚步声,寒盟急急说道:“我兄长因这官位错过了好姻缘,遗憾终身,郁郁不乐,我父亲不会再限制我的自由,多说无益,小姐总应该知道,这一般的姻缘,都是洞房才会见面,性情相貌皆难随意,至少你我两人,知情知性,总不会错到后半生难熬的情形,请你三思。我去也。”说着他身形一晃,拨地上了房梁,竟是不知去向。
惹得菊英心思起伏,不禁为着他的一番话痴痴呆呆半晌,反复咀嚼其中道理。
过了两日,父亲来找菊英:“孩子,我本不想你嫁入寒家,可是那寒家二公子寒盟,亲自上门提亲,把他作过的文章,考取的功名都拿来与父过目,并且当众和我对诗和歌,那见解那谈吐也是极好的,且说他已递交辞官,做个布衣,可上门帮父养老,我这心……也真是难为他这样一份决心,对你倒是真情一片。”
菊英低头道:“那父亲若是却情不过,实在难推,还觉得寒二公子人品不错,就随您作主吧。”
这正是,私出家门一对人,提灯结缘一世真。
番外
婚房内,寒盟揭了菊英的盖头,灯下,花颜交映,越看越爱。
突地从空中降下两个蒙面的人来,一男人着玄色衣襟,一女子着红衣劲装。吓得菊英花颜失色。
“嫂嫂莫怕。”那男子取下面巾,长得眉清目秀:“我乃寒盟表弟冷傲天,前来送贺礼,因种种不便,故唐突出现,莫要吓着哥哥嫂子。”
菊英望向那女子,那女子却面无表情,也没有揭下面纱的意思。
冷傲天送上礼盒,二人便从房上又飘然而去。
“你虽辞官不做,我倒也难习惯你们寒家冷家这种不告自来的作风,真是吓死人哟!”菊英嘴上说着,其实心中倒觉有趣,她和小榭本就不是那种安份守已的大家闺秀。
“秋儿莫怕,我们世家练武,只是为保护自身安全,不过这个表弟,你今生可能只会见他这一次吧……他的故事,他身边那红衣女子的故事,我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只是你胆子并不很小,应该不会吓到吧。”
“你说来听听,我才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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