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天去了故宫。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保和殿后有上中下三块石雕,其中最大的一块上部雕刻着象征皇帝“九五至尊”的九条蟠龙图案。大石雕的石料采自北京房山的大石窝,据传是以冬季沿途挖井,取水泼成冰道,然后以拉运的方式运到紫禁城。
众人皆感慨石雕的宏伟壮观,而我却在想,这项工程对那些在瑟瑟寒风中拉运石料的大批工人们来说,是多么艰难。不知会不会有人沿途冻死或累死,或者因为其他意外身亡?而这项要动用大量人力的浩大工程,仅仅是为了满足九五至尊装点门面的需要。
从偌大皇城出来,沿路躺着一列乞讨的残疾人。他们一列排开,衣衫褴褛,和朱红色的庄严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有人衔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有人则一出生就眼盲、身障、衣不蔽体。有的人勾一勾手指便能呼风唤雨,有的人却要拼尽全力才能换来一个普通的人生。这些真实的反差,让“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类的鸡汤显得无力和可笑。
从古至今,有多少这样不公平的剧目上演着?人人都向往着公平,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啊。
史铁生在最狂妄的年龄上,残废了双腿。截瘫后,他花了十余年的时间思索命运,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2.
我头一次被卷入命运的波云诡谲,是因为父亲出了车祸。
从没有想到,平日里隔着电视屏幕的剧情,居然会令人猝不及防地降临在最亲的人身上。
腿上的皮肉被整块掀去,眼睁睁就能看到骨头。医生说,不开刀,很可能就会从此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即使动手术,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
命运无常,有时候令人绝望。
我曾经生活的村庄,上演过一出又一出命运导演的戏剧。
一个小妹妹,刚出生就身患残疾,如今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二十个年头。我至今还记得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如今,因为长期的瘫痪,她的身体慢慢发福,从当年那个水灵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过于肥胖臃肿的模样。
一个开棋牌室的老板,一天晚上回家时猝然倒地,成了植物人。
一个去世了二十多年的叔叔,当年和不理解他的父母吵架,气急,半夜跑出家门,一个人在池塘边借酒消愁。不知是想不开,还是不慎,掉进了池塘里,溺死。
一位操持家务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妪,做农活的时候遭逢打雷下雨。有人劝她回家,她没肯立刻走,想再多做点农活。结果被一道闪电劈中,从此倒在了水田里。
邻居家的女主人,一生郁郁不得志,患上了抑郁症,自杀了好几次,都被救起。后来,在一天夜里,她从楼上跳下来,结束了生命。
我向来以为,命运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太多事情是超出我们掌控范围的,倘若发生了,渺小如我们,除了承受,别无选择。
我也思考过很长一段时间,人为什么要活着?如果上天没有安排一个足够好的命运,那么又为什么要活着受苦呢?
我在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里看到了这样两段话——
“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你总是决定活下来,这说明什么?是的,我还是想活。人为什么活着?因为人想活着,说到底是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作:欲望。”
人总是忍不住要为生存找一些牢靠的理由。那些让你在历经不幸后,还选择坚强面对生活的欲望,无论大小,都堪称伟大。
3.
我总觉得,能触动到我的,从来不是那些掌握时代命脉的伟人们,而是芸芸众生里的我们,对待平凡生活的认真和坚韧。
那个天生残疾的小妹妹,现在帮衬着家里人开书报亭,也开了一个小小的淘宝店,虽然生意算不上好。
那个因抑郁症自杀的邻居的女儿,没有被突如其来地噩耗击垮,而是更努力更坚强,考上了一所名校。
我父亲车祸的那段时间,我的母亲心力交猝,不仅要照顾父亲,还要四处奔波,一边求医、一边处理交通事故。虽然那段日子很艰难,但为人妻、为人母,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
史铁生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他痛苦着、犹疑,却没有沉沦。他的腿无法再走路,他便用笔去找路。他将这些关于生命的思考,放进小说里、散文里,启发和安抚了后来的路上同样迷茫的心灵。
4.
前几天,和朋友在走去三里屯的路上,看到一个收垃圾的阿姨躺在长椅上睡着了。樱花盛开,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让人感受到一种惬意和安宁。
或许生活苛待了她,可她仍然选择认真地生活着。
朋友转头对我说:“Life is tough, but I'm tougher.”
生活很艰难,而我更坚强。
一位读者给我留言说,她有一个能干的木匠爸爸,家里的推拉式木门就是最为人称道的杰作,好多街坊四邻都艳羡着。后来,爸爸去了城里,在建筑工地打工。为了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些,爸爸整天没日没夜地拼命挣钱。他虽然是高高瘦瘦的身材,但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仿佛他一个肩膀就可以挑起我们整个家的重量。
没想到,她十四岁那年,一场意外的工地事故,让她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她说:“我从不会想到命运竟会给我开那么大的玩笑。”
她还写道:“命运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给你来个大转弯。悲伤过后,你又不得不重新整理心情继续走下去。命运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你要不屈服,不让步,就算它夺走了一切,让你一无所有,你还是要一样坚强地走下去。”
小小年纪,居然写下了这样一段从容勇敢的心迹,让人动容。
另一个读者给我留言说:别认命,但你要认识命。认识到那些无常的都是人生常态,但还要不认命地去努力,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奋斗。
人有三次成长:第一次,是当你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第二次,是当你发现好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第三次,是当你发现很多事情无可奈何,但还是选择为之努力。
无论生命给了你什么,都去接受它、挑战它。对命运怀有敬重,把苦难当做命运的锤炼,可谓真正的勇者。
5.
我觉得人真正可贵的,正是那种明知道有些事情无力改变,却仍然选择努力的精神。那是一种生命的韧性。
亲爱的陌生人,愿你足够好运、足够勇敢、足够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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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生活很艰难,而我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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