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经年_川
三、
深秋的清晨总是带看浓重的寒意,徐归睁开双眼。晨曦穿透了厚厚的云层,驱散了夜的阴翳,鸟雀振翅,万物苏醒。
徐归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失神,其实醒来和睡着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本质上的区别——毕竟他已沦陷入一个不知何时才能苏醒的大梦里,淡忘一切,整日浑噩。他遵循着本能生活着,洗脸、刷牙、穿衣、吃饭,然后披上大衣,独自去往城郊的公园。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个老旧的公园,他懒得想,也想不起。他更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公园的,好像他其实来过很多遍,抬脚就知道该怎么走。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他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一串清脆的铃音。
徐归怔了怔,望向窗边,那里被人挂上了一串粉色的风铃,正在风中碰撞着,叮叮当当。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昨日的事来,他好像记得有个女孩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喊他爸。那女孩说她叫徐佳……
徐佳?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挂牌,记忆像被人用力撕开一道裂缝——“囡囡,”他低声喃喃着,“佳佳,我的佳佳……”
卧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徐佳从房里走出来,她轻快地喊了一声:“爸,是我,我是佳佳。”
老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与迷惑,但很快他便扑到了女儿的怀里,苍老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释然。他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是他爱了大半辈子,许诺过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是他的女儿。
“爸,老徐,你不乖,你没按时吃药。”徐佳温声说,“我是佳佳,你要配合治疗,知道吗?你可千万别再把我忘啦……”
徐佳的手指轻轻抚上徐归的脸颊。她面前这个人,经历了六十年光阴的雕刻,在他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时,岁月又用橡皮无情地擦除了他对这世间的记忆。万幸,“徐佳”这个名字被他刻进了骨血里,随着那串清越的铃音一起,镌利在了生命中——那是不可磨灭的热烈而深沉的爱的痕迹,
万幸,她也没有放弃他。她用千百次的自我介绍和取之不尽的耐心与那块岁月的橡皮斗争着,只为多扯回一点,多留下哪怕一点他们曾经温暖的过往。
她希望 ,老徐还能记得回家。
记忆的船只三三两两地靠了岸,徐归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女儿,他听着那串承载了无数欢笑的风铃声在耳畔震荡,趁着难得的清醒,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是已故妻子的笑颜,是幼时佳佳的笑闹。
是他的家。
“囡囡,佳佳,我是不是把你忘了啊……”
“是,老徐,你怎么那么坏呢?”
晶莹的泪珠从徐归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淌下,此时城郊公园的老树下已积满了火红的落叶。老树前有一条蜿蜒的小径,是他们走过无数次的回家的路。
………
有一条路,他们曾并肩而行,大手拉着小手,走了很久很久。
后来,小手成了大手,大手成了老手。
再后来,行将就木的老人迷失了方向,茕茕踽踽,孑然一身。
于是大手牵起了老手。
“我在这里,我就是你的家。”
“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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