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之家2/杨光举

作者: 杨光举A | 来源:发表于2018-08-21 20:34 被阅读332次

           

    三口之家2/杨光举。

        单身情歌

        1

            我是在腊月三十中午时分才回到老家的。

            一列列火车带走了繁华都市的喧闹,一向寂静的山村却热闹起来。大红灯笼挂起来,火红对子贴起来,震天价响的鞭炮家家户户陆陆续续的放起来……

            媳妇还在收拾碗筷,我便打开了电视机。

            “哟,光举回来了?”吱呀一声门响,从推得半开的门缝里探出一颗光秃秃的脑壳来。油光鏳亮的头皮上稀稀拉拉的插着几根头发,就像戈壁滩上的几根枯草,一双指天骂地的眼睛正笑眯眯的看着我,宽宽的额头上堆满的皱纹拧得像一个麻花。

            “喔,三叔。我中午就到家了。”我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坐火车还是坐汽车?”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径直走到窗户边,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火车。”虽然是邻居,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想当年……”三叔理了理嗓子,说。

              “是的,想当年,你贩木耳下广州……”这个听了无数遍已经能背出来的故事,我实在不想听。

            三叔不再说话,从衣兜里掏出一只五六寸长的烟袋,一个烟荷包,在火笼上磕了烟灰,往烟袋锅里装了一撮烟丝,就着火点燃,有一口没一口的抽起旱烟来。顿时,一股旱烟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2

            清晨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遍了山村的每一个角落,小山村沐浴在一片金黄之中。

            前些日子隔三差五的下雨,大雨小雨密风细雨陆陆续续的下,天潮潮地湿湿,即便是在梦里,人们都撑着伞,还能闻到一股霉味。如今久雨初霁,人的心情为止一爽,到处可见欢乐的面孔。

            时间是六年前,正值谷雨。雨过天晴的第二天,正是种田的好日子。

            三叔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满地尽是鸡毛蒜皮。他从碗里夹出几根面条,放在嘴里尝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两条眉毛就像两只相互斗气的毛毛虫,快要拧到一起了,咬牙切齿的说:“煮个面条,比屎都难吃。”

            三婶站在门口,长满雀斑的脸憋得通红:“佐料都没球得一袋,能好吃吗?”

            三叔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面条,说:“沈飞正月就出门打工了,也不寄钱回来。要不,我抽时间去把低保取回来吧。”    沈飞是三叔唯一的儿子,又聪明有帅气,才十六岁,就去广东打工了。其实,沈飞是不想去打工的,十六岁,不到打工的年龄,关键是他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老师的掌上明珠,他还想上高中、考大学,走一条仕途之路。然而,很无奈的是,家里实在没能力供应他读书了,他不得不辍学。

            四方淌传来“突突”  的拖拉机耕地的声音,老屋场传来“洼过来” 的吆喝声……

            “万三,”    三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停下手中的筷子,望着三叔横眉竖眼的说,“别人的田都快种完了,我们还没插犁,咋搞?”

            三叔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不啃声了,只顾稀里哗啦的往嘴里扒拉面条。“咦,张三家不是有头牛吗?明天我俩去帮他干一天活,请他把我们这点田耕了。”三叔突然兴奋起来,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活见鬼,还要换工,大队干部太不像话了,往年安排人帮忙种,今年不管了。”三婶愤愤的说。

            吃完饭,三叔打着饱嗝,倒背着手,朝老屋场走去。王全正在田头喝茶,他就走过去,坐在王全旁边,从身旁的石头上掏出一包烟,抽出一只,塞进满口黄牙的嘴里,吸了一口:“想当年……”

            “是的,想当年,你贩木耳下广州。”王全还没等他说完,就站起身来,耕田去了,剩下三叔一个人坐在田头,吸着烟,傻傻的看着王全。好几次,我问跟三叔年龄差不多的人,三叔是不是贩过木耳。他们都说,喊他一声沈万三,他就真是沈万三啊,也许在保康要过饭,在襄阳扛过麻包。听他的,杀猫子过年。

            三婶收拾过碗筷,地也不扫,坐在门口那把椅子上拉起鞋底来,满地鸡毛蒜皮。她背靠着大窟窿小眼的土墙,头往前探着,露出圆滑而修长的脖子,白花花的,好像从来没嗮过太阳。

            3

            张三离三叔家大体两三里地。三叔三婶两口子一人扛着一把锄头来到张三家门口时,张三的哑巴妈正在柴场里剁柴。听到大黄狗汪汪的叫声,张三的哑巴妈放下手里的剁柴刀,转过身来,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消瘦的脸上两只目光呆滞的眼睛盯着他俩,就像看着两个外星人, 松树皮似的双手比比划划,啊啊地叫着。张三提着裤子蓬头垢面的从茅房里走出来,一件皱皱巴巴的墨绿色衬衣上印满地图状的白白的汗渍,好像大河里干了水一样。看见三叔两口子,他皱了一下眉头,从嘴里吐出一截早已熄火的过滤嘴,咧开嘴,露出被烟熏的黑漆漆的牙齿,说:“你们两口子咋这么早呢?”

            三叔“嘿嘿”两声说:“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

            三叔说:“我寻思你们娘儿俩种田也挺艰难的,我俩今天帮你把田种了,明天请你帮我耕田。”

            张三在落满灰尘的头发里用力抓了几下,撇着嘴说:“是这,我从不跟人换工,连做饭的都没有……”三婶接过话茬说,我可以给你做饭,我怕热。张三接着说,要换工也可以,牛得算一个工。

            三叔头点的像捣蒜一样:“可以可以。”

            张三耕田还算是一把好手,三叔撒肥料,哑巴妈丢包谷种,三人一组,就像黄金搭档,太阳刚落山,田就种完了。吃晚饭时,看着三婶一个人忙里忙外,张三叼着烟,屁颠屁颠地跑去帮忙,还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你是我的媳妇子,那该多好啊!”三婶戚着眉头,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抿嘴一笑:“我有你这样的男人也知足了。你娃子肯定没少打野鸡吧!”

            "野鸡快断种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叔就去张三家把那头大黄犍牵来,拴在土场边吃草,还在牛草上撒了一泡尿,在牛背上拍了一巴掌,说:“好好干,一天就完了。”

            张三扛着犁走到三叔家土场时,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三叔好奇地问:“你娃子厉害,昨晚又打野鸡了?”张三不屑一顾的说:“套子套的。这算个屁,你看我一年麂子买多少钱。哪样的脚印是貛猪哪样的脚印是野猪,哪样的叫声是野鸡哪样的叫声是雷鸡,一样都骗不了我”。三叔伸出大拇指,夸了句:“你真厉害!”

            下午歇头歇时,一阵风从天边吹来一片黑云。“妈的,莫非又要下雨?”三叔着急的说。风吹的大了些,天上的云彩越来越多,太阳躲到云彩里去了。张三使劲抽了一鞭子:“快走,要下雨了。”天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风越吹越猛,云越压越低,雷声越来越近,雨摇摇欲坠,大黄健拉着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脚下加快了步伐。又一阵风,风带着雨星,东一头西一头乱撞。张三耕完最后一犁,解了绳索,扛着犁,飞一般向三叔家奔去。

            一个红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的砸在人身上,牛背上。关了牛,放下犁,三叔和张三的衣服早已湿透,浑身没有一点干松的地方,头发贴着头皮,衣服粘在身上。

            “万三找套衣服,叫张三换换。”三婶望着落山鸡样的张三对三叔说,“明天我一起洗了。”

            “那感情好,我正差个洗衣服的人呢!”张三说,脸上笑得跟花儿一样。

            第二天醒来,已日上三竿。

            “昨天张三吃苦了,”三叔说,“要不你炒点菜,我去喊他来喝几杯?”

            三婶做了一个西红柿鸡蛋汤,炒了一盘回锅肉,一盘花生米。

            “咕咕,咕咕”,他们仨人正吃到兴头上,传来一阵婉转的鸟叫,一长一短,长长短短。

            张三停下筷子:“咦,雀雀儿说话呢?”

            三婶问:“你懂鸟语?”

            “人讲人话,鸟说鸟语,在山里呆了这么多年,咋听不懂鸟语呢?”

            “那它说啥?”

            "一个说,你在哪儿?一个说,在你心里。一个问,在干啥呢?一个答,想你呢!"

            "谁知道你喜欢哪个狗日的舅母子。"三叔三婶笑得前俯后仰。

            “我就喜欢你。”张三突然停止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斑鸠在哪儿叫的。斑鸠肉才好吃呢!”

            “就在屋后头竹园里。你没带家伙什,只能干看。”

            “屋后头竹园里还要家伙什?晚上看我的。”

            这一夜,张三没去打野鸡,只去几个熟悉的地方下了几个套子。他叫三叔打着火把站在墙边,自己到竹园里一通乱摇,受惊的斑鸠拍打着翅膀,直接朝墙上飞去,结果一头撞在墙上,懵在地上。张三赶快跑过来,把一只只斑鸠捡起来,扔进事先准备好的蛇皮口袋里。三婶烧了一壶滚烫的开水,张三找来脚盆,把斑鸠拔了毛,剁成小块儿,三婶把肉清洗干净,放在吊锅里,掺了香菇,不大一会儿,便是一锅美味佳肴。

            “没看出来你还这么聪明呢!”三婶笑盈盈的对张三说。

            “还有啥我搞不定的。”张三喝了几口猫尿,开始飘飘然了。

            “女人呢?搞得定不?”三婶打了个响哈哈。

            “要不试试?”张三犹豫了一下说。

            三叔恶狠狠的剜了三婶一眼。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三叔留张三住在了他们家。

            “以后家里没事了常来玩啊!”第二天早上,张三临走时三婶说。

            不知不觉的,张三成了三叔那个故事最忠实的听众,只有他相信三叔贩过木耳下过广州;三婶煮一晚水豆腐,三叔也不忘给张三留半碗。俩人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就连三叔家的那条大黑狗看见张三也是哼哼唧唧摇头摆尾,就像见到自己的主人一样。

          4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盛夏的一天,太阳像被烤化了一样,只往地上掉火。张三在家闲的无聊,坐在堂屋里呼呼地打起瞌睡来。他做梦了,标准的白日梦。睡梦中,一个肥臀大乳、粗腰圆臂的女人扭着捏着、抛着媚眼搔首弄姿的向他走来,像王大拿的老花姐,像猪肉荣的牙擦苏……醒来时,却怎么想都想不起那女人是谁。“难道是她?”想来想去,最后张三想到了三婶。这段时间,跟他走得近的,只有三婶。“经常来玩啊”,他想起那天早上他走时三婶说的那句话。“难道我真会梦见她?”,她要不喜欢我,会给我洗衣服吗?她要是不喜欢我,会跟我动手动脚吗?……

            张三走到三叔家门口时,三婶穿一件白色低领短袖,一条黑色短裤,坐在火笼坑旁边那张旧沙发上看电视。张三还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穿这么少呢,心不由得咯噔咯噔地跳个不停,好像随时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傻傻的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三婶呼之即出的胸脯。

            “不认识我啊!进来坐啊!”三婶扭过头来看了张三一眼,说。

              张三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啊”了一声,走过去,挨着三婶坐下。啊呀,这双腿咋这么白呢?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女人的大腿,这么白的大腿。张三突然脸红口燥,心烦意乱,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三婶扭过头问。

              张三突然伸出右手,在三婶大腿上捏了一下。“大腿咋又白又肥呢?”张三喘着粗气说。

            “别这样,万三看见了不好。”三婶红着脸,推开了张三的手。就在三婶抽手回去的那一刹那,张三看见三婶深深的乳沟下面两个奶子动了一下,就像两个活蹦乱跳的大白兔。三婶今天居然没戴乳罩,张三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把三婶掀倒在沙发上。“门,门……”三婶呢喃细语道。张三也不管门不门,就像一只饿虎一样扑了上去,一把扯掉了三婶的短裤。张三就像一门重返战场的日本小钢炮,暴风骤雨般向三婶发起猛攻,三婶只觉得飘飘欲仙,抱着张三的屁股,扭动着身体,嘴里还哼哧哼哧的叫:“爽,快点快点……”

            一阵狂轰猛炸之后,张三瘫软了下来,就像一根在豆浆里泡过的油条。“别动,好好躺一会儿,”三婶搂着张三的腰,娇柔地说,“咋这么厉害呢?”张三抿着嘴笑了笑:“咋说也比你们小五六岁吧!”

            三叔背着手从外面转悠了一圈回来,走到火笼门口时,三婶还搂着张三低声细语的说个不停。再窝囊的男人看见自己的媳妇跟别的男人做这等事,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三叔只觉得“嗡”的一声,脑壳像炸了一样,铁青着脸,脖子里青筋暴跳,顺手从火笼坑里摸出一根没烧完的火柴头,一个箭步跳过去,照着张三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打。张三只觉得屁股生疼,挣扎了一下,光着屁股从沙发上滚落下来。三婶突然从沙发上爬起来,飞也似地跑到窗户边,从窗户里拿出一瓶敌敌畏,揭了外盖,就往嘴里塞。三叔急忙扔了柴棍便去夺三婶手里的农药。张三乘机穿了裤子,直奔门外去了。“哐啷”一声,农药瓶掉到地上,碎了。“妈的,叫你偷人。”三叔忿忿的说着,扇了三婶一个耳光。三婶顺势一歪,倒在农药瓶碎片旁边,脚不停的蹬,手不停的在地上捶:“不活了不活了,你狗日的就三分钟英雄,别人又是人又是牛,你狗日的不凭良心……”“起来,裤子都不穿……”见三婶耍起泼来,三叔傻眼了。这种事,总不能闹得全村人都知道吧!她不要脸,她还妖莲呢!三叔想伸手去拉,可手刚碰到三婶的胳膊,三婶猛地一把抓着三叔的手,又是抓又是咬。三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抽回来,只剩下三婶又哭又闹……

            大概是折腾累了,三婶终于平静下来了,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泣。“起来啊,把裤子穿上。”三叔刚走到三婶脚边,三婶冷不丁的一脚蹬过来,蹬得三叔只打趔趄。三叔哭丧着脸,把左邻右舍的小媳妇大姨妈都找来,劝三婶别光着屁股睡在地上,可三婶谁也不听,只管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停的抽泣。“不行就抱床被子给她盖上吧。”陈大娘说。没别的办法,也只得如此了。

              一连三天,三婶躺在地上,滴水不沾,粒米不进。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啊!万一饿出人命来咋办?万一娘家人找来,说我虐待媳妇咋办?三叔真不知道咋办,干着急没办法。唉,万一娘家人来了也好,叫他们评评理。

            三叔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屋后传来乱糟糟的鸡叫声,就像有一只野猫钻进鸡群里。三叔胡乱穿了裤子,拿了电筒,拖着两只鞋就往外跑。打开大门,前脚刚迈出去,突然觉得脚下像踩到什么软东西,一下子滑倒在地,一股冲天的臭气扑鼻而来。打开电筒一看,哇,好大一堆屎,已经漫过鞋口,鞋面上全是屎,鞋里面也是屎。

            三叔光着脚跑到鸡笼边上一看,鸡笼门关的好好的。打开鸡笼门数数,一只鸡也没少。

            三叔洗洗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心想,有人偷鸡吧,鸡一只都没少;是黄鼠狼吧,门口为啥有一堆屎呢?难道这些都是巧合?真正的偷鸡贼是不会让鸡叫的,他们有的是办法,这个地球人都知道。难道那狗日的张三来报复我不成?如果这样就麻烦了,火笼边躺在的那个跟我胡搅蛮缠,外面再来一个打黑枪的,那还得了?再说了,真跟张三单挑也不一定搞得过啊!三叔越想心里越乱,越想心里越乱。突然,三叔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是不是他俩商量好了对付我?要是这样,就叫他来劝劝她效果咋样?事不宜迟,明早就去找他。

            张三看见三叔,就像没看见一样,理都不理。三叔递过去一支香烟:“都是兄弟,有话好好说……”

            还没等三叔说完,张三胳膊一挥,气愤愤的说:“说你妈的头,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我呢!”

            “都是我不好,唉……”三叔低眉顺眼的说,“有个事还得请你走一趟,去劝劝她,叫她别躺在地上不吃不喝的。”

            “我说的她听?再说了,这又不是我家的事,你们爱咋滴就咋滴。”张三满不在乎的看了三叔一样,狐疑的笑笑。

            三叔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揉揉眼睛,哽咽道:“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兄弟,她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

            张三伸手去扶三叔。三叔说:“你没个准信我就不起来。”

            张三点燃一支烟塞进嘴里,得意的说:“好吧,看在她面子上,老子今天走一趟。”

            三婶依旧那样躺着,一动不动。三叔碰了一下她胳膊:“起来吧,别生气了。”三婶往里扭了一下身子,看都没看他一眼。三叔向张三努了努嘴,张三拉了一下三婶的手,说:“起来吧,有话好好说。”听见张三的声音,三婶睁开眼睛,看了张三一眼。咦,有希望了,三叔苦笑着向张三点点头。张三继续说:“起来吧,我给你煮碗荷包蛋吃。”三婶扭过头,有气无力的说:“是这,你们两个大男人都在,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起来。”仿佛久旱逢甘霖,三叔说:“只要你起来,啥都好说。”随手去扶三婶。三婶缓缓的坐起来,说:“第一,张三和他妈过得不容易,以后我们两家互相照应,他家有活,我去帮忙做饭,我们家耕田犁地的活就交给张三了,这个,万三不许干涉。”三叔拉着像苦瓜一样的脸,情非得已地点点头。“第二,在我们睡觉那屋再加一张床,我爱跟谁睡就跟谁睡,万三也不许干涉。”张三咧着嘴看了张三一眼,但见他额头上的皱纹一动不动,就像刀刻上去一样。三婶不耐烦的说:“行,还是不行?不行拉倒,明天就去离婚。”三叔皱了一下眉头,叹一口气,低眉顺眼地说:“好吧,都依你,唉……”张三乐的屁颠屁颠的跑厨房去了。

            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半夜时分,咯吱咯吱的木床声把三叔从梦中吵醒了。银白色的月光照得满屋生辉,墙上,两个影子一会儿合二为一,一会儿一分为二,就像演皮影戏……“唉,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啊!”三叔真想爬起来揍这对狗男女,可转念一想,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答应的事不能不算数啊!万一她再寻死寻活的咋办?万一狗日的张三再整出点幺蛾子咋办?他光棍一条,跟我拼了命,他也没亏着。再说,那狗日的张三耕田也是一把好手啊,我这胳膊腿儿,不是今天脱臼,就是明天错位,多一个棒劳力的也好。谁叫我是个男人?谁叫我是个男人,偏偏摊上这样一个婆娘呢?……三叔就这么折腾着,就像武大在锅里煎着的那只烙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东方刚发白三叔就起来了,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大门口,面无表情。三婶踢着拖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满脸红光,手里捏着一坨卫生纸,两只眼睛就像两把锥子一样瞪了三叔一眼:“天还没亮就起来,吵得我们都睡不着。”看着三婶面带桃花,精神抖擞地向茅厕走去,三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三叔依旧每天背着手到处转悠,逢人便讲那个讲了无数遍的故事;三婶依旧每天拉着鞋底;张三依旧耕完田犁完地就去打他的家鸡野鸡。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着张三套来的公狗母狗,有滋有味地喝着黄酒白酒……

            5

            “爸爸,吃饭了。”

            我开门一看:“咦,这不是三叔家沈飞吗?五六年没见了,啥时间回来的?”沈飞比原来壮实了许多。

            “昨天回来的。”沈飞说。说话间,三叔已磕了烟灰走到门口了。

            “张三呢?还在三叔家过年?”看重三叔父子越走越远,我突然问媳妇。

            媳妇说:“沈飞知道张三和他妈的事了,昨天回来,无端的找了个理由,把张三揍了一顿,赶走了。”

            “张三那哑巴妈呢?”

              “别提了。头发全白了,两只眼睛直愣愣的,偶尔眨巴一下,就像卡在眼眶里的两粒黑色药丸,看见人啊都不啊一声,一双耳朵打雷都听不见,又聋又哑又傻。”

            “他那几间破房子呢?”

            “别说了,几间土屋长年累月无人修葺,残垣断壁,破破烂烂。去年夏天一直下连阴雨,有一天早上,我刚起床,突然听见张三那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还以为是哪里崩垱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张三家的灶屋中间塌了一方,锅盆碗灶被砸得一塌糊涂,人都进不去。”

            “没伤着人?”

            “张三天天在三叔家呆着,就是房子塌光,也伤不着他。她妈当时在铡牛草喂牛,也幸免遇难。”

              “那他妈在哪儿做饭吃?”

              “张三买了一个温室火笼,一把炒瓢,火笼就支在堂屋里鸡笼对面。哦,对了,他们家鸡笼就在堂屋里,你还记得?”

              我点点头,问:“他妈的油盐酱醋柴米可有保障?”

            “哪有保障?红薯土豆南瓜,糊一天是一天,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低保钱吧,他宁可打几斤酒,拎到三叔家三个人喝,也不给他妈买一袋米。”

            “大队干部就不管?”

              “咋管,低保证他拿着。有一次,村长实在看不过去了,自己掏钱给他妈买了一袋大米,结果,他又提到三叔家,村长说了他几句,安排他把房子修一修,他不但不听,还破口大骂,跟村长吵了一架。”

              说话间,只听见“嗖”的一声,钻天鼠直冲云霄。三叔一家三口团圆了。大红的灯笼挂起来,火红的对子贴起来,震天的鞭炮放起来。依稀间,我仿佛看见张三耷拉着脑袋坐在火笼旁,穿一件露花的破棉袄,他妈正用铲子拨弄着水煮土豆片,他吸吸鼻子,好像觉得水煮土豆片的香味飘得老远老远,就在这时,他肚子里咕咕噜噜的响了几声,他这才记起今天还没吃中饭,而外面已经万家灯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把年夜饭推向高潮,于是,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他妈的卧室,拿出一袋方便面,撕开了,倒在一个铁钵子里,放上调料,用开水泡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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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凭栏仙后:咦,原来改网名了!前面的文章也不见了。看来你最近不太平!这个又是个很糟心的故事。👍
      • 满鑫欢喜88:都是身边的故事改编的吗?
        感觉你一天真的好多故事呀!
        杨光举A:@满鑫欢喜88 过几天再公布出来。谢谢朋友一直以来的关注。这段时间,一帮自称是作协的所谓的文人一直攻击我,说我写得不健康,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干不过他们,只得暂时保存到私密文章,避过锋芒再说。
        满鑫欢喜88:@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你干嘛删除了之前的文章?
        杨光举A:@满鑫欢喜88 这个故事真,而且太真,还有点害怕别人看出原型来了找我的事儿。😁
      • 杨光举A:清官难断家务事。

      本文标题:三口之家2/杨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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