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男人吼住男孩,扯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回了家。
“这个破地方,怎么还有人投资建了个游乐场?真蠢!”男人抱怨着。
“他又跑过去了?”
“嗯。”
“买点吃喝不行吗?非要给那群蠢人送钱!”
在屋子西角传来女人的声音。
过了一会,一个围裙女人穿过浓烟出来,她的肩膀宽阔,手臂有力地握着锅柄,浅层的血管清晰可见,脸庞也被烟熏得花了妆,少了些胭脂气。
女人和男人齐齐向男孩看去,男孩还在铺得整洁的床上生闷气,他把头用被子死死压住,只剩身体在不规律的颤抖着。
“真拿他没办法。”
“好了,别哭了!姚琦,来吃饭吧!”女人把一锅撒满葱花的炒鸡蛋端上桌。
男人端起碗快速扒拉起来,女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吃的倒是快!你明天带孩子去公园放风筝去,散散心,只要别给那些人送钱就行。”
这里的公园一大早就来了很多人,天上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每个人都忙活着自己的事。
姚琦和男人来到了公园。姚琦望着满天乱飞的风筝,拽了拽男人的衣角问:“爸爸,那些都是什么风筝啊?太好看了!”
“就是普通的风筝而已,而且,如果是雨天,这些风筝是最危险的。”男人砸了砸嘴,拽着男孩到了一处开阔无人的地方,准备升起风筝。
这个风筝是男人做的,专门给姚琦无聊时用来解闷的,虽然已经玩了很多次,但每次放风筝时姚琦还是很开心。他们对姚琦管的很严,家里有个电视,但他们从来不让姚琦看,有次姚琦趁半夜睡觉时偷看,还被起夜的女人抓住了,从那以后姚琦就再也没看到过电视遥控器了。
风筝,男人听了姚琦的,在上面画了些动画角色还有些海盗船之类的东西。
风筝很快就飘上了天,借着风势在空中舞动。姚琦在地面上跑着,风筝在天上跟着跑,姚琦笑得很开心,边跑边回头对男人大喊:“爸爸,快看,它跟着我呢!”
男人在后面追着姚琦,但是姚琦跑得太快了,很快就把他落下了。男人弯腰擦了擦汗,抬头发现刚才还在的太阳被厚厚地云层遮住了,风更大了,整个天空变得阴暗起来。
姚琦的风筝被一棵大树卡住了,姚琦尝试爬树去取,但很快就滑了下来,姚琦看向身后,没发现男人的身影,也没了办法。天空突然的一声暴雷吓得他胆战心惊,姚琦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在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姚琦,不要在树下待着!”
姚琦转身看向男人,刚露出一点微笑就被淹没在一声轰鸣的雷暴中。
整棵树都被大火灼烧着,姚琦也没了踪影。男人慌了神,急忙冲向火堆,奔跑着掏出手机。
“你们快来救人,我儿子,在......南煌公园.....快过来!”
.....
火被扑灭了,姚琦被带上了救护车,现场只剩下焦黑的树心和一地狼藉,风筝被烧得一点没有了。
“你怎么看的儿子?”女人大力地推搡男人,男人默不作声。女人憋着哭用力捶打男人的头,男人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蜷缩在急救室门外的长凳边。女人越打越慢,渐渐也打不动了,瘫软在地上,抽泣起来。
“姚琦!姚琦家属!诊断单,家属过来领一下。”一位年纪稍大的医生拿着诊断单找来男人和女人。
看到姚琦只是轻微烧伤,两人都如释重负,女人和男人激动地抱住彼此,急着去看姚琦。看到身上缠满绷带的姚琦,两人都很心痛。
“以后再也不让孩子放风筝了!”男人擦了擦眼眶打转的泪珠,女人看着医生开的诊断单,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姚琦,指着单子对男人伤心地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哭着离开病房。
“感谢医生救了孩子的命,我,我们想请您吃顿饭表达我们的感谢,请您一定不要拒绝!”
姚琦隐约地听到妈妈在与谁着说话。
“妈妈......”
“我记得交完费用我们应该还剩些钱啊,这钱......”男人穿过街道与女人统计还剩了多少钱。
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眼“钱不是一直都在你手里?儿子还在医院躺着,你还有心情想钱的事?”
男人怔了怔,环顾四周热闹的人群,低着头说:“是啊,走吧!”然后拉住女人的手快速穿过了人群。
医生最终答应了他们的邀请,女人做了很多菜,虽然没什么好酒,但是杯子很多,一时间不大的屋子觥筹交错,医生脸也泛起了红。
“医生,多亏了你,感谢你救了我家孩子!”
“是我们孩子福气好啊!我安排的最细心的护士照顾他,你们就放心吧。”
“对了,三天后你们还得来医院一趟,应该有最新的诊断报告。”医生凑近男人说道。男人顿了顿说:“太感谢了,我们一定准时过去。”
“什么?失明?”
“是,刚手术完孩子没有这种情况啊,现在怎么会失明呢?”护士为难地说道。女人抓住护士的衣领疯狂摇晃“你们不是说孩子没事吗?!”
“请冷静。”
“怎么了?”医生赶过来了,医生扶了扶眼镜说道:“是姚琦家长啊......姚琦,确实,失明了。应该是因为离闪电太近,被强光照盲了眼睛.....”
“你,你们医院就得出这么个治疗结果?你这个挨千刀的!”女人猛地砸向医生,医生一动不动,直到男人起身把女人拽开。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实在对不起。”医生深深鞠了一躬。经过一番拉扯后,医生打车把一家三口送了回去。
“唉,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医生叹息着摇头,转身对护士说:“去整理一下姚琦的财务报表,好了我要看。”
姚琦回到了家,女人和男人用黑布系在姚琦的眼睛前方,他们可能不想因为看到姚琦空洞的眼神而伤心。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姚琦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碗,茫然地晃了晃头,朝向身旁问道:“妈妈,我失明了,看不到,你们为什么不看电视呢?我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电视坏了,卖掉了。”
“赶紧吃饭吧,吃完就去睡觉吧,也困了。”
姚琦竖起耳朵,透过父母低沉地对话,声姚琦听到了饭碗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又听到拖鞋摩擦地面产生的沉闷声音。姚琦起身跟着声音前进。
等声音停止,姚琦大喊一声“我能看到!”一把扯下黑布,男人和女人都惊诧地看向姚琦。
深夜,房间的灯依然亮着,门半掩着,有黑影不时闪过、停留,黑影时而弯腰私语,时而剧烈抖动。过了不知多久,姚琦的哭声传满屋子,灯一夜未熄。
他被迫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二)
从那天以后,姚琦再没把眼睛上的布摘下来过。从那以后,姚琦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父母在他旁边照顾他,他也会撞到架子上,甚至直接摔倒,平时干脆就躲在屋里,不与外人打交道。
大虎又跑过去拽女孩头发了,这次他欺负的目标还是那个临班的小个子女孩林欣欣,他用他的大手薅住林欣欣的马尾辫,用力扯了两下,辫子就散掉了,小小的林欣欣被大个子的大虎逼到角落,头发披落在双肩,躲避的眼神无处安放,双手紧紧护在心口,显得楚楚可怜。大虎得意地说:“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叫姚琦的那个,这次怎么没来帮你呢?”
姚琦已经一周不去学校了,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他这个样子,当然这也不是他说了算。
“姚琦?明天去上学!”
“啊?我这样怎么上学?”
“那你也不能就不念书了吧?明天就去,我跟你们老师说了已经。”
“可是......”
“对了,你爸给你买了根手杖,拿着去,安全些。”
“我不!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看不见!”
“这由不得你,必须带着,而且要随时带着。”
第二天姚琦拄着导盲杖来到了学校,他眼睛上还系着那块黑布,一摇一晃地朝记忆中教室的方向摸索着走去。一路穿过操场、走廊,虽然看不见但是还是听到了阵阵轻轻地讨论声,
“一定是他们看到我拄拐杖的滑稽样子,在嘲笑我!”
终于到了教室门口,姚琦松了口气,正要推门进去,听到一阵吵闹声离他越来越近,是在右侧传过来的,姚琦赶快背过身去,然后走向教室后门,他屏息凝神,紧紧握住门把手,轻轻按下去,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但那时很难的。
姚琦摸索着走向自己的座位,他活像一个快没油的拖拉机,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调整好方向,又被桌角撞掉了手杖,姚琦赶紧弯腰去捡,粗糙的地板手感明显不对,再往右点,再前一点点,这次这很光滑的手感应该是手杖了。姚琦顺着摸上去,想要抓住“手杖”但越往上越感觉不对。
“怎么变细了?我的手杖没这么光滑吧?”姚琦皱了皱眉用手捏了捏“手杖”
“姚琦?你是在找这个手杖吗?”这突然的一声吓得姚琦放弃手杖,直直地站起身。那个声音捡起手杖,把手杖递到姚琦手里,姚琦感到这声音很熟悉,他接过手杖,轻轻问:“你是?隔壁班的林欣欣?”
“你认识我?”
“嗯,我认识你的声音,记得有一次我们班大虎欺负你.....算了,不提了,你怎么在我们班?”
“那个......我来的比较早,正好看到你拄着拐过去,我感觉奇怪,就跟过来看看。”林欣欣低着头小声说。
“怎么大家都来这么早呢?我看不见了已经。”
“啊?怎么会?”
“这个.......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人到齐了,开始上课。老师提前知道了情况,并且让周围的同学照顾一些姚琦,课后给他补补课,同学都听的很认真,远处的同学也没人一直关注他,只有坐在第零排的大虎没事就回头看看。
下课了,姚琦的座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跑来关心姚琦,也有问他原因的,姚琦没想到大家不仅没有嫌弃他,还在关心他。
趁着没什么人的间隙,姚琦悄悄溜了出去想要透透气。没带拐杖让姚琦感觉身上轻了许多,他的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姚琦干脆把黑布摘下来,步子变得更轻盈了,姚琦感觉心里轻快多了,突然传来的一阵沉闷脚步声打破了这轻快的节奏。
姚琦停下身来,身后传来大虎的声音。
“姚琦,你真瞎了吗?我看你走的很快啊?”
说着大虎新收的几个小弟就冲过来把姚琦围住,然后都看向大虎,等看到大虎微微点头,几个小弟就动起了手。姚琦不敢反抗,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大虎眉飞色舞地说:“让你之前总和我对着干,这次瞎了,想还手都找不到人了吧?”说完带着小弟扬长而去。
姚琦为了不引起老师同学的注意,干脆把整个脸都裹起来,原来真的只有护住眼睛才能安全。
终于回到了家,姚琦躲在房间里,忍着痛把脸上缠着的布揭了下来,但还是被女人发现了。
终于熬到了放学。
“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没谁。”
“你是不是把黑布接下来了?”
姚琦不敢撒谎只能点头。
“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当他们看不见你的眼睛时,他们会认为你是装的,那样他们才不敢欺负你。你把黑布解下来了,他们就知道你是真的看不见,不欺负你欺负谁?不听话!”女人愤愤地说。
吃了亏的姚琦只能连连点头。
“明天带你去逛街去。”
“妈妈,不能去游乐场吗?”
“嗯,也行我们就去游乐场吧!”
“真的?”
姚琦这次终于能去游乐场了,不过他看不见,谁又能让他上去完呢?姚琦准备了一堆话术,还找了爸爸来为自己打圆场,男人也应了下来,他有信心可以说服商家让他上去玩。
游乐园门口风景还是不错的,人来人往,风景如画,其实也是个休闲的好地方,但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姚琦被女人要求就站在门口,不能进去,姚琦忙求助地看向男人,但男人似乎也忘了先前地承诺,并不理会他,姚琦系着黑布,手里拿着手杖,就直挺挺的站着,只有几个人停留了几秒,然后就进了游乐园。女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从旁边草丛里跳出来。
“儿子,你别不说话啊?你躺着地上,然后你说话,我们就能买电视了!”
姚琦气得浑身颤抖,半天才缓缓开口:“我还是你儿子吗?”
“儿子,你说啥呢?钱赚完也是给你花,你现在也看不到,学习也学不好了,不如好好运用这个资源,铺贴一下家用呢。”
姚琦就像被操纵的玩偶,在女人的控制下做出各种动作,一天下来,姚琦已经被折腾的身心俱疲,他疲惫地趴在地上,游乐园的欢笑声与他无关。
看出儿子的抗拒,女人又和姚琦单方面讲了一夜。
第二天姚琦挂着重重的黑眼圈,一大早就来到了游乐园门口,这次他被嘱咐用新的“方式”但是女人没告诉他是什么方式。
姚琦像活死人一样呆呆地站着,女人突然起身在他旁边摔了跟头,然后大喊:“撞人了,盲人也撞人啊!”这一声尖锐地大叫,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姚琦慌张地想拉起妈妈。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但是他根本拽不动已经躺到地上的女人,突然男人也窜了出来。
“爸,你快把妈妈扶起来!”
但男人无动于衷,反而死死摁住姚琦不让他挣脱,顿时周围的民众沸腾了,人们纷纷上前阻止男人,撕扯过程中发现姚琦脸上留下的伤疤,人们在不断攻击男人和女人的同时也慷慨解囊,给了这个可怜的盲人一些物质上的帮助。
虽然挨了点打,但是赚到了钱,家里厨房传出歌声来,男人心情也不错。
但是之后几天这个套路已经不灵了,有些人发现被骗要讨回之前给的钱,吓得他们不敢去游乐园了。
一连好几天,也换了好几个地方,但是都没什么效果,本想继续卖惨,但他们又不舍得真的动手打姚琦。
清晨,一道白光透过半掩的们洒到外屋地上,但这静谧的光环却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女人揉着蓬松的睡眼循着味道,一路到了姚琦的门口。
“这孩子干嘛呢?一大早的!”
女人径直推开门,看到姚琦正坐在床上背对着自己,那血腥味好像是从被子上的血迹传来的,姚琦突然转过头,发出嘻嘻的笑声,姚琦全身遍布伤口,手臂、身子满是血痕,身后的枕头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妈妈你来了,你看,这样会有人帮我们了吗?”
(三)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
从隔壁积了好几层灰的门里传来一阵跺脚的闷响,不知从哪里回来的邻居敲起了家里的门,过了许久,男人开了门,对着门外的男人显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门外男人回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你有段日子不出现了。”
“是啊,这不快中秋节了吗,回来看看老妈。”
“哦,这么快,是应该回来看看了。”
“听说,你们家孩子之前被烧伤,还不幸失明了?恢复怎么样了?”
“烧伤已经好了。”
“这样啊。”
两个男人就堵在小屋的门口,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吼声。
“过来给孩子换药!你不管这孩子了?”说着女人气势汹汹地从屋里杀出来。
“你这是.....”
看见有客人,女人有些慌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不巧啊,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等过两天过节,我们两家在一起聚一聚啊,到时候你们啊一醉方休!”
说完女人就连哄带骗地把男人关了出去。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哪知道。“
“我看就是来看咱家笑话的!”
姚琦胳膊、身子上都缠上了绷带,眼睛旁边太阳穴的位置也被滑了个伤疤,胳膊只能弯曲地吊着,这种情况吃饭是很被动的了。
姚琦先是想用弯曲的右臂握住碗,试了好几次还真的夹起来了,然后试着用左手使筷子,筷子倒是拿起来了,但大拇指和二拇指扣住一支,另外仨指头握住一支的样子看起来是有些困难的,姚琦整个左臂都摇晃了起来。手还没稳住,姚琦就尝试着把筷子插进碗里了,这次顺利的很,姚琦一发力,就果断地挑飞了几颗黏在一起的米粒,姚琦左臂发力右臂接,配合滑稽摇晃的身体,又挑起了不少,终于,碗“啪!”的一声扣到地上,米饭几乎完整地扣出了个半圆形。姚琦泄了气,用幽怨的眼神看向父母。
女人又给姚琦重新盛了一碗米饭,喂着姚琦才吃下了饭。
“你给我赶紧去医院,你看孩子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那也得过段日子啊,现在家里哪有钱了!”
“......”
“过了这段,赶紧把孩子眼睛给治了,再去医院换些药。”
中秋节还有一周就到了,家里一直很重视过节的仪式感,但这次中秋为了给孩子治病,男人想着就省去以前过节出去玩一玩的环节,也减少些菜,和以往一样就行,赏月没什么花销,姚琦想去透透风就让他去。
女人拎着在集市买的菜回家就看见男人在厨房忙乎的背影,女人走过去,正想夸赞,才发现男人正在热昨晚的剩菜。女人一把拽住男人。
“你热菜干嘛?”
“晚上吃啊,怎么了?”
“今天过节,你就给孩子吃这个剩菜?”
“现在家里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支出多少钱,要不然姚琦眼睛能好吗?!”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过节就给孩子吃剩饭?”
见男人低头沉默不语,女人哽咽说道:“你起来,我做饭。”
姚琦偷着跑出来透气,很快,到了池塘。中秋节的月亮确实很圆,就是被飘过来的雾气挡住了光泽。小镇的池塘位置很偏,周围只有几条小路连接,剩下就是树林和草丛了。姚琦是在一次躲猫猫游戏中发现的这个地方,当时好几个班的同学聚在一起,有很多的生面孔,时间都快耗尽了,姚琦顾不上考虑,躲到了一个草丛里,因为草丛不大而且紧邻着小路,因此很容易被发现。姚琦就躲在草丛里,还没等到找人的同学抓他就被路过的林欣欣发现了。林欣欣拽着他往远跑了很久,最后钻进一处树林,林欣欣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很快就到了这处池塘边,游戏都结束了也没人发现他们。从那次以后,姚琦和林欣欣成为了朋友。
中秋夜晚没有风,只有些芦苇在水中矗立,湖面没有丝毫涟漪,只有水面下的小银鱼才能搅起些精致的微波。四下安静,没有人的说话声,姚琦只能听见草丛边蟋蟀的叫声和草木互相摩擦发出的“莎莎”声。
姚琦抬起还未痊愈的手臂解掉眼罩,感受着解脱带来的自由,无拘无束,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他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多想大声的喊出来啊。
就在姚琦蜷坐在池塘边,突然听到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摩擦着草地发出不妙的声音。姚琦以为是父母过来抓他了,就起身准备戴好眼罩跟着回家,但那人的声音却消失了,又过了许久一个低沉成熟的声音迎面传来:“有人?是谁?”
人已经快走到脸上了姚琦还没发现,看来盲人的生活还得再适应适应,在学校也是。
“你好,我叫姚琦,家住在小镇北面。”姚琦虽然大晚上的遇人有些紧张但还是礼貌地说了些基本情况。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赏月?”
“不是不是,我.....就是自己过来清静清静。那个,我该走了,有缘下次见!”
说完,姚琦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动作便转身离开,他可不想被人坏了清静,害的又得小心谨慎,即使那人可能是好人。
穿过黑漆漆的街道,透过两侧的窗户传来阵阵笑声,透出的橙黄色暖光洒在漆黑的路面上,驱散了些黑暗,指引人们回到家里。
姚琦沿着街道转过一个弯,一声猫叫划破了这里的寂静,姚琦退了回来,循声看去,是在一个胡同深处传来的,姚琦被吸引过去,把回家的事先忘忘,强壮着胆向黑漆漆的胡同深处走去。
在转过一个小弯后,前方闪出亮光,姚琦竖起耳朵,最后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下了。姚琦缓缓蹲下,尝试伸手去摸,在换了几个具体方位后,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被他发现了,姚琦开心地俯身下去把小猫抱起,小猫很听话,乖乖地躺在姚琦怀里。一阵风从亮光处刮来,一只胖手用力拍在姚琦的小手上,姚琦吃痛,但抱着小猫没有撒手,一个粗壮的胳膊从下面钩住小猫,小猫被这力量拽了出去。
“哎?谁?!”
一个胖女人包过猫咪,用大手抚摸小猫,那力道,把小猫眼皮翻到了额头上。
“小宝贝儿,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想死你了!”说着嘴唇砸到小猫的头盖骨上,腻歪一阵后,女人抬头瞅向姚琦,但因为光线太暗,也看不清什么,但看起来应该是个瘦瘦的、矮矮的穷小子。
“你抱我的猫干什么?摸坏了你可赔不起,这可是外国猫,你都不一定比它值钱!”
说完胖女人哼的一声转身离开,没让姚琦说上一句话。
“镇上没人买得起外国猫吧?市里也没几个。”姚琦只能往回走,当那女人是梦游才说得那些嚣张的胡话。
你也转身离去,沿着漆黑的小巷往回走。
你虽然看不见,但你依然能感觉到黑暗把你包围到来的寒意。
一阵金属碰撞发出的尖锐乒乓声穿透小巷,带来了极大的穿透力,姚琦被恐惧占领的大脑只是一味地提醒他“快跑!”让他忽略了不远处发生的骚乱。
姚琦被支配着加快了脚步,一个金属垃圾顶盖从漆黑的地方滚了出来,相比之下这里倒是让它恢复了些许光泽,从它来时的路上突然出现一群黑压压的身影,随后就在一声狗吠声中冲了出去。
他们活像群刚刚放出笼子的恶犬,拼命追赶着姚琦,好像要把他撕碎似的。
姚琦接收到了这一危险的信号,也用力向来时的主路奔跑。姚琦还是在黑暗中迷失了,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不知道谁摆在路旁的杂货就被恶犬吗跟上了。
虽然看不到,但那刺鼻的味道和整齐均匀的喘息声让他一步步退到了角落。
姚琦要不要勇敢地冲一冲呢?
但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姚琦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听见一声狗的惨叫,然后又出来了几声清脆的狗吠声,紧接着又是惨叫,然后就是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姚琦突然感觉眼前亮堂了,黑暗好像被驱散了,弄得他眼睛痒痒的。
“你怎么样?这里的狗都是成群结队的。”
这声音姚琦感到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是池塘边那个人!”
“我们盲人看不清经常与它们遭遇,你们这些正常人也能惹到这些野狗。”这类似吐槽打趣的话提起了姚琦的兴趣。
“你也是盲人?看不见的?”
“什么意思?你,看不见?”
“......”
“嗯......是的,我也是盲人,看不见。”
那人转过头去,世界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阵摸索的声音,男人应该在套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人开口说道:“我叫阿明,在镇北有一家铁匠铺,你可以过去来找我,毕竟......同病相怜。”
说完,就传来远离的脚步声。
“我怎么能找到你?”
“到镇北问问就知道了!”
家里的菜都要凉透了。
第二天,姚琦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要到镇北找盲人阿明。
镇北很荒,那里一直没什么人常住,现在看来阿明是一个。
一条新铺好的水泥路两旁净是两条低矮的棚子,看着都是破破烂烂的。姚琦是左撇子,之前养成的,自然也就靠左侧走了。
棚子里都隐约有光,但都不太亮,有的棚子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抽着烟,看着新铺好的水泥路脸上扬起了笑。
姚琦本想上前打听打听,但又怕自己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左右为难,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突然身侧一股炙热的红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身子就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温度越高了,耳边还传来阵阵金属叮当作响的声音伴随着热浪扑面而来。
“姚琦,你来了?”
姚琦耳边又传来昨晚湖边的那阵声音,但金属碰撞的声音消失了。
“你怎么认得我?”
“是。”
“你是阿明吗?我现在看不见你。”
姚琦继续替自己解释“我还以为我找错了,这样确实是不方便。”
“是吗?请找地方坐吧,那一顿一挫的脚步声也就只会是你了。”话音刚落,金属碰撞的打铁声又轰鸣了起来,这次很久都未停下。
之后姚琦一有时间就会去找镇北阿明,他们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这天,阿明正在对着铁盆唉声叹气,姚琦为他带来了个好消息—他可能要复明了,父母已经把钱筹集的差不多了,就是还得等等,得等两个月后医生有档期了才可以。
阿明诧异地看着姚琦,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灼人的火盆道:“这是好事啊,至少有盼头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姚琦也很激动“终于能看见了,就是眼睛旁边的疤痕还得遮挡一下啊!”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复明以后的事情了。
阿明钻到床底,好像翻着些什么,上面的木板被顶得剧烈运动起来,姚琦被呛得紧捂住鼻子。
阿明忙活了许久,终于抱着个破旧得木盒出来了,那木盒大面积已经被腐蚀了,完好的那点地方也积了几层厚厚的灰。
阿明尝试了几次,将钥匙插进锈蚀的锁扣,正反都换着方向转了几圈后,盒子终于被打开了,里面是几个小本子和一面精致的小盾牌。
“姚琦,这个送给你,它会保佑你复明的,这也是我第一个成功的作品。”
“它对你这么重要我怎么能要呢?”
“哈哈,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失明以来,我发现,也没那么重要了,况且,你恢复后可能不会来了,这个盾牌你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我以后也会来的!”
阿明摆了摆手“那时候,你是正常人,而我是个瞎子,没什么可说的!”阿明将小盾牌送到姚琦面前,姚琦将它收下,让它躺在自己两只手中间的位置上。
“你真的不要它了吗?”
“是,因为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作品。我以后也会有更加好的作品的!”
“可是,你看不见,不会烫伤吗?”
“受伤?那是一定会的。但只要我坐在这里,即使眼前一片黑暗我也不会放弃,一次不行就再来呗,总有一次会比之前更优秀!”
阿明越说越激动,但神情很快又轻松起来,轻盈地说:“你真应该读些诗歌,你复明了后也会感谢我的。”
“诗歌?”
“嗯,这是很有意义的东西。好了,带着这个小盾牌走吧,我要开始工作了,祝你好运。”
家里的面积越来越大了,一个月的时间家里就又多出个卧室的面积,房子显得空旷了不少。父母回家越来越晚了,每次会带些凉菜回来,再用焖饭的锅加热下肚,最近两个月都是如此。
夜晚,姚琦就可以偷偷把眼罩摘下了,黑暗,不是永恒的,但只有遮住伤疤,才能不被他人嘲笑是丑八怪。
游乐园不再让他快乐了,家里也笼罩一片凝重的氛围中,一切都是阴霾,黑暗中大部分人都是撞死的瞎子,没有所谓的黑暗之王。
朦胧的月色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但今天它消失了,姚琦倚靠在椅背上,他睡不着,他即使摆脱束缚,睁开眼睛,能看见的也只有黑暗。
阿明给他的小盾牌被从书桌上拿起来,姚琦看不见它的样子,但是手指掠过它的纹路,就着渴望的心,也算是一剂良药。
“阿明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和生命乐趣,才能坚持乐观的生活下去。”
姚琦要看书了,他向阿明学习,打算读一本诗选,但是他不能靠眼睛。
倔强的代价首先是煎熬,字这种东西,靠触觉是感受不到的,姚琦就硬是靠触觉和听觉熬了几天,这还要感谢林欣欣,他不敢让他父母知道。
煎熬之后确实是失败了,但姚琦养成了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出游。
通过触觉、听觉、嗅觉来“玩”
起初,他被人当成神经病,差点被抓到精神病院,每次出游都是痛苦的经历。
“至少那让我觉得我是在活着。”姚琦是这样想的。
随着不断的“出游”姚琦很快掌握了盲人感知世界的方法,读书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姚琦高兴地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找阿明,但阿明并不感兴趣“每个人是不一样的,盲人也是,你有你的方法,但我的方法就是靠近火盆并挥舞手中的锤。”
姚琦有些沮丧地离开了阿明的铁匠铺,但好在他也已经找到了他的方法。
盲写,很快成了姚琦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在起初的时候他主要抄些诗词,后来他记录”出游“看到的风景,现在他保留了从前的随心所欲,同时又少了些临摹,多了些内心所想。
幸福的盲人是这样,眼中是黑暗,心里是光明。
这是阿明告诉他的。
从那以后姚琦更热衷于记录自己的内心,风景只有与你心中所想发生碰撞时,才能激发起创作的灵感。
思如泉涌可能就是对盲人最大的慰籍吧。
(四)
姚琦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再出门,父母很担心他们“反常”的孩子。
姚琦和世界分隔开了。
几天的煎熬终于过去,姚琦推开紧闭的房门,嘴角上扬,露出轻松的笑。
《摸阳光》诗集诞生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姚琦就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二十多首诗歌并将它们整理成了诗集。
姚琦的天赋也得到了父母的认可。
女人激动地双手抱头惊呼:“我儿子是诗人!”
很快大街小巷都知道姚琦写诗的事情了。
姚琦相信只要心够快乐,笔就是魔法棒
没多久《致太阳》和《抱着东风向大海》两篇佳作横空出世。
老师也很欣赏姚琦的文采,带着诗歌找到了校长,校长很高兴,还破例把《致太阳》定为了校歌。
一时间姚琦成了学校的名人,之前躲着他的同学们开始重新接触他,林欣欣更是成了他的小迷妹,从来不主动的她送出去了人生中第一瓶水。
备受鼓舞的姚琦开始着手新的散文诗,
自从染上诗歌以后,姚琦在课堂上就放弃了学业,他凭借笔感埋头创作,字也写的越来越漂亮了,他在班级的角落里释放着自己的光热,不论哪个来上课的老师都不会去打断他,就像这个孩子代表着某种奇迹似的。
放学的时间到了,姚琦的课桌旁围满了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的男生女生,靠近外面的一层杂七杂八地吵着,紧围着姚琦的一层聚精会神地听着,在人群的最中心姚琦气定神闲地说着他的新作品,在同学们地簇拥下姚琦为这篇诗命名为《暗夜使者》
这一切都被大虎看在眼里,他看到姚琦把诗稿藏在他凳子的破碎夹层中,就忍不住采取坏人的举动了。
姚琦有个习惯,喜欢在学校写作,回家后就练练字然后“听听”电视就好了,小孩子总是有些随意的。
大虎把薄薄的纸撤下来,看到姚琦漂亮的字大虎更气了,用力一捏就把暗夜使者捏成了不规则的一团,有小弟冲上来贼兮兮地献计说:“虎哥,直接扔茅坑里得了!”
“你懂什么,直接烧了才好!”
“都闭嘴,我一定要亲手废了这诗,不能这么便宜他!”
大虎一直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孩子,他父亲经常这么教育他,这次他决定像电影里演的那些心理超人一样去处理这个“大敌。”
一个精密的作战计划呼之欲出,大虎称他为“午夜绝户行动”这确实吸引了小弟们的兴趣,但为了保障计划不被泄露,大虎一直不肯说出详细的作战计划,只是约定了个模糊的时间—零时。
原本计划是两天内实行,但为了等待一个夜黑风高的绝佳行动时间硬是拖了一周,见一行人如此虔诚,神灵也就恩赐给他们了,这人间事他们一直不屑去管,只任他们自生自灭。
大虎和小弟们沿着漆黑的街道流窜,美到一住户处就齐齐往里面望去,没过多久大虎就靠着树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着东南角的一栋小矮房顿时喜上眉梢。
那是一处破旧的房子,从墙外就能看到挺拔的柳树,院门也是紧锁着的。大虎一行人翻墙入院,矮塌塌的小房子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像偷油的耗子一样在园子里穿梭,直到一人大叫道:“虎哥,等等我,我被绊住了!”
大虎回头救出小弟,然后竖起指头做出“嘘”的手势,大虎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回到那个困住小弟的土坑中,突然心生一计。
“快,把那个什么使者给我。”小弟从兜里掏出被握的皱皱巴巴的纸,大虎一把夺了过来,又叫来小弟们把土坑挖深,然后让黑暗使者躺了进去,将其活埋,几个人上去把土踩实,然后才松了口气。
“快走吧,姚琦这诗不会再出现了。”
“天气真不错啊!赶紧去看看我的小树苗长得怎么样了!”这个老爷子曾经是市里植物园的园丁,和各种绿色的小生命相爱相杀了大半辈子了,这次来镇里是为了看望他的儿子,儿子暂时安排他在这里住了,儿子一直想为他换一个住处,在他看来这个地方实在太简陋了,但老爷子感觉很不错,这里有柳树、有菊花,他很喜欢,硬是拦住了儿子,安然搬了进去。
老爷子背着手踱步式的前往昨天在墙边栽下的小树苗处查看,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老爷子凭着记忆确定了矮墙中段的一块位置,这块就是他栽下树苗的地方。
老爷子扒开夯实的土壤顺着挖了下去,指甲都被泥土渍满,树苗的影子还是没有发现,但一张皱皱巴巴泛黄的纸却从地里破土而出,老爷子觉得发现了什么宝贝,小心翼翼地扯住它的前后两端,将它抬起,但纸还是悄无声息地从中间缓缓裂成了两半,老爷子戴上手套将手掌插进土里,才凭借手掌柔和的特性将其托起。
纸安静的躺在书桌上,之前的水汽已经被析出了,纸变得又脆又坑坑洼洼的,这让中间那裂缝显得更加难以缝合了。
老爷子缓缓坐下,擦了擦沾满灰尘的镜片,戴上老花镜,将头贴近纸,贴近得鼻涕可以直接顺着直线淌到上面去。
老爷子扶着花镜念到:“暗夜....姚琦,这名字真难听。”
姚琦发现自己的诗稿不见了,虽然很失落但并不慌张,因为他有打腹稿的习惯,毕竟构思了整整一周时间,叙事情节早就烂熟于心了,就是又要废些心思重新组织语言,总归还是麻烦,大虎的计划也算是打了水漂,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敲开了老爷子的房门,年轻男子微微笑着牵着老爷子的手走进了小房子,两人坐定后开始聊天,茶过三巡,老爷子将一本书放在桌面上,然后将书页一页页缓缓翻开,翻到某一页后停下来,一脸认真地对年轻男子说道:“儿子,这是我之前挖到的一首诗。”
年轻男子接过打着补丁皱皱巴巴的诗稿“姚琦......暗夜使者”男人顺着字迹读了下去“嗯,不错不错。”男人用了10分钟就速览了一遍“好诗,真是好诗,这个姚琦应该是个很有名气的艺术家吧,见解独到,语言奇异幽美,故事感人肺腑,这种难度的叙事长诗,我干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这可真不常见!”
老爷子打趣地笑道:“是不是个很有名的艺术家我不清楚,但是,听说镇上有个叫姚琦的盲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姚琦。”
“盲人?如果真是这个姚琦,那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个姚琦家在哪?我现在就去拜访!”
老爷子望了望挂在墙上的老表说道:“现在应该不在,现在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学校。”
这个老爷子的儿子叫李化,在省里经营着一家很出名的出版社,姚琦的长诗《暗夜使者》和之前的很多诗作都受到了李化的重视,他带着姚琦的这些作品回到省里为他低价出版,并根据姚琦父母的描述大力宣传了姚琦的诗人的故事,没过多久姚琦就在全省出了名,大家都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镇出一个小盲诗人。
姚琦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随着姚琦的名声越来越大,电视台和不少的品牌方慕名而来,姚琦为了迎接这巨大的变化写下的《风满楼》也被赋予了众多奇妙的故事,这种神奇的能力一点也不亚于任何奇思妙想。
大虎气坏了,小弟们也都围着姚琦去了,像他这种重江湖义气的人自然是无法忍受的,于是他跟着父母离开了小镇。
“老头子,儿子真是太出息了!”女人一边瘫坐在椅子上一边欣慰地开口,老头子不是形容年纪,到更像是中年人打情骂俏似的爱称。
“是啊,那我们还要拿钱去医院吗?”
“当然不去,和那人断了吧,不用他帮我们了,儿子也不会这么想了,这孩子啊,从小就懂事。”女人说着哭了起来。
虽然这场景让姚琦感到很不安,但是他已经习惯这种黑暗的感觉了,他要遮住自己的伤疤,又不忍心看到父母纠结的脸,这应该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从前冷清的小屋热闹起来,邻居们也都沾了光,对姚琦也不吝惜赞美之词,邻家的男人不知从哪个地方赶回来了,还带着个大家都没见过的小孩儿,说那是他儿子。
“叫哥哥好!”
“给叔叔阿姨问好!”
男人很注重他儿子的教育,认真地让他小孩儿很有礼貌,姚琦父母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一家人也有了新邻居,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变得会给家里人唱歌了,姚琦父亲之前还只是时不时的和它唱和两句,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当每天第一缕阳光打在客厅的瓷砖上,他就会来逗逗他的小画眉。
男人宽厚背终于从煤袋子上被薅下来了,背直了,腰杆也就能直立起来了。
女人也从唇枪舌战的战场上脱身出来,那些在案板上争锋相对的的对手们没有为胜算的增加多出多少高兴的神情,更多是少了知己的悲苦。
邻家男人围着一条淡粉色的围裙,双手紧握着铁盆的边沿,兴冲冲的出门了,他从回来就没放下过笑容,心里想着美事,臂膀也跟着上下起伏了起来,脑袋里塞满了棉花,自然反应就变慢了,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还好饺子没有洒出来,男人恶狠狠地瞪了邻居一眼就离去了。
他叩响了姚琦家的门,女人出来接待了他,他们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男人滔滔不绝的说,女人简明扼要的答,相谈甚欢。
“您一定让姚琦尝尝,亲手包的。”
“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了,不过,姚琦不在家里,他前两天就搬出去住了。”
“他搬到哪里了?”
“镇北。唉,这孩子也不听话,非要坚持搬出去住,镇北人少,环境恶劣,他还看不见,这怎么能不让人心急呢?他都是为了创作,为了家里啊!”
谈到姚琦这里女人的话多了起来,女人声泪俱下地诉说,男人支支吾吾地应和。
“姚琦不在,也请您务必要收下饺子!”
这番你来我去的大戏被屋内男人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也就落下帷幕。
(五)
(八年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种天气历来被登山者视为好天气。
一行人登上山顶太平台,几乎所有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唯有走在最前头的姚琦还能做到神态自若。
姚琦身穿一袭粗布衣,手持一条竹拐,脚踏一双单薄的黑色运动鞋,头戴一顶斗笠色的遮阳帽衫,眼绑的还是之前那个白布,白布因为汗水变得上下颤动显得松弛起来。所有嘴都大口地在一张一合,只有带着微微舒缓的样子的那个才是姚琦的。
后面的人也跟着登上了太平顶,有身强力壮的男子,但大部分还是年轻女孩儿,还有几个人的样子不太一样,他们有的头大、有的腿大、还有的肚子大,脖子大,那肉直耷拉到相邻部位,身体看着极不协调,有些让人发颤。
相同点是他们穿衣风格几乎都是和姚琦相似的简谱风搭配。
太平顶的太平亭采用了砖木式的结构,据说是清代建造,因地处山顶,所藏隐秘于山林之中,知道的人不多,让它免于灾祸。
这是个谈天说地、畅叙幽情的好去处,像这样的“见面会”每个月都会举行,每次姚琦都是走在第一位。
宴会结束,又要辛苦下山,姚琦家几年前就告别了小镇,告别了之前的邻居们,搬到了省里,姚琦也因出色的成绩提前完成了学业,他已经很少去学校了。
姚琦顺着西山的边缘走动,有很多地方无法进入,绕了好久才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下来,厚重的喘息声竟胜过了登山时,但姚琦还是以多年练就的记忆力找到了别墅,而且每次都没失误过。
父母年纪大了,但孩子来了他们很高兴,亲自下厨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之前的生活让女人没那么想回忆或者回味,男人先打破了僵局。
“琦儿?要不,把你的眼睛治了吧。现在是有办法的”
姚琦环顾房子,又盯着看到父母饱满的面容神态,感到由衷的欣慰,但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无法做决定了。
女人开口:“琦儿,咱们现在能生活的很好了,爸妈也想你更舒服一点,这么多年,你不容易啊!”
想到自己的眼睛和这么多年自己在黑暗中写字、生活、创作的经历,姚琦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嗯!”
“恭喜你,姚琦!这是你的手术检测单,你现在能清晰的看到了!”
姚琦摘下那个陪伴了他8年的老伙计,它被板板正正的叠好,再也不用被捆绑了。
姚琦恢复视力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他的“粉丝”们都对他表示了热烈的祝贺,并期待他写出新的作品。
父母也很高兴,多年积累的惭愧终于得到了排解,他们计划着支持儿子继续创作,并一起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富足生活,还要带着儿子一起远行旅游。
夜晚,雨幕悄然降下,整个天地都被罩入其中,汽车在雨水冲刷下漆黑发亮,雨刷在车头玻璃上不知疲倦的反复摆动,淅淅沥沥的雨遮住视线,透过玻璃已然无法看清外界了。路上少见行人,车辆也少,汇集雨滴而成的水坑倒映着人们各自忙碌的心思,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成为雨中城市最好的渲染者。
急行的车辆不管不顾,就这样,雨夜中飞驰而来的汽车如子弹搬撞击了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碰撞爆炸出的剧烈火焰将刚要落地的雨滴蒸发,火焰打破了雨中城市朦胧,热烈的热情燃烧着雨水带来的宁静,化为灰烬。
姚琦父母死于车祸,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他们当天是为了来接儿子姚琦回家。
晴天霹雳,这个飞来横祸沉重的打击了姚琦的身体,姚琦很快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他拖着病体将父母安葬,每当想起在在小镇的生活和父母生活的点点滴滴心中就升起一丝酸楚,唉声叹气成了常态,每天起床,哀叹,睡觉不断循环,就连之前不离手的笔也在桌子上躺了许久,不再被重视。
时间很快就飞逝到5月的一个艳阳日,姚琦终于又出现在了媒体大众的面前。
“我不会再看这个残忍的世界,我将用这个我带了8年的白布巾永远遮住我的眼睛!永远!”
姚琦的形象在粉丝们的眼中愈发高大了,但网络上的议论从未停止,姚琦的言论一度冲上热榜。
“沽名钓誉”成了姚琦新的头衔。
姚琦重新遮住了眼睛,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他回到家,家中金碧辉煌的样子,让他感到更烦躁了。
姚琦把屋子锁住,怅然若失的走在路上,偶然发现路西侧新开了一家修车店,那家老板赤膊卖力的工作着。姚琦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团火,炙热的火光烤着他的脸庞,将整个小屋照的红光透亮。
阿明,还在那个小铁匠铺打铁。
他想阿明了,他之前的作品很多都是受了阿明的激励,这也是他搬到镇北去住的原因。
自从父母搬到省里,姚琦也搬离了小镇,不见阿明已有很久了。
姚琦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想要打一辆车回到小镇。
姚琦连续挥了不知多少次手也没感受到汽车停在他前面发出的热浪,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压过来,一个个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人回头再看他。
姚琦感到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声名远播,今天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转头想到惨死的父母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抹黑之词,他好像明白了,他拥有的还是不够多,要不然自己的命运怎么会这么悲惨?
姚琦离开这里,忘了阿明了。
第二天,姚琦搬到了疗养院,将父母之前居住的别墅封存。
到疗养院的第二天,报社、电视台来人采访姚琦,姚琦畅然地接受并回答了记者的提问,并重复了之前的话语,向媒体曝出自己将在疗养院写自己的自传《盲诗人传》。
很快,疗养院门口的信箱就被姚琦粉丝的信塞满了,每过几天就有人为姚琦拿回来,“病友”们对此都羡慕不已。
姚琦住疗养院的新闻也再次点燃了网络上的言语争锋,有人转变阵营支持姚琦,看似姚琦粉丝正处于上风,有的人却是“不畏浮云遮眼望”计划着要一探究竟。
楚宁就是这些人中最实干的一位。
楚宁是一位视频博主,对姚琦这位盲诗人很感兴趣,她想为自己的粉丝揭秘这个盲诗人是否会遵守自己不再看这个世界的诺言和是否过着和疗养院所有人一样的生活。
看门的老头儿也没拦住楚宁,或者说根本没有拦,楚宁有自己的办法。
姚琦在疗养院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李暨。
李暨并不是姚琦的粉丝,是疗养院的管事。起初他”处处为难“”姚琦,他不让别人帮姚琦做事情,像是洗衣、做饭和一些文化、体育活动。
在他看来盲人根本不可能自己做好这些事情,他从来不信报纸电视里宣传的那些,对姚琦这个少年得志的小孩,他一直没有什么怜悯。
李暨这么想姚琦清楚,但是不在乎,因为这些事情在她看来都太简单了。
他只是想践行自己诺言,完成自己的新作品。
一来二去的争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人成为了朋友。
楚宁很擅长于博人欢心,李暨没多久就被她撬动了。
李暨和楚宁说了很多姚琦在疗养院生活的事情,并告诉她上午9点他们会出来活动,她可以看看姚琦的日常生活时是什么样子的。
显然,李暨把她当成姚琦的粉丝了。
楚宁就在大槐树底下观察姚琦做操、活动,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她趁着李暨不注意混进食堂,但也没发现什么惊喜。
她一直跟着姚琦,直到姚琦回到屋里,全程没发现姚琦摘下眼罩或是有什么异常,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分别。
但楚宁可不想空手而归,她观察到姚琦房间旁边的屋子被空出来,据说也就空出几天时间。
楚宁灵机一动,联系在外围的助手,搞来了一套志愿者马甲。
两天后,一批志愿者进院帮忙,楚宁避开李暨混入其中,并自告奋勇打扫姚琦所在那层。
楚宁本想在隔壁房间房眼处观察姚琦就好,没想到志愿者分散开来,只要劳动就行。
楚宁就以姚琦粉丝为名挣得了打扫姚琦房间的机会。
姚琦起初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志愿者时常会来这里进行服务,他也曾遇到过粉丝,也就没有怀疑楚宁。
只是沏茶,筹备书稿,时不时也会和楚宁聊上几句,楚宁虽都有回答,但有语感的人一听就知道没走心,加上时常就如走神一般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卡顿,偶尔还传来轻微或急躁的脚步声配合着忽大忽小的声流,都让姚琦感到这个姑娘不太对劲,只得留意一些 。
“啪!”
一种混合金属材料落地发出的声音清脆的在不算大的房间里炸开,随即女孩急躁的脚本声也伴随而来。
姚琦俯身摸索,直到手指触摸到一块有大面积光滑质感的东西,有棱有角,有的地方还是磨砂质感。
姚琦能确定的是这不是屋内的东西。
“这是你的吗?”
“是的,谢谢!”
楚宁接过这块自己的工作助手,虽然没有颤抖和语无伦次,但粗重的喘气声暴露了她的心虚,姚琦已经意识到这个女孩是来试探他的,要小心。
在之后半个小时的相处中,两人继续相敬如宾,楚宁没有获取到更多信息,虽然她知道姚琦很可能已经发现什么了,但她作为一位负责人的网络工作者,还是在网络平台正名姚琦确实遵守了诺言,姚琦粉丝最终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楚宁?”
“嗯,她算是个博主吧,专门研究其他人的那种。”
“昨天她也是志愿者之一吗?”
“嗯,她竟然瞒着我,别让我再抓到她!”
公益事业姚琦粉丝推着他搞出了新花样。别人做公益是给慈善机构捐钱,而姚琦的公益不仅不用他亲自出手,而且粉丝还能拿来“投资”为他捐款。
虽然是进了基金会,但区别不大。
姚琦封存了所有资产,专心进行创作。
姚琦的名声变得比之前更大了,各种采访和请他出席的活动也越来越多。
姚琦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一个信封,里面的信是他父母要对他说的话。
姚琦解开白布,缓缓睁开眼睛,自由的滋味他已经许久未尝了,那信上赫然写着:
“儿子,现在我们有钱了,你可以回到你小时候那个游乐园,把你喜欢的都玩一遍!”
姚琦看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能玩那么幼稚的东西呢?”
说着,便把信攒做一团丢入桶中。
《盲诗人传》终于到了结尾,姚琦提笔一字一顿地写下“盲诗人不盲,无心者有心”以此作结。
《盲诗人传》不久出版。
姚琦得到消息,一家公司为他在海边订购了一处住宅,依山傍海。
姚琦被派车接了过去。
“姚琦呢?”
“几天前被接到海边住了。你是?”
“我叫李化,现在是一名小贩。”
“唉,这年头不容易,希望姚琦不要沦落到我们这样啊!”
“他不会的,他,要是像我们这样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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