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砰—”被上元佳节的彩灯染红的半边天里,炸开了一朵纯红色的烟花。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空中的烟花从日暮起就没停过,砰砰砰地响了半个晚上,本来深邃的夜幕被点得五光十色,恰如千树花、开于原野。
紧接那朵红色烟花,一缕金色窜上了天空,“哗—”一声,散作漫天星辰。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紧盯着那两朵看似平平无奇的烟花,静默片刻,一压帽檐、转身钻入了漆黑的小巷。
节日的礼花,理应是五彩的。可那朵突兀的纯色红烟花,并没有引起普通人的注意,节日的气氛掩盖了危机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味覆盖了血腥气。
那个男子在九曲回肠的巷子里健步如飞,他扯了扯平民的外衣,肩膀一抖,露出一身劲装。他一边走,一边频频抬头。每隔半柱香左右,都有相同的金色在不同方位“哗”地散开,星光如雨,撒满了城池。仔细的人会发现,那些金色烟花的释放地,隐隐地连成了一条线——有人在追踪。
而他,自然是追踪的一环。
这座城里,有多少环,连他也不知道。那些谈笑风生的背后,是多少双锋利的鹰眼,又有谁敢清算。
二、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顺着脑海中的路线,他在巷子里绕过民居、避开人群,向烟花指示的方向穿梭而去。他们,在追寻一个情报线人。此人在城中蛰伏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基深厚,却因善于乔装,无人识其真面目。
能在他们的势力圈里卧虎藏龙,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也大抵有高官在背后加持。若非步步为营,难得此人踪迹。
他纵身跃过半堵矮墙,脚尖落地,轻不可闻,顺手接住了被风带起、将将要倒在地上的竹竿。随即在地上轻敲几下,示意同伴——自己已经就位。
“吱嘎”一声,旁边晦暗的民居里伸出只手,却并无动作。一辆宝马牵引的华丽车盖一晃而过,那只手倏地伸出一指——目标锁定!
他猛地窜了出去,在即将走进灯火的刹那,用平民不起眼的外衣紧紧裹住了危机感四溢的劲装。然后即刻减速,放缓了步速,顺着人流朝那辆车的方向走去。面上甚至洋溢着笑容,丝毫不见端倪,脚下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步步生风。
不到片刻,他便追上了那辆马车。车旁锦帘微动,暗香从车内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醉了一路闲人。
三、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他远远地跟着马车,不敢逼进。马车的目标太大,而他的任务是“暗杀”,路上不易动手,必须等车中人露面。马车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走得并不快,没多久便停在了一座酒楼门口。他的肩膀顿时紧绷起来。
银铃清响,一只芊芊素手掀起马车的门帘,头上的银簪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柳叶细眉、丹凤杏眼,俨然是个妙龄少女。
他一愣,不禁怀疑起追踪的准确性。一个老谋深算的线人,怎会是个入世未深的闺中女子?
饶是心中疑惑万千,他依然不敢放松,侧身借着小贩商品的掩护、默默地观察那女子,眼底漆黑。
女子被侍女扶着下了车,落地时、甚至在车旁蹦了蹦,舒展久坐的双腿,又雀跃着去接后来的闺中女友——举手投足,莫不透露着活泼、灵动、甚至单纯。
若她真的是那个线人……想到这儿,一股寒意从他背后升起。
四、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女子进入了酒楼,他果断抬脚进了隔壁一座等高的酒馆,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酒馆顶楼的外层走廊,从上方俯瞰那一整座酒楼,迅速锁定了几个可能逃离的出口。
他的同伴们已然向此地汇集,从上至下,有数不清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栋楼。
几个乔装为纨绔子弟的杀手,已经潜入了酒楼,准备借酒闹事、趁乱杀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欢声笑语中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然后是杯碗碰撞碎裂的声响,进而演变为争吵和尖叫。他目光如炬,锁定在几个出口,浑身紧绷得如拉满的弦。
恰在这时,一个倩影在酒楼后门一闪而过,迅疾如斯,以致连他都只捕捉到了一个鹅黄色衣摆。他顾不上隐藏,扯开外衣,纵身跃下,在两边的屋檐上顺势一滚,稳稳着地,着一身劲装向女子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女子,走入了小巷。此地巷道众多,且交织盘杂,最宜躲藏,却不宜逃跑。因为巷中多为死路,一旦被人追赶,很难脱身。
她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必然不会冒险奔跑、被再次盯上,只能藏于某地、静候时机。因此,他放慢了脚步,开始排查起周遭可能藏身的角落。
街上喧闹的人声逐渐远去,灯光也暗淡下来,在一个死胡同里,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静静地注视着一堵坍坯的墙,手里的刀刃隐隐闪着冷光。
墙上的影子,映着他笔挺的身形,以及——他耳后多出的一朵簪花。
“呵。这位小哥,在找我吗?”
他蓦然回首,手中刀刃先动,却仍不及脖颈间一凉——一张秀丽的脸,正冰冷地注视着他。
灯火阑珊,她逆着光、神色难辨,他却好像看见了她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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