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未的囧途

作者: 河北赵无言 | 来源:发表于2023-05-03 16:43 被阅读0次

前言:岁月原是由许许多多的从前组成的,我们都是从从前走过来的,然后又慢慢地成为从前,这便是人生吧!

然而,许多当年不曾以为意的人或事,日后却念念不忘。

所以大多的人,总要经历很多岁月后,才会变得从容。

今天是8月18号,赵未从事集装箱运输三个月了,这一趟是去张家口下花园,此时他正蜷缩在货车副驾驶座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赵未在堆场正等着提空箱,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吊车司机还在不远的地方慢悠悠地倒着空箱。

手机又响了:“赵师傅,大约几点到工厂?六点以后我们就下班了,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装啊!”赵未脸上堆着笑,唯唯诺诺地回道:“好的,老板,我们马上就提上箱子了。”

自买车以来,为了尽早挣回成本,赵未一直秉承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运费”的信条,将烧水煮茶的时间管理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

“娘的,这吊车司机的眼睛估计是瞎了!”赵未一边嘟囔着,一边从兜里摸出两盒玉溪朝吊车司机走去。

又过了十分钟,吊车才像老牛似地爬了过来。“咣!咣!”两声,两个20尺集装箱被扔到了车上。望着车上的集装箱,赵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暗暗盘算着:“时间还来得及,四点左右到工厂,六点装好,顺利的话半夜一点钟便可以返回来了。”

大货车顺利地飞上了京津塘高速公路,高速上车比较少,八月的太阳疯狂地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天上的白云也好像怕热似的一动不动。

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赵未这时才意识到他已经七天没有沾过床了,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显得稍微发硬,脚下的袜子估计也和鞋垫粘在一起了。

司机老臭递过来一块面包,赵未啃了两口,有点硬,下咽时需要额外费些力气。赵未将面包扔在了一边:“老臭,到牛驼服务区停下吃点饭,面包放的时间太长了。”

“好嘞!”司机老臭应了一声,紧接着将车速提了一提。将近一点钟的时候,赵未他们到达牛驼服务区。停车、手刹、熄火。赵未从车上蹦下来,跺了跺脚,抻了抻身子,左右转动着脖子。

赵未的眼光突然落在了右后轮胎上,那条轮胎不知什么时候没气了,早已被碾压的伤痕累累,黑黑的粉末布满了轮毂,仔细一听还有些细微的嘶嘶声,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倒着最后几口气。

赵未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心头,使赵未感到浑身冰凉。这是这个月爆的第二个轮胎了,每个轮胎两千,小半月的利润没了。

“老臭,你只顾开车,没想着检查轮胎气压大小呀。”赵未冲着司机老臭埋怨了一句。

“走,下高速,去牛驼镇找换轮胎的。”赵未明白再多埋怨也无济于事,赶紧想办法换轮胎才是正事。

出牛驼高速口十公里发现一轮胎销售点,“老板,换条轮胎,都多少钱的?”

“邓禄普2800,普利司通2400,正新2300,朝阳2000。”轮胎店老板两眼放光地回答。

赵未忍着心痛:“那来一条普利司通。”

“好嘞!”轮胎店老板客气地回应着,利索地支起千斤顶、卸螺丝。

十分钟不到,那条废轮胎被卸了下来。

“老板啊,另一条也一起换了吧,要不然磨损程度不一样,会导致新轮胎磨损加快。”轮胎店老板显着忧心忡忡地说道,赵未仔细看了看与之并列的那条轮胎,虽然轮胎店老板有些许推销的嫌疑,但也确实破旧的厉害。

赵未迟疑了十几秒钟:“那换两条朝阳吧”,赵未的心在滴血。

恰好旁边有一小饭馆,赵未和司机老臭走进饭馆:“老板,两份炒饼,一份凉菜,两瓶冰红茶。”赵未已经两顿饭没吃了,他早已忘记了到底有哪天是一日三餐按时进肚的。

赵未将最后一口炒饼放入嘴中的时候,工厂的电话又催来了:“赵师傅,您现在到哪里了?五点前一定要赶到呀!”

“老臭,走啦,工厂催了八百遍了!”赵未咀嚼着炒饼,招呼着司机老臭。

接下来的路途还算顺利:清河、昌平、八达岭、怀来。赵未他们终于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出了下花园高速口。

“老板,我们下高速了,大约十多公里到您那边.......”赵未恳求着工厂晚一点下班,同时催促老臭再稍微开快一些。

六点十五分,赵未的大货车火急火燎地停在了工厂大门口,但工厂大门早已紧闭。

赵未点头哈腰的冲着门卫喊道:“大爷,我找一下李主管,我们是天津装货的。”

“下班了,明天一早再来!”门卫老头蛮横地扔过来一句。

“大爷,我跟李主管联系好了,他在办公室等我呢,您先让我进去把装货单给李主管审核一下。”.......

赵未又开启了与门卫斗智斗勇的模式,他现在可以熟练地做到说谎唬人脸不红心不跳了。

“放下单子赶紧出来呀!”门卫老头将赵未放了进去。

赵未急匆匆地跑进业务室,“李主管,您好,不好意思,晚了十几分钟。”一个四十岁上下,略微有些秃顶的矮胖子仰躺在办公椅上,一双大脚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

“明天再来,工人都歇了。”

“李哥,堆场装箱晚了,您给通融通融。”赵未卑微地将装箱单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耳朵聋啦?明天再来!”又一句盛气凌人。

“大哥,让弟兄们辛苦一下。”赵未攒着满脸的笑,将一盒大云并一张叠的整齐的百元钞票,不动声色地塞进了矮胖子的手里。

“看兄弟也不像个司机,都不容易,把车开进来吧!”

“得嘞!多谢李哥体谅!”赵未一边应着一边旋风似地跑去门口。

十多分钟的时间,司机老臭利落地将车开进院子,停到指定装车位置。

“老臭,现在没什么事,我盯着装车,你去外边找个洗浴,洗个澡。”

“好的老板,要不一起?”老臭说道。

“不了,万一有什么事车上找不到人,你自己去吧,装完了我在电话叫你。”赵未说完,登上驾驶室躺在了后边的卧铺上。

“咣咣咣”赵未被几声粗暴的敲车门声惊醒了:“司机,装好了,赶紧走吧!”赵未昏沉沉地也不知睡了多久。

赵未赶紧给老臭打电话,未接通。

十分钟后又给司机老臭打电话,还没有接。

“妈的,又玩没听见!”赵未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下老臭。

“十一点多了,赶紧把车开出去,我们要上门了。”门卫已经接连催了三次了,门卫的脸简直一四川变脸,有愤怒、有嫌弃、有鄙夷,就是没有一丝理解与和善。

愤怒给人以胆量,赵未拿起车钥匙,打火、挂挡、松刹车。貌似有点老司机的风采,正暗自庆幸中,一松离合“噔”的一下车被憋灭了。又接连试了两次,终于能够前进了,大货车像乌龟似的往前蹭,马上到门口了,才发现大门开的不够大。

“操!故意给老子设陷阱!”赵未嘟囔着从高高的车楼子里骨碌下来,用力地把门开了开。

重新爬进驾驶室,踩离合、挂档、松手刹,一连串的动作比刚才又熟练了一些。

继续瞄准大门口,龟速前进,车大、个矮、视线窄,赵未额头上慢慢地沁出了汗珠。

“妈的,不知道老子没摸过几回大车,也不说把大门修的宽一些”赵未在心里毫无道理的连工厂老板也问候了一下。

三十分钟后,赵未终于把车从厂子里搬到了厂子外的一处空地上。停好车又给老臭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未接。

赵未索性也在车上眯了起来。12点,老臭慢吞吞的回来了,望着老臭那一身清爽的样子,赵未气呼呼地嚷道:“你奶奶滴,死哪去了?找三个小姐也用不了这么久吧!”荤话脏话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赵未突然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把脏话说的这么自然了呢?原来那个斯文的赵未哪里去了?那个知书达理的赵未哪里去了?”

这几个月以来,赵未的心里一直有两个赵未在打架:“斯文的赵未满嘴的诗词歌赋,仁义道德;粗鲁的赵未出口必妈滴,奶奶滴以显示他的豪爽与合流。”

赵未的心里一片茫然……

“警察!”司机老臭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赵未的胡思乱想。前方五十多米的地方,警灯闪烁,夺人二目,摄人心魄。

“靠边,熄火,行车证,驾驶证。”一瘦高个警察喊道,声音振聋发聩且专业生硬。司机老臭小心翼翼地将行车证、驾驶证递了过去。

“超没超载?”

“警察大哥,必须不超。”司机老臭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许是觉得司机老臭回答的干脆利落,瘦高个警察没有在超重问题上继续纠缠,手中拿着行车证、驾驶证围着大货车慢慢地转着......

赵未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等着被宣判死刑的囚犯,或者是一只已被捆好待宰的羔羊。

“后尾灯不亮,缺一个转向灯!”听到瘦高个警察的宣判,赵未的心放松了下来:“罪过不大!”

“罚款贰佰,警车那缴款拿本!”赵未听出了瘦警察的声音不若刚才那般洪亮,且含有一丝丝的失落。可能是失落没有逮到一条大鱼,也许是深夜加班工作太累的缘故。

瘦高个警察的声音刚落下,赵未已经攥着一张百元大钞跑到他面前:“大哥,大哥,后尾灯昨天才换的新的,可能有点接虚,我们下次注意!”同时以一个自然的握手动作将那张百元大钞传递到了瘦高个警察手中,赵未明显感觉到他手中还攥着两个亮闪闪的后尾灯泡.......

两个小时后,货车进入了北京昌平地界,赵未在车上毫无睡意反而越来越精神。

“老臭,你后边躺会儿去,五环上我替你开一儿。”

“好吧,老板,看好路标呀!”

赵未聚精会神地驾驶着大货车奔驰在北京五环上,在高速上走直线已毫无问题,赵未计划再练练拐弯、倒车,就去换一个货车驾证。

猛然间赵未眼前闪过一个“团结湖”的蓝色指示牌,“呀?团结湖不是在三环吗?”赵未仔细辨识了一下前面的几个路标:“我去,咋跑到四环上来了!”

幸亏是半夜,赵未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跑,他想起一个老友就住在附近,不知睡着了没有,要是开着小车无论多晚总要给他打个电话的吧。

赵未猛踩了几脚油门,伴着货车发出的突突声,北京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变成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亮线唰唰地向后飞去。

大货车奔驰在深夜的首都四环上,赵未想起了他的梦想,只是这所谓的梦想早已被现实狠狠地踩进泥水里,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

他没来由地喊了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随之,两行热泪,一股悲凉........

一阵风吹来,盛夏的北京午夜竟有少许寒凉,汽车挡风玻璃上的雨点愈来愈密集。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砸得车顶咚咚作响,把司机老臭的呼噜声压下去了许多。

风雨交加夜,货车奔驰时。赵未又稍稍提了下车速,向着东方奔驰......

两点半左右,赵未出了京津塘高速,下了金钟立交桥,拐上天津外环东路。此时的暴雨借着狂风的威力肆虐地抽打着世间的一切,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暴雨便从那些被闪电劈开的口子里疯狂地倾泻。车灯照去,不见道路,只见白茫茫一片迷潆。

“老板,咱们要不靠边停一下再走吧?雨太大了,看不见道路,没有方向感了。”司机老臭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在后铺上建议道。

许是觉得老臭说的有道理,也许是开的比较累了,赵未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了路边稍宽点的地方。

赵未坐在驾驶座上,呆呆地望着这漫天横冲直撞的暴雨,要在以前,应该会胡诌几句顺口溜附庸风雅的吧。可现在的赵未已被现实教训的粗鲁且木讷,哪里还有出口成章的灵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赵未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美丽的大学校园,梦见了堆积如山的书本,梦见了妙趣横生的课堂......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雷声惊扰了赵未的美梦。赵未一个激灵清醒了,摸过手机一看,凌晨四点多了。扭过头,司机老臭还在鼾声大作。

赵未用力拍了一下司机老臭的屁股:“你是猪呀!一觉一觉的睡起来没完了,走了,下面你来开!”赵未没好气地一口气冲着老臭扔了过去。

“好的,好的,老板!”司机老臭忙不迭地应和着,迅速地爬上驾驶座,打火开车驶上了外环路。

走了没几公里,突然觉得货车动力不足,发出“突突”的沉闷声,随着驾驶室颤动了几下,货车自动熄火了。

“呀!倒霉,遇到油耗子了!”司机老臭慌张地喊了一声,同时用力地打着方向盘,依靠惯性将车靠到路边停下来。

赵未望着油表指示灯,红亮亮的直刺他的双眼,油表指针像被恶魔施了诅咒,蔫耷耷地沉得不能再沉。

“老臭,你果真是属猪的,有点空你就睡,有人偷油你他妈滴一点也听不见?”赵未已经声嘶力竭......

路还是要继续走的,赵未喊完了,将情绪平复了几分钟,默默地拿起两个塑料壶下了车去寻找加油站。所幸雨已变成了毛毛细雨,赵未拎着塑料壶沿着外环线朝前走着,希冀能尽快找到一个加油站。

赵未睁大着眼睛搜寻着加油站,运气还不错,走了大约两公里,终于找到了一个中石油。

“大哥,加两壶油!”赵未客气地朝加油站喊道。

“只能加一壶,零售一次最多五升。”中石油回道。

“大哥,行个方便,大货车半路没油了,一壶连车都打不着。”赵未争取了一下。

“不行,油站规定,多加了会砸我饭碗的!”中石油太坚决。

赵未没办法,只能加一壶,返回倒油箱里。

再次返回加了五升;

第三趟返回又加了五升。

十五升加到油箱后,老臭终于把车鼓捣着了。

赵未疲惫地坐在车里喘着气,来来回回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冰凉。朝阳升起来了,赵未布满血丝的眼睛跟太阳对视了几秒钟。

赵未想到了一句话:“人的承受能力,有时候远超自己的想象。就像不到关键时刻,很少能认识到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赵未的思绪:“赵师傅,你们到哪了,下花园到天津走了一晚上怎么还没到,你们开的是乌龟吗?”货代小姑娘催促的话语,像小日本端着机关枪朝他扫了过来。

赵未将电话稍微从耳边挪开了一些,嘴角竟挂着少许的笑意。

赵未轻轻地摇下车窗,潮湿并略带腥味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吹进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钻进了鼻孔,侵入了心田.......

他柔和地对老臭说道:“老臭,稳着开,咱哥们不着急。”司机老臭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老板,你不会受刺激了吧?”

赵未没有理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仰在了座椅后背上,眯起了双眼,右手轻轻地敲打着车门,悠然地拖起了长音:

“愚贤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

河北赵无言

2023.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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