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束光

01

我常常做一个梦。

我置身于巨大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投射着颗粒状的光束，明媚却不刺眼。

甚至能够看清那些浮动的尘埃，我总是伸出手想去抓住那束光。

梦境总是没头没脑。可是我常常看见那束光，透过树叶间隙一点点渗透到我的面前。

似乎是贯穿生命始终的模样。

走过了很多的清晨和日暮，走过了拔节生长的树木，走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了沿路更替的小店。

我从一个背着书包踏入幼儿园的小姑娘走到了一个正值青春的年轻人。

王小波说：“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的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没错，我就处在这样的黄金时代。

拿着父母提供的生活费，坐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读书，有三两个交心的好友，有着一大把自由而富足的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感受不到生活的声色犬马，不需要赡养老人，不需要为下一代挣奶粉钱，不需要为了工作加班到深夜。

果然是最好的时代啊。所有人都说，真好啊，你这么年轻。

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常常焦虑，对于长大这件事情有些许恐慌。

张爱玲在《小团圆》中说：“生命在你手里像一条迸跳的鱼，你又想抓住它又嫌腥气。”

想努力完成经济独立，想成为真正意义上成熟优雅的成年人，又害怕着变为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循规蹈矩的大人。

笨拙又努力地去学习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一点一点地藏匿甚至遗忘身上的孩子气。

像去打开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包裹，又像在深夜里航行的船只，不知道前方是暗礁还是岛屿。

就这样仓皇地，小心地，期盼地，慢条斯理地。成长。

多像一粒尘埃啊，我们。

02

后来，你终于修炼合格，举止得体。

看清了世界上的一些黑暗面，不再对谁坦诚明亮。

开始物质和现实，去高级餐厅里吃牛排，忘记了早点摊的油条豆浆。

满脑子野心欲望以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人，不记得帮妈妈洗碗。

恭喜你，成年人。

所以，你开心吗？

小王子里有这样一句话“所有成年人都曾经是一个孩子，但很少有人记得这一点了。”

山边的树叶摇晃悲伤，童年的小孩回头顾盼，清澈的小河被拖入灰暗的大海。

我最近越来越喜欢晚上去逛操场。也不跑步，就随意散着步，和朋友三言两语说着话。

晚风轻轻吹，吹走沉重的叹息，微微小雨很是惬意，我常常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她走近走远沾湿了裤腿，她笑起来带着雨季丰沛的雨水，她系好红领巾带上六个糖果准备去上学，她用稚嫩的笔触写着给未来的自己的一封信。

想在月色下豢养一整夜的美梦，宇宙的肌肤粗糙皲裂，我们的灵魂虔诚具体。

寒假的时候在家里收拾房间的时候，翻到了一个旧纸盒，里面装满了零零碎碎小纸条，还有，一本日记。

我跑到阳台上坐下，冬日的暖阳照在我的脸上。我打开那本日记，它带着岁月潮湿的味道。

我端详着童年的自己，字斟句酌。

整整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看完了那本日记。

虽然它记满了鸡零狗碎的小事和一个小女孩晦涩懵懂的心事，可是每一个字都异常珍贵。我抚摸着幼稚的字迹，像是抚摸着时间的背脊。

“今天的早饭很香，我很开心。”

“他今天穿了新衣服，真帅。”

“六一儿童节，我也想去跳舞。”

那个时候的她，真是有趣，对未来有着无限的热望，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快乐。

03

今天是儿童节。

路过学校小店买水果的时候，看到好多人买糖，成盒成盒的。红的，黄的，绿的。棒棒糖，口香糖，QQ糖。

我突然觉得这真的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不只是属于小朋友们，它属于所有人。

从无知孩童到青春年少，从安稳中年到白发苍苍。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有活力的人，我面对着生活中许多的至暗时刻，无能为力。

会焦虑，会哭，会突然地情绪失控。

今天看了郑爽在《我就是铁甲》里发飙的视频，就像是找到了共鸣，心里猛地一紧。

两分钟的视频。我连续看了三遍。

成人世界告诉我们，要体面，要隐忍，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没有人管你是不是委屈，你又不是小孩子，哭了就有人安慰。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要忍着委屈不说，凭什么要继续被欺负被伤害？

软弱不是善良。

从某种意义上说，长大让我们失去了说真话的能力。

我想我要写一封信寄给七十岁的自己。

写令人头疼的琐事和我喜欢的歌，写阳光，月光，有着肥皂香味的白衬衫。

你要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你要温和，可你也不要丢掉你的锋利。

今天的天气很好，走在校园的香樟树下，阳光穿过树叶撞到我的面前，光束中浮动的尘埃是宇宙散落的心事。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