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凉,奉芽听到门窗被吹得呼呼作响,心里莫名有点慌,走过去关门时却看到团影影绰绰的影子。
奉芽喜上眉头,快步走回去道:“小狐——”
地上的人站起来,她的声音便被生生掐灭。
“女菩萨……”李老三咧着嘴,露出一口泛黑黄牙。
奉芽立刻后退,还没回头就被抱住了。
一股难以描述的酸臭自身后蔓延开来,奉芽感受到那人正在急切地亲她脖子时瞬间血液冰凉,道:“放开我!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背后那一双黑手铁钳般制住了她的腰,奉芽怎么扳都扳不开,前面的乞丐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嘴边边嗅边舔:“不着急,钱先放放,女菩萨陪咱哥俩耍耍。”
奉芽仰躺在石桌上,李老三在另一边压着她的双手,老乞丐无视挣扎强行挤进了她的腿间。
奉芽像条濒死的鱼般呜呜挣着,眼泪流到那只捂着她嘴的大手上,细碎地流向耳廓,淌下颈项。
“掰住她的嘴,免得她咬舌头。”老乞丐伏在她身上急切地扯着她的腰带衣裳,嘴里还有空叮嘱他。
李老三笑了:“那当然,大哥舒服完,小弟还要用的。”
奉芽绝望地闭上了眼。
身前的力道却骤然松了,奉芽睁着双泪眼,只看到条粗壮的白尾巴卷着那老乞丐狠狠砸向了围墙。
在满地尘灰里,奉芽看到个高瘦的人影一步一步走过来,身后八条尾巴几乎遮住半边天空。
李老三哆嗦着后退,扈从安抬手,地上两根木棍破空飞去刺穿李老三的手臂将他定在了墙上。
“啊———啊!!妖怪!妖怪!”李老三看着那个脸凝得像冰的男人走过来,一时间不知是痛是惧,手不敢动,腿直直发颤,眼泪鼻涕一齐流,“别杀我,别……”
扈从安掐住了他的脖子往身前带,木棍牢牢钉在土墙里一寸一寸地穿过李老三的手臂,在那凄厉的惨叫中扈从安冷冷道:“去地狱求情吧。”
他还没发力,手臂便被人抓住了:“别杀他们!你马上成仙了这个时候不能作孽!扈从安!”
奉芽是真的慌了,她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怒的扈从安,满身煞气像地狱恶鬼。
扈从安看着她,一双绿眸隐隐泛着红光:“他们这么对你,你求什么情?”
奉芽急迫道:“我不是为他们,我是担心你!你说过犯了杀戒就不能飞升了,我不是没事儿吗你放他们一条命好不好?”
扈从安把眼移回李老三脸上,声寒似冰:“我不在乎!”
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绷起,奉芽眼见李老三眼睛翻白,急得不行,一狠心攀着扈从安脖子踮脚凑了上去。
扈从安手上的劲瞬间松了,他愣愣在原地,看着奉芽松开他的唇,红着眼角拍了拍他的背:“我没事啊……你别怕……”
扈从安顿了顿,把她的衣襟拉拢,又脱了自己的袍子裹着她,系扣子的时候手都在颤。
怎么可能不怕。
他要在路上再多别扭迟疑片刻,回来是副什么模样想都不敢想。
奉芽勉强地笑了笑。
扈从安把她转了过去:“别看。”
奉芽迟疑着点头,听到身后响起两声惨叫,还是忍不住侧脸瞄了眼,两个乞丐捂着档,下半/身滴滴答答地滴血。
她又把脸侧了回来。
扈从安赶走两个乞丐,袖袍带风吹去满院血迹狼藉,连被砸坏的围墙也恢复了原样。
他一言不发地进灶屋烧水,奉芽紧了紧袍子,半天也没想出怎么搭话,就这么沉默着,直到扈从安给浴桶兑好水叫她洗漱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讪讪道:“我没脏……他们没……”
扈从安倒灵药的动作一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受了惊,我在水里加了安神药,泡会儿会舒服点。”
奉芽看他推门,突然道:“为什么回来?”
扈从安手支着门,烛火晃得他半张脸越发不真实,许久才道:“你当真不知?”
他问了却没有等回答,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奉芽攥着袍子,一张脸绯红,不知是熏的还是怎么的。
泡完澡出去,见扈从安正在院子里搭青石桌,先前的白石桌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奉芽轻声道,“今晚留下来住吧。”
扈从安不知从哪里捡来张砂纸,边磨石桌边嗯了一声,道你先去睡。
奉芽欲言又止,最后给扈从安留了盏灯,自己慢慢朝房间去了。
扈从安沉默地磨着石头,月亮在头顶晃过一圈,他终于住了手。
看着自己一身的灰,扈从安还是去冲了个冷水澡,秉烛回房时脚步却拐了个弯,朝着另外一间屋子去了。
他站在门口,听到均匀悠长的呼吸才轻手轻脚穿墙进去。
窗外月光清透,越过窗台薄薄洒在她脸上,像是披了一层柔和的霜。
扈从安只是低头看着,压在心底的业火和怒气就这么奇异地消散了。
他在床边蹲下,伸手把奉芽耳边的碎发掠到一边,很轻很轻地描摹了一遍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到嫣红的唇瓣上。
先前那个意外的吻瞬间冒出脑海。
扈从安蓦地收回手,脸都有些发烫。
他不敢再待下去,起身欲走。
手却被抓住了。
掌心被若有若无地挠了一下,扈从安呼吸都重了几分,汗也冒了出来。
“……我是妖。”他嗓子有些干,也不敢动,只好哑着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强调给谁听。
“我知道。”背后的声音如细蚊,小却坚定,“我一直知道。”
扈从安终于回头。
奉芽半支着上身拉着他的手,如瀑长发柔软地贴在脸侧,她低着头,似是不敢看他。
扈从安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间都带了火,热气直冲头顶。
这浓重的焦灼里,唯一的发泄途径是那掌心轻轻浅浅的挠按。
“你不怕吗?”扈从安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低得可怕,神智在失控的边缘。
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怯懦道:“就是……那个……”扈从安几乎能感受到她脸上透出的热度,“就是……会不会影响你成仙?”
扈从安脑子里的弦噌一下断了,去他妈的成仙,他反握住那只细瘦手腕,低头吻住嫣红唇瓣,拉开床被压了上去。
他正式入主三间草屋,等到山上李子成熟时,奉芽怀孕了。
“后来呢?”夜泽兴致勃勃地问,仿佛之前嫌故事长的不是他。
土地仙叹息着摇头:“自从奉芽怀孕,逸仙山就开始旱了,后来来了个道士,三言两语伙同村民害死了奉芽,连带着胎儿也没了。”
“扈从安呢?”顾渊问道。
“回青丘求雨去了,那老道也就是瞅着这个空挡才敢动手。”土地仙唏嘘不已,“扈小公子带了法宝回来妻亡子殆,悲愤交加,万念俱灰成了魔,屠尽沾福村,从此仙山血雨不休。青丘的人来过两次,扈小公子守着妻儿的墓不愿离去,最后便给小仙知会了一声,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最后他道:“妖王为免血雨误伤人,月前在山外放了个雾阵,寻常百姓入了便会被送回起点,修士入了便是蛊惑人心,增生魔念。”
这话虽没挑明说,但也是给他们提个醒。木菩心道了谢,从怀里摸出一袋灵石送上,地仙与她推脱几次,最后眯着眼接下,递了几张符给她,道有事燃符唤他即可,拜了拜便退下了。
顾渊看着远方那团影影绰绰的红雾,见木菩心手指额间,眸子又变成绿色,也盯着逸仙山。
“如何?”顾渊问,“或者你们留在这儿,我先去看看。”
三人里就他修为最高,虽然被压了几万年,但风险未知,顾渊也没动过让夜泽出手的念头。
木菩心却制止了他,只说天晚了等明天再一起去看看。她手里寻引盘泛着微光,指针牢牢指向逸仙山。
顾渊看了看离山头还有一截的太阳,没多说,点点头应了。
夜泽本来提议退回先前路过的村舍将就一晚,木菩心没答应,伸手一指说前面有间荒屋。
走到那儿发现荒草丛生蛛网遍地,夜泽也许是怕再抱怨连破屋都没得住,二话不说结了几把扫帚,念了个咒,扫帚便自发收拾起屋子来。
顾渊听着叮叮当当的响动,道:“你还会这种法术?”
夜泽叹气道:“生活不易。”
木菩心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腿。夜泽看看她,又看看顾渊,低声道饿了吗?
自从飞升上神后顾渊对五谷基本就没有什么需求了,几百年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本体又是蛟兽,连着吃几天也不会饱。
他本想说不饿,念及夜泽做饭的手艺又点头:“有一点。”
夜泽立马招呼:“小菩提!”
木菩心睁眼望过去。
“我带顾渊出去找点东西吃,你呆这儿别乱跑啊!”木菩心停了手上动作,点头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她一应,夜泽立马就消失了,顾渊朝她点点头,散形追上。
自从来了人界他就一直跟着木菩心,木菩心虽也是天上下来的,但平时行事做派与凡人并无大差别,几乎就是像凡人般过活。
像夜泽这么飞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他低头看了眼云雾下流光剪影的苍茫大地,心里生出点莫名的激荡感,抬眼见夜泽又飞得远了点,运气追上。
夜泽是仙尊,这种飞法几乎是瞬行百里,顾渊回头看了眼,觉得离得太远,正准备拦住夜泽时,他就轻声说到了。
随即落地。
嗅到空中里浓郁的灵气,顾渊皱了皱眉:“这是哪儿?”
夜泽:“尸乡北山。”说着就蹑手蹑脚往前走,像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顾渊见状也放轻了手脚跟上,传音道:“可是仙家门地?”
夜泽道:“额,怎么说呢……勉强算吧。”又往前摸了百十步,进到一片深林,顾渊隐约听到鸡鸣,抬头见树上竟栖满了鸡,五颜六色,要不是下界吃多了熟悉构造,顾渊还真有点不敢认。
夜泽给他塞了个储物袋,凑到他耳边:“这林子上头住的鸡,下头住着白鹤,一会儿我把鹤撵过来,你瞅准了往袋子里装,打点配合,能理解吧。”
顾渊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抓多少?”
夜泽:“你觉得多少够你吃就抓多少。”
顾渊捏紧了袋子,决定一会儿跑到面前的都不放过。
天色很暗,夜泽钻进林子没多久就见不到影了。顾渊原地站了片刻,听到灌木里隐隐有什么响动,接着是一声尖锐的鸟鸣,头上也咯咯咯地响起鸡叫,此起彼伏,震耳发聩。
及腰的灌林开始剧烈地抖动,无数白鸟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或行与林间或扑于灌面,更有不少飞向了天空。
顾渊被漫天鸟毛糊了一脸,险些睁不开眼睛,谨记夜泽的嘱托看到白鸟便抓,一捞一个准,全塞进了储物袋。
没多久夜泽就跑了过来,大声问抓了多少?
将手里扑腾的白鹤塞了进去,严肃道:“很多。”
夜泽点头,随即天边有什么绽开,光芒大作,顾渊看他一身五彩斑斓的鸟毛,又低头看自己,除了颜色外狼狈样差别不大。
没等他稍微理理袍子,就听夜泽砸了下嘴,从怀里掏出几块灵石往闪光地抛过去,抓住顾渊的手就开跑。
腾空的时候隐隐听到后面传来骂声:“狗日的夜泽,有本事别跑!”
夜泽笑着回敬:“有本事逮住我啊!”
那声音更气急败坏了:“他奶奶的又来偷鸡,等老子抓住你一定把你剁碎……”
再往后就听不清了,夜泽去是飞回是瞬移,顾渊紧捏着袋子随他落地,直到他伸手拿袋子时才迟疑道:“我们刚才,是在偷鸡吗?”
夜泽用力把袋子拽过去,不赞同道:“这话说的,给了钱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说着提溜着袋子往下一倒,数不清的白鹤你踩着我我踩着你堆成小山,满地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顾渊看着夜泽震惊的模样,轻咳了一声:“是不是,钱没给够?”
夜泽摇头:“祝扒皮一只鸡要卖三百灵石,我从来都没给够过。”
顾渊沉默了,夜泽又道:“但差这么多还是头一回,我说骂老子骂得那么厉害……”
顾渊迟疑:“那,我去再给他点。”他半文钱没有,身上灵石倒是挺多的,下界东宸给了不少,也是来才知道这东西还能当钱用。
夜泽蹲下来摆手:“没事儿,下一回多给点就行了。”
听这意思,偷鸡很频繁了。
顾渊无话可说,默默掸着身上的鸟毛。
夜泽却拎起一只白鹤问他:“你抓白鹤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它在叫?”
顾渊一头雾水:“听到了。”
夜泽:“知道它在说什么吗?”
顾渊:“我怎么会知道。”
夜泽张起白鸟的翅膀,扑腾着尖声尖气道:“它们叫的是:小殿下抓错啦,我是孔雀不是鹤!”
顾渊:“…………”
《列仙传》:“祝鸡翁者,洛人也。居尸乡北山下,养鸡百余年。鸡有千余头,皆立名字。暮栖树上,昼放散之。欲引呼名,即依呼而至。卖鸡及子,得千余万。辄置钱去之吴,作养鱼池。后升吴山,白鹤孔雀数百,常止其傍云。人禽虽殊,道固相关。祝翁傍通,牧鸡寄。育鳞道洽,栖鸡树端。物之致化,施而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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