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蕾拉
1. 少年和触手公寓
少年在一片痛苦的混沌中睁开了双眼，疼痛就像一条贯穿全身的龙，扭动着它灵活又庞大的身躯，搅乱着少年虚脱的身体内每一个神经。
他迷茫地扫过屋子里的一切，暗沉的移门外有灰蓝色的弱光，投射在蒙着灰尘的地板上。屋子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平淡的餐桌上稀稀疏疏的餐具，纸巾，还有一个喝得只剩下一口水的杯子。一边是一瓶白色的药，没有任何的标签，它孤零零地侧躺在水杯一侧，药丸一粒不剩。
少年吃力地直起身子，撑着沙发的边缘，挪动着僵硬的脚步来到桌边，桌上的字条上是完全陌生的笔迹，上面写着：“亲爱的卡尼：请好好照顾自己，我有要事去北方——妈妈。”
“妈妈……要事……”少年喃喃地重复着纸条上的字，眼前的阴霾依然没有退散，脑中一点都没有妈妈的音容笑貌。
他现在知道了自己叫做卡尼，其余的一无所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自来水，一饮而尽，身心舒爽，手脚也渐渐灵活起来。他试着打开节能灯，却发现屋子里没有通电。玄关的拐角上有一面细长的立式穿衣镜，卡尼发现镜中的少年时竟然无比惊讶，他甚至不敢再盯着多看一眼：镜中的少年五官极其不协调，他有着上扬成折角的粗眉毛，一双淡泊无神的小眼睛就像一只负鼠般猥琐，还有那个圆润而上翘的蒜鼻和一条像绦虫一般的嘴唇。
可是能有什么能比他看到的自己皮肤上像奶牛那样的斑点更恶心的东西了吗？那是一种暗淡的橙黄色斑点，就像是中了毒一般覆盖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就连头皮都没有放过。
正当卡尼失望地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时，家里的门锁响动，钥匙轻轻地旋转过锁孔，门扉发出一种令人寒颤的嘎吱嘎吱声。一个陌生的脑袋钻了出来，眼神清澈透明。
“谁？”卡尼大叫一声。
“啊……”门后的声音显得有些稚嫩，“抱歉……是我……安迪。”
见卡尼无动于衷，门后的少年终于大胆地迈入了玄关，他眉清目秀，衣着是剪裁得体的学生装，他略微查看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便又把视线转回到卡尼身上：“我听到了一点动静，所以来看看情况，原来是你醒了。”
此时少年安迪有些低落，他的微妙表情就和这环境的色彩一样幽暗冷酷。
“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从小都一起，我住在隔壁。你妈妈拜托我照顾你。”
“所以，安迪，我是得病了吗？我妈妈去哪了？我怎样才能联系到妈妈？”卡尼焦躁地问了一大堆问题。
“不不不，你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你看起来不太健康，还需要更多的睡眠，还有那个药，那个你妈妈委托我定时给你吃的药。”安迪瞄了一眼桌上空空如也的药瓶，“我那还有你的处方，应该是治你皮肤病的，我等会给你去药房再配一瓶吧。可是，你现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卡尼觉得自己精神正好，他脑子里有一大串的问题，可是看着自己谨小慎微的好友安迪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和安迪去争执什么。尽管卡尼不记得了，不过安迪看起来不错，他想。于是他佯装听话地重新回到了沙发上，盖上了毯子，用略微有点虚弱的声音（其实卡尼已经恢复到即使大吼大叫也毫无问题了）对安迪说：“那我就再躺会，拜托你了，安迪。”
安迪离开后，天色渐渐暗下来，灰蓝色的光线变成了漆黑一篇，卡尼站在窗前，发现不久过后，灰云退去，一枚半月留在风云变幻的夜空中，对面的房屋露出工整的影子。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屋门，探出身子往两边观察，这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出租公寓楼，楼道上有着几盏若影若现的感应照明设施。卡尼沿着铁制的楼梯走到楼下，公寓大楼卡在两栋一模一样的公寓中间，随着视线的上升，卡尼发现这栋楼居然是一个被摧毁到一半的废墟！它方正的另一半楼层仿佛被炸弹侵袭，只剩下了钢精水泥和残垣断瓦，那冷冰冰的姿态，就像是一个被挖走身体一部分的霸王龙。
随着夜晚时间的流逝，楼顶上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既像是灌溉农田的水声，又像是有人在游泳的声音。但是这样的声音渐渐变得密集起来，平坦的楼顶也好，破碎的墙面和支架上也好，就像被千万只从深海来袭的八爪鱼触角包裹了。
可是这些触角是黑色的，在月光下透亮的那种黑色，又有着淤泥和粪池的臭味。这千千万万条柔软又腻心的触角就像是一个幻想中水怪的胡须，在风中抖动，渐渐爬满了楼宇，唯独把卡尼家所在的楼给覆盖了起来，包裹得密不透风。
卡尼害怕得两腿发软，不由得向后转身逃去，可是他根本无处可逃，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在奔跑的路途中，卡尼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明确，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反反复复地催促着卡尼：“孩子啊，我的孩子哟！是时候你该来找妈妈我了！赶快来找我吧，我告诉你所有的秘密。”
“妈妈，妈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卡尼，我告诉你，是这样…………”卡尼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咕噜咕噜的触角的月影渐渐变得遥远又虚幻，卡尼明明听到了妈妈的解释，可是他却想不起来了，他恨自己背不出妈妈的嘱托，只好加紧脚步，朝着远方奔跑。
扑通一声，他被废墟里的枯藤蔓绊倒了，好疼。卡尼咬了咬牙，一只手伸向了他。逆着月光，那是安迪。卡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安迪瘦小却坚强的身体：“安迪，你能不能陪我找妈妈？对不起，安迪，可是，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没关系的，卡尼。”安迪温柔地回答。
2. 美肤的粒子国
离开了公寓以后，夜色变得更加地清澈，两个少年不再回眸那黑色的触手公寓群，仿佛那个背景里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炼狱了。卡尼默默地跟着寡言少语的安迪。
这个城市是被一条条密集的河川所划分的平原，两人所在的河川，流着缓慢的暗黑色的水。
他们沿着河堤朝北走，因为卡尼只记得妈妈在北方这一条唯一的线索了。每一条河都有它的尽头，卡尼想着。
这条黑色的河川对面，是一个被绿草覆盖的低洼地，所以他们能站在稍微高一点的这一头的河堤，清楚地眺望到对面洼地再往后的另一条河川。两条河川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好像他们就是日本京都的贺茂川和高野川，最后汇聚成那条鼎鼎有名的鸭川。
隔着低洼地的河川更是奇异，它和卡尼眼前的这条暗黑的缓流的流向居然是相反的。那条河朝着另一头奔涌，即使隔了这么一段距离，依旧可以清楚地听到剧烈而热闹的湍流声。
于是他们决定过桥以后，沿着那条截然相反的湍流而去。这一路一点都不累人，卡尼也渐渐话多起来，而温柔的安迪几乎对卡尼的各类问题和感慨都给予回应。
比如卡尼会问安迪：“你说妈妈为什么会去北方？要事到底是什么呢？”
安迪就会说：“这个世界上的北方，总是相传有治百病的神药呢。那个地方实在是难以抵达，因为不光路途崎岖波折，而且最最北方的圣地是一个十足的大迷宫！我觉得我们不该去那里，我们其实哪都不该去。”
卡尼就会问：“安迪，我是个糊涂的笨蛋，我不会看北方到底在哪，所以我们沿着这条河流走，是正确的吗？”
“是我的直觉吧。”安迪不好意思地说。
“我相信你的直觉，安迪。”
两个少年在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而且似乎时光流逝得特别慢，卡尼觉得自己已经走了足足有十几个小时了，可那一轮橙黄的半月依然停留在空中，仿佛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一样。
最后天空居然下起雨来，因为刮着风，所以那一层不大的雨雾显得格外寒冷。卡尼觉得有些不安起来，雨雾迷蒙了他的双眼，几乎在白茫茫的一片前路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是谁？是谁？”卡尼停下了脚步，安迪也停了下来，这会儿，两个人几乎对于面前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视觉能力，变成了两个只看得到白色的瞎子。
卡尼鼓起勇气伸手摸了起来，他摸到了一个有体温，却硬邦邦又粗糙不堪的身体。对方也感受到了少年的手指，立刻”哇”地一声跳了起来，这么一跳，卡尼的手指尖儿被它的表面都蹭破了皮。
“你是谁？我根本看不见！看这讨人厌的白雨，落在脸上，眼上，把大家都变成瞎子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啊呀，可恶！我在咱们粒子国里，可是个大名鼎鼎的美肌达人，我的皮肤呀，是最有血色的，是最红的！只要每次到这身边哗哗流动，充满生机的‘赤川’里去洗洗脚，我皮肤的颜色就更加美丽了。你为什么摸我？哎哎哎，你那个光滑的小手指，莫非你是人类？啊呀，我这都有多少年没出门办事了，居然遇到人类，话说人类和我的关系呀......"
"原来你是个话痨！”卡尼一下子就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发言。
“啊，对不起，我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你们等一下啊！”话痨先生停顿了一下，然后悉悉索索地似乎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瓶东西，然后他对着自己面前白色的空气喷了起来。随着他来回划动的喷雾和他伸出类似于手（其实像仙人掌一样）的东西抹掉被喷过的地方，大家的瞎眼症就居然好了，当然，大家也只能彼此看到被喷过的地方的事物。
这下，卡尼和安迪看清了对方。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自称名叫“酷雷纳伊”。他的脸没有形状，如果一定要说，那也至多是一个不规则的“梯形”（而且没有角）。五官什么的倒是和人没差别，就是皮肤是一粒一粒的浅红色，看起来有点恶心，摸起来像砂石。他的脚上没有穿鞋，像一滩打翻的浆糊那样粘在地上，据他自己说那是为了方便在边上那条湍急的河里洗脚，这样他的皮肤就会更加红艳，这在他们粒子国是一种美。
“可我们粒子国不在北方哟。我们是在十足的南方，人类的孩子呀，你们走错方向了。我跟你们说呀……”
“啊呀，安迪，我们走错了呀。”没等酷雷纳伊说完，卡尼又打断了他。卡尼想到了自己的皮肤，那橙黄色的奶牛斑点，他隐隐感觉自己的皮肤和粒子国是有关的，毕竟那是一个“皮肤至上”的国家呢。
“唔，抱歉，我的方向感也很差。卡尼，天都快要亮了，不如我们回头吧，先回家看看状况有没有好一点，而且我给你配了药，你也该吃药了，治疗你的皮肤。”安迪劝说道。
“服什么药啊，有什么药能比我们粒子国的天然疗法更好？”酷雷纳伊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粒子国别的不说，只有那美食和美泉，是天下无双的好。实不相瞒，我还是个贵族呢，如果你们到我们粒子国，饱餐一顿我们那出产的果味烟熏肉，红色啫喱冻，玫瑰圆圈面，以及这条赤川尽头汇入大海的地方形成的迂回池里的水酿成的葡萄酒，保准你不用吃任何的药，皮肤就能像我这么好！”
“不用像你那么好，我只要恢复正常人类的皮肤就好了。”卡尼无不羡慕地说。
“去吧，去吧，粒子国永远是敞开大门的国度。你们到了城里，就尽管报上我的名字，我的家人和仆人都会热情款待你们的哟！”酷雷纳伊热情洋溢地说。
卡尼不等酷雷纳伊继续介绍下去，就激动地跑远了，此时，半月的天空，雨云散去，一轮浅浅的红日替代了半月的位置，挂在了天上，阳光把白雾晒没了，卡尼奔跑过的路上显示出来一道金色的直线，就像是一条金色的田径跑道。安迪只好向酷雷纳伊鞠了一躬，便颇有些无奈地跟上了卡尼的步伐。
粒子国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富庶和美丽，一圈有些平淡的红砖围墙也只不过三米多高，就把整个国家围了起来。因为卡尼不能从高处俯瞰整个国家，其实，这个围墙国家的形状，和酷雷纳伊脸的形状一模一样，而且粒子国的公民居然也都是长着这样不规则形状的脸。
街道上的房子一律很矮，所有物体的表面都和这个国家的居民一样是一粒一粒凹凸不平的，摸起来也是粗糙如磐石的。城里似乎是以水果交易为主业，大多数忙忙碌碌的公民都在推着拉着拖车搬运水果。酷雷纳伊比较华丽的石庭就在城市最深的一条巷子里。
果然，卡尼和安迪受到了酷雷纳伊家人和仆人的热情款待。他们奔波了一天一晚，总算尝到了甜蜜的晚宴和芬芳的美酒，就连一直比较严肃和紧张的安迪都得到了放松。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卡尼问起了酷雷纳伊夫人关于治疗皮肤病的事情。
夫人似乎不太重视这个事情，说：“其实，我们只有一个诊所，倒也不是治疗皮肤病的。这个诊所是领主大王军用的诊所，专门治疗在军事演习中受伤的军官而成立的，所以，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到你们？”
卡尼思索了一下，便问：“你们这样快乐的国家也有敌人吗？”
“没有没有。”夫人乐观地说，“我们已经太久没有战争了，所以恐怕我们的军人们都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了。”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战争呢？既然存在军队这个事实，那么国家还是有相关战争的立法的吧？”卡尼问。
“除非是我们自己的军队里，出现特别好战，特别伟大的战士们。这些战士本身没有办法从搬运水果，享受美酒佳肴和美貌这样的生活里去获取人生的意义和乐趣的。那么我们的立法就规定，如果有这样的战士，达到一百个，我们就要主动去出征其他的地域，去和他们战斗，去胜利，去获取国家里程碑式的历史。”夫人解释这个立法的时候就好像在把“侵略”这件事吹嘘成梦幻的成就一般。
不过卡尼和安迪相视笑了，他们并不相信粒子国的公民会产生出特别好战和伟大的历史性战士，而且还要达到一百人呢。
3. 出征双叶国
卡尼和安迪还是造访了粒子国军队的诊所。诊所的医生在听了两位少年的描述之后便把他们推荐给了军长迈尔斯。
医生说：“在下认为这位贵客的皮肤病可以通过一段时间的日常生活调理慢慢恢复。除了皮肤以外，这位贵客的体魄非常强健，我推荐他做我们军队的体能教官。”
安迪犹豫着回绝道：“迈尔斯大人，非常抱歉，可是卡尼只是想要找到他的母亲，然后我们就要回家休养。”
迈尔斯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你们在哪儿调养不是都一样吗？找母亲的事情，我这边可以帮忙派人去北方打听的，而且我们国家的人皮肤都这么好，您母亲迟早也会找来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安迪，拜托了，我们就呆在军队里干一阵吧，或许真的对我有好处呢？”卡尼央求着安迪。安迪自知自己无力说服更无力控制卡尼，只得不情愿地默认了。
两个少年在军中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不过粒子国的军人们却都是十足的废物，他们好吃懒做的时间太久了，不光运动起来就上气不接下气，更是没事就只关心饮食啊，皮肤啊这类话题，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骑马，更没有一个人能展示出像样子的剑术和格斗术。
可是，就在两个少年在这样的军队里待了两周以后，军中就渐渐有部分本来皮肤浅红的粒子国军人慢慢变成了奶牛的皮肤，这种趋势像水印那样凸现出来，最终红色也变成了和卡尼一模一样的橙黄色来。所以除了皮肤粒子还是那种粗糙的石头表面，脸还是不规则的形状等之外，他们看起来都是卡尼的复制品了。
大家都把这种变化看成了一种勇武的风尚，骑马剑术和格斗的行家也陆续出现了，而平时那些兢兢业业搬运水果的公民，那些躺着在家吃喝玩乐的贵族，也都主动要求参军，想沾一沾这种光彩，变成粒子国史无前例的勇士。
迈尔斯最后发现，整个国家参军的人居然达到了一百人，而且完全不止这个数字，短短时间内，连国家的大王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数字已经涨到了一千人。
街上已经几乎没有多少人还在搬运水果了，那甜蜜馥郁的美酒佳肴也在渐行渐远，粒子国变得荒芜起来。
大王最后举行了一次公开演讲，宣布粒子国的军队即将出征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之一“双叶国”。并且任命人类少年卡尼为大将军。
卡尼欣然同意了。
可是安迪的不满已经无法克制了，在出征前的那个凌晨，在篝火冉冉的军议帐篷里，安迪含着眼泪劝说着他最好的朋友。
“卡尼，这样不好。”
“安迪，我们已经没有家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我们的家已经被那个恶心的满身是泥土的章鱼给吞噬了。而且它本来就是一个残破不堪的废墟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留恋那个地方？难道你希望我每天就窝在沙发里，昏昏沉沉地吃药和睡觉吗？那样我就能好吗！妈妈就能幸福吗！不能！”卡尼咆哮着。
“卡尼，我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安迪的泪水终于决堤了。
“不，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征双叶国，那么你就一个人回去好了。”卡尼冷酷地说。
“你知道我不会也不能离开你。”安迪低下头，眼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决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卡尼拥抱了安迪。晨曦透过帐篷的缝隙倾洒进来，外面响起了统一而整齐的口号声，军马的步伐就像是一场隆隆的雷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号角，出征的时辰到了。
双叶国是一个辽阔到不见边际的对称岛屿，它没有像粒子国那样低矮的城墙，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高耸入云的树林，密密麻麻地种植在整个疆土的边缘。
这种树木是卡尼和安迪从来没有见过的，它们的高度有一般椰子树的三倍高，也结了椰子一样的果实。但与众不同的是，每棵树上都结了两颗硕大的对称的果实，就像这个国家的每件事物一样。
它们的公民每个人都长着两个脑袋，他们的树木都长着两片对称的叶片，花朵都是双株并开，动物也和人一样，而且这个国家还有可怕的龙，是双头龙。
双叶国的所有公民，动物等对纯净的空气都有着很强的依赖性。虽然他们的双头龙具有很大的破坏性，但是卡尼了解得很清楚，只要粒子国的军队能够抵挡住双叶国龙的第一波攻击，粒子国就不会输掉这场战争。
4.最后的大战
恢宏的战争在双叶国唯一的管状桥梁上展开。这个放眼望去都没有办法找到首尾的超长大桥上已经被两军全副武装的持盾战士们给占领了。而粒子国橙黄奶牛皮肤的战士们更是分了四个方阵一字贯穿。前面两个方阵的人数最多，分别准备了厚重的盾牌来抵御对方。而后面两个方阵都是是骑兵队，他们的战马鼻子里呼呼地喘着粗气，蓄势待发。
双叶国的双头龙在他们的大将军一声令下，像一艘战舰一般从岛屿中间的海沟里冲了出来，屏住呼吸飞到了大桥正中央的天空中。
此刻的天空碧蓝，迷人的日光把红色的龙以及它生龙活虎的两个脑袋，长长的脖颈，遮云蔽天的巨大翅膀给照耀得格外雄伟壮观。
粒子国的勇士们在卡尼的指挥下克服了胆怯，勇敢地竖起盾牌，把第三和第四梯队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一条龙头喷出了巨大的火焰，天空中充满了炸裂的声音，瞬间所有的生灵似乎都掩埋在了一片红光中。粒子国第一梯队的战士们纷纷痛苦地发出哀鸿片野的号叫声，但他们听从指挥，都没有移动步伐，至少一半的战士都和他们的盾牌一起，变成了冒着浓烟，透着焦味的碳黑色的石头。
此刻，出人意料的是第二条龙头居然没有喷火，而是直接吐出了一道冰蓝色的霹雳。它倏忽间把大桥竖着劈成了两条，在粒子国军队的第二方阵和第三方阵间，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凹陷。大桥的表面裂开，石砾纷纷从中间塌方，大块大块地掉进海中，最后连这两个方阵的大多数战士，也都支撑不住，接二连三地掉入海里，被龙的翅膀所刮起的飓风带来的惊涛骇浪所淹没。
粒子国显而易见没有抵挡住双叶国的第一波也是最致命的一波攻击，几乎只留下来最后一个方阵的骑兵队。然而大家恐惧地望着眼前可怕的双头龙，失去了进攻的勇气。当最后几名骑士开始抱头鼠串时，大部队便一溃千里，大家都拉着马缰掉头逃跑。使唤不动战马的人，更是抛弃了马匹，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可是卡尼却站在大本营不肯逃跑。他难看的脸庞已经被龙所刮来的疾风，伴着浓浓的火焰燃烧的黑烟，给熏得模糊了。
安迪拉着卡尼的袖子，苦苦地哀求着他的朋友：“卡尼，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快逃吧，我们根本不是这条龙的对手呀！”
“再等等，安迪，再等等。”卡尼淡定地说，随着眼前黑烟如旋风般一阵一阵绕着圈儿在空中聚集，然后又继续堆积，堆积到连龙的姿态都难以辨认，这些烟雾继而又弥漫飘散，卡尼的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双叶国的军队中逐渐爆发出一阵厉过一阵的可怕的咳嗽声，接着变成了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连那双头龙也开始咳嗽。他们的军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排一排接连倒下，场面蔚为壮观。
最可怕的是那条龙，它的两个脑袋突然间开始猛烈地颤抖，鼻子里不再有狂野的呼气，嘴巴张也张不开，而嘴里的火球更是不断地变红变深，龙窒息了。
“安迪，双叶国看起来很强。可是这个国家的人呼吸的空气，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纯净的空气，包括他们的龙。所以当他们的龙喷火后，战场的就变得乌烟瘴气，他们自己也毁灭了。哈哈哈哈哈！”安迪发现，卡尼的眼中似乎也在这一刻，闪出了浓浓的火球。
双头龙笨重的身躯就像陨石一样砰地落入了海面，把这架长不见头的宏伟的大桥也整个儿毁了。留下的是黑色的天空下，凶猛的惊涛骇浪以及一层层白色的浮沫。
卡尼眼前的桥梁也发出嘎嘎的声响，一条不明显的裂纹逐渐发出啪啪地炸裂声，眼看就要断裂了。卡尼露出一丝轻微的动摇眼神，他拉了拉身边安迪的手，还是那只那夜搀扶起他的手。
“卡尼，我们回家吧，回去我给你准备药丸，你乖乖吃药，好好地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安迪还是那句话。
卡尼厌烦地甩开了安迪的手，他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半步，不满地吼道：“吃药吃药！我早就厌倦了你这句废话了！我难道吃药就能见到妈妈？吃药就能变好？我没病，安迪，我总算明白了这个事实，我的病，都是你说的病，是你弄得我觉得自己不正常！”
“不是的，卡尼……”安迪无奈地张着口，却在这一刻，他的声音被桥梁巨大的崩裂声给盖住了。
卡尼的一脚被断裂的桥面带了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着掉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安迪抓住了卡尼的一只手腕，抠得紧紧地，就像给卡尼带了一个金属的手铐一般。
“安迪，救救我，我错了，安迪，安迪。”卡尼慌张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卡尼，对不起。这一切，都在计划中啊。”安迪强忍着泪水说。
“什么？什么计划中？安迪，快点把我拉起来！”
“卡尼，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不是人类！我也不是。”
“啊？别说胡话了！”卡尼几乎要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了。
“卡尼，你就是人类所说的癌细胞！而我，”安迪迟疑了一下，拉着卡尼的手开始颤抖，“我是最新被研发出来的抗癌药。你本来是胃癌细胞，你的家，就是这个患者的胃部。之所以这个家是废墟是因为他的胃已经动过手术被切割掉一部分了。”
“什么？”卡尼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紧紧地握着安迪。
“你去的粒子国是这个人的肝脏，我没有办法阻止你把癌细胞扩散给了肝细胞，然后你又妄图扩散到双叶国，也就是这个人的肺部。但是……卡尼，本来你在胃部…那个公寓里沉睡该多好，你不去扩散，该多好……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卡尼……”
“安迪。”卡尼的眼神倏忽间变成了一种灰色，一种叠加的失望。
“现在我要证明我是一个有效的抗癌药了。再见了卡尼，”安迪的眼泪噗噗噗地滴到了卡尼和他自己的手上，他泪眼朦胧了，在卡尼看来，安迪的整个身体都朦胧了，并且还在不规则地抖动着，像一台故障的电视机屏幕。“卡尼，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世为人，再做朋友吧！做一辈子不离不弃的那种朋友！”
安迪的手松开了。
再见了，AMIGO。
5. 尾声
一个世界性的医学发布会即将开始，所有全球数一数二的媒体都在瞩目着这个瞬间。
一个在抗癌方面起初看起来没有显著临床效果的制剂，在经历了患者癌细胞已经转移的过程后，居然奇迹般地消灭了所有患者体内的癌细胞。
而这个药物已经取得了多次验证成功的精准数据，现在让我们拭目以待，等待着它被公之于众的那个辉煌的瞬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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