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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EILA蕾拉 | 来源:发表于2019-04-03 22:17 被阅读7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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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在玻璃穹顶的植物园里百无聊赖地坐着。正午的时光,阳光明媚而和煦,穹顶上的微光有一种日间的魔力,投映出三两结伴来午餐的人群。都是年轻人,在外表上看可和我完全一样啊,米勒想,然后躲在他深色的黑框近视眼镜后面眯着眼窥视这个世界。体面的polo毛衣,浆洗得笔挺的衬衫领子,斜挎着五彩缤纷的手工牛津包,捧着纸袋里刚做好的三明治和果汁咖啡,穿着各种式样的乐福鞋和莫卡辛鞋的年轻人啊。米勒嗅了嗅鼻子,空气里是热带的味道,平凡的欧洲七叶树簇拥着曼妙的铁树和桫椤树,流溢出一种坠落在城市的丛林味儿。

“你准备好了吗?”映入眼帘的是同样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大学生。啊,她和所有人毫无差异啊,穿着红色的开司米羊绒马甲,淡粉色的衬衫,领子边缘有绿红相间的小格子点缀。墨绿色的领结和墨绿色格子的及膝裙相映成辉,棕发披在肩头,发尾是人工的卷曲。

“不是我想要的啊。”米勒嘟哝了一声,略有失落。可是眼前的女大学生从五官来看又十分精致,小巧而微翘的鼻子尖,迷人的笑靥。也罢了。米勒觉得也不是那么糟糕,于是略有紧张地把冰冷如大理石的手伸给女大学生,她的指尖又柔软又温暖,米勒不由地颤抖了一下。“嗳,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依莎。”她甜美地笑着。

“那么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米勒继续问道。

“这不重要。”阿依莎果断地回绝了米勒。

也罢。这是米勒第二次放弃,仿佛和阿依莎约好见面以来,他一直因为某种未知的情愫,选择了一次次的妥协与退让,当然同时,这些也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们俩肩并肩,在穹顶下的穿梭过阿波罗的白色大理石雕像,绕过菱形美泉池内俯卧的女神诺克斯,直到走入四人高的大型圆弧门廊的尽头。空气中缓缓飘着午后的灰尘,其中夹杂着学生们毛衣上细密的纤维,以及书本和淡香水的清新味道。当他俩的身影彻底消失之时,美泉池里的花岗岩的黑色女神雕像发生了众人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妙的变化。

阿依莎领着米勒搭上前往乡村的火车,她仿佛也是第一次前往地中海东南方的土地,眼神中充满了期待。随着日照的愈发热烈,黄色土房子的古老建筑像排起长队一样跃入米勒的眼帘。乡村火车的车窗向上抬起,微风里有着土壤和植物的热气,生命力像是赋予了灵魂一般,无形地在米勒和阿依莎之间跳动。阿依莎似乎也很喜欢这些房子,她微笑着挥手,平坦房顶上修瓦的工人在三五个小磊石般的顶窗附近热情地招手,背景里蔚蓝的夏日窗板透出水漾的光芒。“你好哟!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阳光很好哟。”米勒眯起眼睛,不适应地晃着脑袋,学着阿依莎的模样,和屋顶上的工人们招手示意。

阿依莎问起米勒的状态来:“你觉得怎么样?我指身体?”

米勒说:“并没有出乎意料的地方,穹顶的阳光也很好,但毕竟和现在的完全不同,你看,”米勒把手伸出窗外,细腻如脂玉般的手背上是淡金色蜷曲的绒毛,闪着别致的光辉,“穹顶折射的玻璃光不能照射出这样的光泽。”

阿依莎欣赏着米勒的皮肤,然后端详起他的容貌来。浅金色的卷发略微稀疏地覆盖在他饱满的面容上,灰金色的瞳孔像一只来自于遥远冰川的豹类,上唇微微撅起,没有胡须却一样有着和手背一般的绒毛。阿依莎满意地绽开笑容,说:“你每天在穹顶下等待我,怎么做到避人耳目呢...”阿依莎似乎自己也在替米勒思考这个问题。

“并不需要的,阿依莎。”米勒转着眼珠,带着隐匿的笑意。

“快点告诉我。”阿依莎兴致勃勃地凑过身来,几乎要把脸贴到米勒脸上了。

米勒微妙地笑着,露出略有自豪的得意表情来,他轻盈的声音像极了一段乐曲:“阿依莎,这个穹顶下的植物园,每天会有四个不同大学院的学生来午餐。红和金色的鲁比学院,蓝和青铜色的萨凡学院,黄和黑色的安铂学院以及绿和银色的艾姆莱德学院。我呢,每天就学着他们的制服换模样,你也知道我暂时换不了肤色,只好维持这种惨白的状态。可我呀,能随意地更换头发和瞳孔的颜色啊,红色,棕色,金色,黑色,再搭配制服啊眼镜啊,每天都不一样呢。”

“今天这个样子是你最爱的吧?”阿依莎问。

“没错。如果要定下来的话,这样就很好,但是肤色要深一些,还要长一些胡子,鬓角。”米勒说。

夕阳。阿依莎带着米勒在露天餐桌边守候,米勒有些着急,面色不太好,在青色的藤椅上扭动着身子。阿依莎说:“这需要观察。事先的观察。”

“还等什么呢?”米勒不安地说,他的眼前,一番景象退回到了穹顶下的植物园,欧洲七叶树细碎的白色花朵间伸出的豆芽般的花蕊,噗噗地掉在黑色的诺克斯雕像上。雕像的底座开始剥落,露出像石膏一样的哑光白,一切都不合乎常理。米勒的足底开始像蜘蛛网一般有了蔓延的黑丝,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了脚踝。

夕阳已经快要消失了,还剩一点点,一点点的红火的边缘,引起一串飞鸽扑腾着翅膀飞向哥特教堂的尖顶。小圆桌上的嫩黄水仙渐渐耷拉了花枝,水分悄悄地流失在空气中。烛火燃起,一桌接着一桌,此时阿依莎的眼神也焦灼了起来。

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奇怪了,他居然没出现。”

“阿依莎,我们去问问,赶紧去问问。”

“我们不能打草惊蛇。”阿依莎咬了咬嘴唇。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米勒混沌的记忆中只有深渊的界限,那一片一望无际平坦的浅滩。一切都是黑暗,一切都是星河的流光溢彩。米勒见过他,那时的米勒只是一团黑色的迷雾,只有头顶淡淡的光环才能确定行踪。米勒驻足与他面前,那时的他,尚且是一个少年,深棕色的五官,一种俗世间,集市男孩的世故牢牢地刻在他的脸上。他显然受到了惊吓,但是又毫无意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此处的意义何在。他像迷惘的昆虫,像被困的斗兽,绕着圈,匍匐着,原地打着转。米勒用自己的黑暗包裹他,倾听他。“你要什么?”米勒问。

“我要钱啊,很多很多的钱。”他说。

“钱是什么?”那一团黑暗问。

“钱能变好吃的,好喝的,大房子,如花美眷,一切!”还是少年的他大声地说。

“那我给你便是。”黑暗爽快地说。

条件是......

“米勒,我自打出生于世,就没有跟丢过他,也竭尽全力地暗中保护他。可是这次我要去接你,仅仅数日,我就把他弄丢了。”一番探寻无果后,阿依莎懊悔不已地说。

“阿依莎,如果你一直恪守自己的使命,你不应该不知道他的住所啊?既然他有财富,那么他一定会在世间留下很多可以追踪的形迹,住所也好,店铺也好,熟人也好。”米勒皱着眉头说。

“米勒,”阿依莎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你居然知道这些事!”

“阿依莎,我在穹顶之下可是洞察一切呢。”米勒眼里的阿依莎变得不再有信使的面貌来,她似乎在竭力隐瞒着什么。但是和初遇时一样,米勒选择了妥协,他想,我和一个信使争论有什么必要呢,她在人世间,也没有生存的必要啊,她只是完成使命的工具而已,所以莫须有的就是莫须有。

在旅馆过了一夜后,米勒和阿依莎约在莱本斯基维尔的河谷见面。米勒早已在城里打探到了他的一处住所,果然没错。米勒想,越是有心逃避承诺的人,越是会藏在堡垒和要塞的交叉点。米勒幻想着他的模样,他长大了。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虽然经历过炮火和枪林弹雨,然而他还是能逃到属于他自己的要塞里,奴婢成群,香歌艳舞,美食佳肴,无一不缺。这一切都是那个黑暗一团的我,一个响指就能给予他的。米勒轻蔑地想。

“米勒,你好,今天身体如何呢?”晨光里的阿依莎从藤蔓密布的修道院后墙的小门里钻出来,六角形的修道院建筑上镶嵌了一小张铜板圣母圣子像。因为藤蔓已经包裹住了整面墙壁,就好像一尊古老的长着浓密胡须的神像,圣母圣子像被缠绕和掩盖,露出邪魅的神色。这种邪魅之气,投射到了今晨改变女大学生装束的阿依莎身上,她打扮得楚楚动人,鲜艳的裙裾,俨然一副当地村姑的模样。她一边慌张地掩饰失职的尴尬,一边依然关切地询问米勒的身体状况。

米勒啧啧嘴,今天他可不再是学院气的少年模样,那种生涩的,乳臭未干的小鬼。米勒昨夜在城中的酒吧混迹到深夜,乐曲声声,愉快地歌唱着那首长盛不衰的《桥》——

“O bella, ciao! bella, ciao! bella, ciao, ciao, ciao!”

米勒就如同在穹顶植物园一样,冷静地观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穿着白衬衫,灰色千鸟格紧身裤,把黑色鬓角连着胡须剃得整整齐齐的男青年,那覆盖着前臂的真正的毛发,那庞大又修长的身材让米勒大开眼界。所以在修道院前的米勒,就成了这番模样,脑中还唱着“啊朋友再见再见”的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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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堡垒。”米勒指了指那个独自矗立在湖中央,长得鳞次栉比,颇像一只红砖的八爪鱼的堡垒。

阿依莎默默地跟着米勒前进。昨日她还是那个对外面世界通晓的女信使和引导者,可仅仅时隔一夜,她就像一个女仆一般跟在完全蜕变成霸气男人的米勒身后唯命是从了。阿依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日光下的影子,显得心事重重。可是米勒的步伐却愈来愈快,丝毫不失稳健。堡垒前长长的罗马式教堂已经在常春藤的密密包裹下,几乎让人认不出来。唯有堡垒的外观,是如此巍峨,庄严而惊悚。

它的内壁,布满了已经难以辨认的古罗马壁画,而一些中世纪的刑具,还依然挂在每一层最显眼的地方。更有一具木质的古人“囚犯”,他周身赤裸,背着双手,眼球凸显,仅仅用一块白布遮掩了下体。两道绳索绑住了他的脚踝和脖颈,嘴里叼着一个有手把的搪瓷漏斗。米勒和阿依莎频度不同的脚步声响彻堡垒,但米勒的脚步声坚定有力,而阿依莎的脚步却畏畏缩缩,带着隐隐的不安。

“灌水之刑。”米勒吹着口哨,仿佛很熟悉这一切一般,云淡风轻地踱步而过。

阿依莎脸上的表情有一种夹杂的情绪。既有对米勒从昨日文绉绉的少年形象变成了今日土耳其猛男之姿的惊诧,又有一种怀揣着机密,恐惧于被发现的谨小慎微。

狭窄而扭曲的堡垒楼梯带他们进入了下一处的陈设。高耸的梯架上俨然用绳索捆绑,并设计出一张薄如纸却利如寒冰的刀片,L型的木板架子上和利刀持平的是由正反两块拱桥门洞的大型积木组合成的圆形空洞,正好可以放下脑袋。

“砍头之刑。”这显然难不倒米勒。

他回眸一笑,目光牢牢地锁在阿依莎的脸上,让阿依莎顿感浑身发寒。

米勒迟疑地把右脚的脚尖跨一步在台阶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油然而生。昨晚,笙歌的夜归,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梦境。不同之处仅仅是因为,昨晚的他,只是按捺住从脚踝处争先恐后向上攀爬的蜘蛛网,游荡在深夜的曾经那团黑暗的变体。他无所不能,只是受限于沟壑。当蜘蛛网渐渐变成蜘蛛腿的时候,他使劲地往下拉拽自己的裤脚,惨白的腿肚子上是本属于他的颜色。米勒僵直地停顿在堡垒,他摸到了腰间的凸起,一条又一条的蜘蛛腿,真么快,该死,米勒诅咒着。

几个学院的学生穿着各色的制服围在美泉池边带着诧异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小声议论着这座一直安静又不起眼的花岗岩诺克斯女神像。这座本该是花岗岩制成的女神像不知为何剥落了外壁,居然变成了发黄的石膏与甲虫一般黑亮的外壁斑驳交嵌的可怕画面。

《神谱》——“卡俄斯中诞生了厄瑞玻斯和黑暗的夜神诺克斯。”

《俄耳甫斯教祷歌》——“天之星群,黑色纽克斯的孩子们。”

《伊利亚特》——“我也许早被他从空中抛进大海无踪影,若不是能制服天神和凡人的黑夜救了我,我逃到他那里躲避,宙斯不得不息怒,因为他不想得罪行动迅速的黑暗。”

米勒强忍住下肢的疼痛,执意要继续攀爬而上。与此同时,他的衬衣一角被一双手死死地拉住了。那是阿依莎,她低着头,咬着牙,紧紧地抓着米勒不放。

米勒疑惑地回过头来,看着阿依莎的头顶,问着:“阿依莎,你为什么拉住我?”

阿依莎哽咽着说:“米勒,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吧。”她一边反复地这般说着,泪水便一边噗噗地掉落下来,打湿了台阶上的灰砖。

“我们必须要找到他啊。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使命,是你存在的唯一的意义不是吗?”米勒呵斥道。

“米勒,”可怜的阿依莎不敢抬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如果你就当是我的失职,再怎么惩罚我也不要紧......”

米勒狂暴地推开阿依莎,她无力地倒在台阶下,靠着墙角,泪眼迷蒙地仰视着米勒。他们曾经是形影不离的黑暗迷雾和黑暗头顶淡色的光环,他们一起播种,慈爱地给予,所以如今,他们也要一起收割,残忍地收割。可是,阿依莎显然已经不再是黑暗的光环,她脱离了米勒,率先掉落在尘世间,懂得了人类世界运行的法则,成为了人类的姑娘,切切实实,有血有肉的阿依莎。

“米勒呀,米勒,诺克斯啊,黑暗的神。”

那个在混沌中索求财产的少年已经长大。他病弱地靠在装饰华丽的堡垒顶层靠椅上,被堡垒壁垣上小小的方形透窗带来的微光所笼罩。厅内墙面上不留空间地绘有大量蓝底金箔的“最后的晚餐”。财富没有给他带来健康的体魄,他的眼神里有恐惧和放荡的并存,有悲伤和狂喜的齐驱,他是一个富足却绝望的男子。

“你还做梦吗?”米勒的声音回响在厅内,就像市镇上洪亮的钟楼的钟声。

“果然是你。”他无需知道米勒的容貌,无论米勒是虚无还是实体,少年时代一次次的梦境,一次次反复的出现的那团黑暗,千真万确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土耳其男人,凶神恶煞地追到他藏身的堡垒。“我以为,我要钱的祈愿会有足够的幸福。但是,我体验到了很多超过钱财的美妙,这样的人生,过也过不够。我们再谈谈吧,我如数奉还这些财物,哦不,我加倍奉还!我愿意身无分文地回到乡间,和我心爱的人在贫苦中共度余生。”

米勒的脸耷拉了下来,眼神中,昨日冰川的豹族,尚未消失。他一言不发地脱去了衬衫和紧身裤,只剩了赤裸的身体。这是一具被粗壮的黑色蜘蛛腿包裹,环绕和吞噬的身体。于是他明白了,米勒和他无法共生,正如在遥远的梦境中,那场无意义的却深深流露着宿命感的邂逅。米勒一动不动,用沉默和怪异的身体来威胁他,然而米勒却足够耐心,他不会主动收割,他愿意去倾听。

“我在很年少的时候就发现了阿依莎的存在。”他开始娓娓道来。

“阿依莎完全不是我们这里的女孩,她好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但是我足够聪明,因为我又富足又幸福,足以获得我想要的任何迷人的姑娘。于是我假装意识不到阿依莎的存在,我想阿依莎也是这么希望。”

“我总是大难不死。我登山的时候,遇到滑坡,队伍全军覆没,只有我掉在山洞的凸出岩石里,捡回性命,还奇迹般地被未知的人送到村里。我在海里游泳溺水,也被人救上岸,没出事。我去外省办事,有人给我指了条远路,可原本要走的近路居然遇到塌方事故。我觉得我是个无法死去的神奇之人。”

“知道我感染上了西尼罗河热。这是一种要么暴毙,要么九死一生的死疫。这条命真的已经在鬼门关的门槛上,像一只鸡蛋那样滚进滚出了。于是,那个我从小就知道却又无视她的阿依莎来到了我的病榻前。我死命地驱赶她,我至少隐隐地希望,如果我一命呜呼了,只要她能活下来,世界便是有光的。”

“我一直说着胡话,关于我出卖自己给黑暗之神的胡话。可是那毕竟是一场无法明述的梦啊。阿依莎不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便在高热的病痛中抓着她的胳膊告诉她,快点离开我,不要和我一样染上这种恶疾。她却说,让你活着是我的工作。但我完全无视她这样,反反复复地劝说她离开。最后她倒是反问起我来,说,那个当年脑子空洞,胸无大志,贪图金钱和安逸的废物在这么多年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日子里,怎么可能还拥有一颗没有腐烂的心?”

“我无言以对,我从来没有把事情复杂化的思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舍得她给我陪葬。于是我用自己滚烫的脑袋里能思考出的最糊的胡话来向她表白,我说: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暗中观察我,留意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没有感觉到恶意,我感觉到的是诚挚和温暖。我祈求上天,不要把我的恶疾传染给无辜而可爱的你,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我愿意娶你为妻,照顾你一生一世。”

“姑娘当时惊呆了,脸色很不好看。我想我是烧糊涂了,说了这么样不负责任的话是不是吓到她了。而后来,知道我的病症渐渐褪去,知道我的意识慢慢恢复,我都能听到阿依莎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自言自语着说,太奇怪了,他怎么可以不腐烂,怎么可以还是这么正直而纯净呢?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你说完了吗?”米勒冷冷地看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米勒说:“约定就是约定,没有时间了,你要去履行,我要去收割。”蜘蛛的黑腿还没有绞住米勒的心。虽然语言冰冷,可是米勒的心,却在不经意间砰地猛跳了一下,带来了一股深藏在血液里的暖流。

他束手就擒般地跟着米勒已经蹒跚的步履,两人一前一后,紧紧地靠着墙壁往下一层走去。当看到摊倒在墙角的阿依莎时,他动情地一个健步冲向阿依莎,紧紧地把阿依莎抱在怀里,阿依莎抽泣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是找来了,黑暗还是找来了。”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冷静地安慰怀中的女人,说:“可是我还是要恭喜你,阿依莎,你最终还是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呀!”

“任务什么的我早就抛在脑后了。”阿依莎勇敢地说。

米勒的喉头一阵哽咽,他简直怀疑是在穹顶下每日每日观察着恋爱中的大学生情侣,耳濡目染让他居然也能体会到这种略有心酸的感觉。但以他的智慧,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可并不是什么所谓略微的心酸,而是足够的心碎,啪嗒一下,像玻璃球一般摔地粉碎的心脏。

“宿命啊。”米勒感叹道,又有一条蜘蛛腿,恍若一根粗黑的流淌着黑色血液的脉络,搭到了米勒的颈动脉处,微微地抠破了一点皮。这是最终了吧,米勒深深一口呼吸,肩颈处紧紧地被勒住,让他接下来几乎无法喘息。

“灌水之刑还是砍头之刑?”米勒用更加冷酷无情的口吻说。

他露出绝望的羔羊神情,既然即将赴死,那么如何死法,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他全身发抖,一边发抖一边僵硬地躺在了L型的砍头刑具上,拉开上面的拱门,把头颅恰如其分地安置在圆形空洞内。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米勒的嘴巴已经舔尝到了蜘蛛的味道,鼻孔也被蜘蛛的腿毛肆意地撩动着。快点,快点,大家都在绝望又焦急地催促着这个瞬间的发生。

绳索松开,刀落。

穹顶植物园的诺克斯女神雕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股神奇的内力炸得四分五裂,而位于莱本斯基维尔的堡垒里,一片黑色。

阿依莎怀着新的生命,这个生命在她的子宫里迅速的成型,他本是一团黑暗的虚无,从此他流淌着死去男人的血液,他成了一个即将诞生的真正的人类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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