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

经常去帮扶村，镇政府工作的小黄基本都要跟着去。她说这个村是她的承包村之一。原来，乡镇一级给工作人员都安排了相应的村作为承包村，负责村上各种工作的对接。

相处熟了，她倒快人快语。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我的工作就是应付各种表格。村上不会填，我就得时常来问问情况，把要上报的表格弄清楚。有月报、季报、半年报、年报；有种植作物、养殖状况、收入增减、计划生育、外出务工等等的统计。这不，“双联”（联村联户，为民富民）开始，要建立各种台账，各个口上都要数字，这些数字都是从我出的。

有些数字实在没办法弄，我只好想着填上了。比如，这月比上月贫困户家的收入增加了多少？增加的途径是什么？他们又不是领工资的人，也不可能每月有收成有收入，就只能编一个差不多的数字，来源就是多养了一只鸡一头猪，或者出去打了工。事实上，村里都是老人孩子维持生活，青壮年都出去谋营生了，哪能月月有变化？

这几年，许多招考的基层公务员都到了乡镇，他们大部分和小黄一样，经常在操弄各种的表格，而且是网上填报的这种。当然他们也逐渐学会了如何应付各种各样的数字，尽管还要经常加班加点地填。

一年一度的投资贸易洽谈会如火如荼。各地都有专场，气氛非常热烈，签约仪式不断。总签约额几千亿，一年一个台阶。大家都满面春风，端着红酒杯子。

对于一个经济总额不大的欠发达省份，每年几千亿的投资额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对经济发展的促进是很明显的，但事实上也没见有多大的变化。

原来那数字是不能太当真的。朋友告诉我，以他所在的地方为例，每年省上给市里下指标，市里给县上下指标，原则是，当年的招商引资数额都要比上年有所增加。增加的办法有些有讲究：旧约重新来签；活先干，约到会上签；投资实际1000万，签约签的3000万。估计还有聪明的办法。于是年年都在上台阶。

总搞不懂遭受比较重大的自然灾害后各地所报的那些受损的数字。

大旱或者大涝，庄稼几乎绝收，损失应该是所有的庄稼，但按道理数字不应该超过这些庄稼的总收入吧？但奇葩的是有时候报的就明显超过。

“5.12”的时候，有的地方也受到波及，上面让统计受损房屋等等的情况。按惯例，数字报大一点儿，上面酌情砍一砍，给的补助也就多一些。地方就层层累积上报。后来上面根据上报下达了补助金和物资，结果发放不下去，一是审计监督紧，挪用贪占会被严惩；二是受损都不严重，房屋倒塌少，大部分只是有裂缝，且各家都差不多，有的补助有的不补助会引发连锁反应。所以大批的补助款项和补助物资就成了烫手山芋不好分出去。

还有一类数字是怎么样也不敢夸大而是要千方百计隐瞒或缩小报的，那就是安全责任死亡人数。死亡人数直接关联着事故的轻重和责任的大小。所以，当事方就想方设法要把人数压下来。

数字的变化牵扯到各种利益的变化，数字有时也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我们确实应该欢呼许多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的宏大变化，但我们也应该关注比如从亩产几万斤到合同金额按需填的这样一成不变、诚信责任缺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