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也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儿,无论社会上还是工厂里三天两头地在篡改行动口号。
有些让人们无所适从。
今天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 纲*举*目*张*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呢,明天又变成*以*三*项*指*示*为*纲,抓*革命*促*生产了,彷佛生产活动又变得最重要了。厂里的宣传栏三天两头地要更换新的内容,工人阶级必须要跟上党中央颁发的最新指示。我和谢建国应该算是最忙的人,他忙着写各种稿子,要传递出工人阶级群体的正义声音,我就忙活着画黑板报上的报头和插图,争取做到文图并茂。
这里是无产阶级的革命阵地。
能够坚守在这块阵地上的年轻人,也都算是工厂里的才子佳人儿了……
应该是挺牛掰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以*三*项*指*示*为*纲*也没过了几天,又变成了*反*击*右*倾*翻*案*风*了。我们俩把刚刚贴到工厂围墙上没几天的大字块,又一张一张地全部都撕了下来,再把墨迹未干的最高指示重新又贴了上去。
我是一边撕一边发唠骚:
“哎,你说也没几天呀,怎么就变了几个来回儿了?”
“真是让人有点儿搞不明白了!”
谢建国仍然是一副饱经世故的样子。
“嗨、*革*命*嘛*!”
他把自己的下巴都扬起来了,不屑的撇了我一眼。
完全是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仍然是一副五四青年的样子。
老牛掰了!
让我是表面上既佩服他的成熟,暗地里又警惕着他的阴险。
搞不清楚他的为人。
(5)
谢建国调到局里去了,据说是局领导欣赏他的写作才能,上调到局里是专门给领导代写各种发言稿,那时候的局领导都没有什么文化,大多数都是工人出身。当时是工人阶级可以领导一切的时代,发言稿一类的东西都要委托文笔不错的文化人儿。
可见谢建国的文笔已经名声在外了。
谢建国并不是很满意,他的个人档案仍旧是留在了电线厂里,每个月的工资还得到工厂里来领取。每当遇到熟人问起他:
“高升了,听说调到局里去了?”
他的心里就变得酸溜溜的,只有看到了崇拜并仰望着他的女人的时候,他才会一如既往的昂首挺胸,摆出一副当上了局长的模样。
改革开放那几年,谢建国还继续在局里混日子的时候,宣传队的伙伴们就纷纷打起了上大学的主意,很多人都离开了电线厂。
听说谢建国在局里混得也不是很如意,那里年青漂亮的姑娘确实多,可惜都有各位上级领导惦记着,他根本就抢不上槽。
呵呵呵呵呵
不过好像谢建国的恶习仍是未改。
(6)
一晃几年就过去了,我基本已经忘记了谢建国这个人的存在。
一天在新华书店前等电车,一位潇洒时尚的男青年站到了我的面前,一件黑色的厚呢子大衣,一条长长的绛紫色纯毛围巾,撩围巾的动作和摆头的方式,让我认出了曾经的导演谢建国。他好像也是故意地站在我面前让我认出他来,一阵老套的寒暄之后,他得意的拿出腋下夹着的一本厚厚的书,然后自豪的对我大声说:
“我现在在省话剧院工作,干的仍然是老本行,还是编剧兼导演。”
听这声音不像是对我一个人说的,仿佛是想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
“这期《十月》上发表了我写的一篇中篇小说,你有时间可以看一看。”
说完话还左顾右盼的环视了一圈儿,举起的手中的书向周围不认识的人频频点头,就像是一个伟大的人物站在平民百姓中间一样。
还是那副牛掰的样子,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化,不过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多了,可能撒上了女人用的香水。
谢建国在说话的时候打着胸音,并且在环视四周的时候好像还运上了丹田之气,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应该是考虑到头腔的共鸣。
感觉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谢建国说完话还得意的向四周望了望,说话办事的套路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完全是站在众人面前讲演的样子。
看来人是无法改变的……!
电车来了,他赶紧向我挥了挥手,自己却并没有上车,一转身就径直地钻进了身后的国营饭店里,我看见饭店里一群姑娘簇拥着他向深处走去,一路上挺胸仰头还摆着手,好像是带着一支娘子军,他应该正是情场得意之时欸。
嘿嘿嘿嘿嘿
(7)
天气终于转暖啦。
南归的燕子也飞回了北方,公园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鸟叫蛙鸣,美丽的花蝴蝶也开始在绿荫丛中翩翩起舞,喜欢垂钓的大大小小的男人们,一大早就站到水中一动不动地等候着鱼儿来咬钩,蛙鸣鸟叫声中温暖的一天飞快地也就过去了。
空气中充满了暖暖的惬意。
傍晚散步时碰到了油画系的谷钢老师,闲聊的时候谷老师说:
“有时间就来画室里玩吧。”
“最近请了一位话剧院的女演员做模特,那模样真叫一个亮堂。”
“随便你摆什么姿势都不做作。哈哈哈,画起来也是激情满怀呀!”
谷钢老师一本正经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我急急忙忙赶到了谷钢老师的画室。还好能放下十来个人的画室里,只有二三名老师在写生,我支起了画架选个满意的位置就画了起来,休息的时候我装做无意的谈到了谢建国。
“话剧院有个叫谢建国的吗?”
“谢导!你认识?”
女演员满有兴致的反问。
“啊,过去在一个宣传队里呆过,他曾经也是我们工人文艺宣传队里的导演。”
“是吗?
“谢导是两个月前才调来的 ,听他自己说是从北京下来体验生活的。”
“团里的年青妹子们都喜欢他,为了他的事儿争宠都打到团领导那里去了。独身又有才华的男人不多了……虽然模样丑了点。”
漂亮的女演员仿佛是一本正经地说。
女人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向空中熟练地吐了两个烟圈儿,然后肯定的说:
“他可是块香饽饽。”
女演员向我暧昧的眨了眨眼睛。
从女演员的嘴里我还知道,谢导是中央戏剧学院编导系毕业的高才生,毕业后留在中国话剧院工作,这次下来只是为了到基层収集点素材,顺便找两名好的年青女演员。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保密的,也就是说他是中国话剧院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搞得年青漂亮的女孩子都在围着他转了......我听了以后表示无语。
亏了眼前的女演员年龄大了点儿,看来入不了谢导的法眼,否则我一定会关照她说:
“大姐请你冷静点儿!”
谢导他从来没有去过北京,更不是什么大学的毕业生,至于能够写出那么深厚生活底蕴的小说来让我也很怀疑……
是不是哪儿搞错了?
我的疑问反倒弄得女演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望着我。
卧糟......!
我只好扭转了话题,打着哈哈谈天气,画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呵呵呵呵呵
让人觉得这个女人也喜欢谢建国。
我的天!
(8)
三个月后的一天,话剧院的女演员来学校图书馆还书,顺便就到我的画室里来坐了一会儿。
刚一见面她就率性的大声喊道:
“李老师你真行!”
并且向我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本来以为你是嫉妒谢建国的才华才那么的不屑,没想到真的让你言中了,谢建国已经导了三四个月的剧本竟然是抄袭的。”
女演员红光满面。讲起话来滔滔不绝。
“原来的版本是50年代初期不知名的苏联作家的一篇苏联中篇小说,被连续发表在黑龙江日报上,当初并没引起人们的注意。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被谢建国翻了出来,也就是改了一个中国人的名字,仅仅是改了个中国名字,就顺利地发表在《十月》上了。”
“谢建国已经被停职检查了。”
“众多美女们也都是树倒猴孙散,有的姑娘是咬碎了自己的牙齿往肚子里咽,把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多亏李老师提前提醒了我,我才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性……话剧院里吃亏的女人太多了。”
女演员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建国果然还是那个谢建国,下一步棋他会如何走?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让我说,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神秘,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渣男而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大灰狼就是大灰狼,即使是披上了羊外婆的外衣,仍然还是大灰狼。
您说呢?
当然,他的外衣也是偷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2021年12月来整理于日本高知
上世纪80年代的老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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