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农闲,生产队各种政治学习多了起来,到了晚上,男男女女来到生产队饲养所那栋大瓦房里,鞋也不脱就都跳到烧得热烘烘的一铺大炕上,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盘腿坐下。
与其说是学习,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听的进去。一个年轻的副队长在那嗑嗑巴巴的喋喋不休,其余的人打哈欠的,小声嘀嘀咕咕闲聊的,还有你掐我一把我打你一下的。总之就是坐在热炕上消磨时间而已。
我们坐在炕上学习,有一个老头却被生产队长安排到外面的大地边上刨叶绿肥。所谓的叶绿肥,就是夏天用蒿草和泥土掺杂堆成的大垛,沤烂后当作肥料送到地里。冬季生产队的主要活计就是往地里运肥,这一个个叶绿肥大垛就要一镐镐地刨开。那老头就是用一把大尖镐在夜里去刨这个大垛。
我们天天晚上学习,那个老头就天天去刨叶绿肥。我们9点散会,他会准时来到会场,向队长报告,和我们一起走出队部回家。我们这时个个脸上红扑扑的,那个老头却是眉毛胡子上全挂着霜,走过我们的身边带着一股寒气。
那个老头什么身份我们不清楚,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但这老头毕恭毕敬中流露着足够的教养,慢条斯里的表情不卑不亢,冷眼一看就绝不是惯常的乡野村夫。
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留意这个老头。我们下乡的那个荒沟有一句顺口溜,说荒沟山山都有岔,岔岔有人家,生产队的社员家就是零散地座落于东沟和西沟,东西沟之间隔着一条公路,说近吧,东西最近的人家有一里多地,说远呢,每天这些人都要凑和到一起干活,也没有什么距离感。
我们集体户在西沟的公路边,那个老头住在东沟的最沟里,平常他被队长派去干那些又脏又累只需要单独一人干的活计,因为队长笃定他不会偷懒耍滑,所以他很少和大帮的人在一起,我们了解观察他的机会就很少。有时到东沟干活,路过他的家就好奇地看,他住的房子是从东山墙开门的,南北都没有窗户,不知这房子在他搬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有一天我们又在他家附近铲地,休息时我邀上生产队里的一个女孩,我们俩溜到他的房门前,看他的房门根本没有锁,就轻推了一下,那门就吱吱扭扭地开了,里面黑咕隆冬的,看不清细节,只看到进屋就是一个锅灶,灶台上搁着两个碗,再往前就是炕了。有点害怕的把门拽上,赶紧离开,回头我又在想,他为什么要住在这样一个又黑又破的地方呢,也是生产队给安排的?
以后断断续续的从社员的口中听到一点他的事情,说这老头没事就自己躺在那里想心事,不怎么和别人交谈;说这老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有一年过年给社员家写了春联,后来被大队领导知道,把生产队长叫去好一顿批评,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写字了。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荒沟,又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而且这期间他的家人从没来看望他,就是一个谜了,我有意地问过许多社员,他们也都不清楚,只知道是大队安排下来的,让他在这里改造。他也一副服服贴贴的姿态,不多言不多语的老老实实参加劳动。
后来听说这老头也在我们走后回城了,具体去了哪里做什么,在我的心里还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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