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风大了些,把童年的时光吹进溪流里,裹挟着我对过去的眷恋缓缓注入大江大河。恍惚间的闭眼,狗吠声,蝉鸣声,溪水声携我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故土。
一
一天又一天,看似不断循环的生活,是大小相若的拼图,不同的碎屑堆放在一起,便成了记忆。
父母外出打工后,我和弟弟连同一张双层小铁床一起被安置在了奶奶家,我们照样天不亮就跑出去玩,天黑也不会主动回来,从前时光很慢,快乐很长,一分一秒也值得让人眷恋。童年时光称不上安静,记忆里,奶奶的大嗓门几乎包揽了我们的整个童年,奶奶一天到晚都在忙活,到头来还得收拾管理我们,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对我们“河东狮吼”。有时,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原因,她便冒出“庙小不装高僧”等等言词,说得我和弟弟摸不着头脑。
时间迎面而来,如今的我难再仔细回想起奶奶的嗓门有多大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奶奶用得恰如其分,二楼那扇窗户不下雨的时候都是开着的,准确来说,是为我和弟弟开着的。每天一到饭点,奶奶的“大喇叭”总是准时播放,“小赵赵,田买买,回家吃饭。”一次自然是叫不回来的,于是,我们的名字便会在奶奶的坚持不接下在对面的山上蹦来蹦去。
乡里总是寂静,多的都是夏天的蝉鸣,蛙鸣,奶奶的声音每次都能精准地爬进我们姐弟俩的耳朵。我们也总是喜欢拖沓那么几分钟才肯回家。所以奶奶也总是唠叨。“你两个菩萨,吃个饭都要请几遍”。奶奶家的饭桌上,总是不平静的,就着奶奶的唠叨下饭,早已成为习惯,过去看似抱怨的话,如今也只是时常回忆却回不去的童年时光罢了。
人一旦有了反抗精神,那么反抗行为的出现就是早晚的事,奶奶的训斥像离弦之箭那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无形中刺破了我们内心的宁静。那句“你们自己克自己家,我家容不下你们。”是问题出现反转的导火索,过去年龄小,说懂事是假的,一点不懂也是假的。奶奶爱唠叨,随性随心的唠叨在我们看来是难以接受的。
趁着奶奶午睡,我和弟弟决定拿着我们的铺盖,回到没有父母的家中,求得一方宁静。不说这是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大抱负,至少也是有个自我生存的幻想和激动。我们搬来自己的生活用品,东西不多,距离不远,但对一个连煤球炉子都提不起的我们来说,困难是有的,如今看来,我想滑稽也暗藏其中。终于,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就在我俩需要些食物来庆祝一下时,心中所幻想的英雄形象被一个小小的火炉给打败了,我们学着过去爸爸生火的步骤,炉心中放上苞谷麸,将点燃的塑料袋一滴一滴布满苞谷麸上,最后放上媒球,我们还用扇子扇火洞,吹风机也吹过,不知为何这火就是不能好好燃起来,最后连一点仅有的煤都给霍霍完了。火熄了,我们的梦也就碎了。
天黑了,火没生起来,庆功宴自然也是没做成,简单处理家中的乌黑烟火气后。抱起被子,悄悄地穿梭于房前屋后,推开半掩的门,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了各自的小铁床,等待着下一个晨曦的来临。
二
那时候一个村只有一个小学,地广人稀。有的孩子上学很近,有的远,要走一个多小时,路远倒不是最打紧的,关键是中途还要路过许多小树林和水沟,也会路过好多人家。我们家离学校不远,一路下坡,走得快的话,十分钟左右就能跑到教室,但晚起可不是我们的作风,远处的同学有的住在我们家对面的山头上,有的又是屋后的山头上,她们的家离得远,必须来得早些,天没亮就得出门,书包里都是照路的手电筒。
这份追赶太阳的冒险我们姐俩哪能错过,我和弟弟自然也想早点去,而且要比他们早,我们喜欢早起,门前的大公鸡都不足以为我们早起的工具,一块小小的电子手表,弱小无力的声音,在那寂静的夜幕中倒也显得格外嘹亮,每日它准时在沉睡中将我和弟弟唤醒,醒来是个简单的差事,洗漱可就不是了,为了不把奶奶吵醒,深夜里我们只好悄悄行动,连洗脸都不敢让一滴水珠跑出去,闯出一丝杂音,我们一般都是前一天睡前在洗脸帕上多攒些水,第二天直接往脸上抹,有些时候抹或没抹,抹没抹在脸上就只我和弟弟两人得知了。
家到学校的路途较近,但该有的坎坷也还是有的,街上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大狗,至今,那是什么品种的狗,我仍不得而知,那狗的凶狠每每想起却是只增不减,现在回想,也得让人心头一震。我和弟弟从家中出来后,与其他的伙伴,结为一队,一旦走到那户人家附近,大伙都会关上手电筒,摸着黑互相搭着肩走过去,也不知那是条听力如何好的狗,它总会在大伙以为安全的时候张开大嘴,发出让人心寒的叫声,黑夜中,它呲起獠牙,弓着腰身,犹疑地后退又向前迈进,一会后退一会儿逼近,叫我们实在害怕。那凄厉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日日如此。听到叫声大伙也不再猫着腰蹑着脚走了,大家奔跑起来,乱七八糟的跑声夹杂着狗的狂吠,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家遭人偷了呢。
学校里的后操场是我们的小世界,一个神奇的大坑为大伙儿的校园生活装载了无数的快乐。其实那是学校堆放垃圾的地方,过去,我从教学楼二楼看到过它完整的样子,高处望去,大坑的出口处矗立着一个大而丑的黑石头,犹如一个阴曹的判官,令人望而生畏。坑内乱石嶙峋,各种各样的垃圾自然堆砌着,耷拉着,阴森可怕,恰似“地狱”。坑中时宽时窄,还随时冒着烟,神奇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堆放多少垃圾,总是填不满那个大坑。
有人说那是通往河流的暗洞,也有人说那是过去堆放死人的,说法不一,来源也不一。我们害怕掉下去,也渴望一探究竟,这个愿望终是没能实现。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大坑是否还在。
三
我的记忆里存储着农村与城市的二维印象。可究人生之本,在乡间,在田地,在村落。生活在农村的童年时光,有昔日小伙伴的欢声笑语,有自己一路走来的轨迹,那是人生的起点和源泉,总是哺育成年后我的寂寥时光。
农村里的孩子,怎么会闲得住,田间地头是我们的游乐园。蹦跶于手中的弹弓是我们发射目标的工具;漫天飞扬的灰尘是大伙乐此不疲的检验者,它带着众人的热情与活力飞向天空;四处堆积的泥土,黏的、沙的、湿的、干的、黄的、白的、褐色的、黑色的倒是少见,我们不怕脏,那时也没有脏的概念,像城里人玩橡皮泥那样,凭着自己的想象,这泥土被我们做成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农村没那么多的人流和汽车,到处都可以玩,可以逗留。捉迷藏是儿时的游戏,也是我至今印象深刻的童年游戏,马路上回荡着“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倒数声,十几个甚至更多的人,上蹿下跳,有的跑到人家的农田里,借助农作物来掩盖身型,有的跑到屋顶上趴着,弟弟和两个朋友爬到了人家为老人准备的寿材里去,要不是天黑村子里传来各家大人的叫唤声,我想在寿材中睡去的那几个人是不会自己爬出来的,在那安静的棺椁内,好胜心又怎能放他们出来呢?乡间的祥和足够放置我们的快乐,小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外面还有什么。
好玩有趣的同时也常常忘了回家的时间,“那么晚了,还不回家要着收拾咯”。
路过的三两个大人无意间的玩笑话,促使我们更不想回家,害怕回家又不得不回家,于是一个村子的距离被我和弟弟跑成了马拉松,前半程迈开腿跑,临近家门时,在马路上慢慢地走,迈出去的步子,用家里人的话来说就叫“走路都踩不死蚂蚁子”,走得慢就算了,还得时时观察敌情,害怕每一个路过的人,害怕她们的嘘寒问暖,引来父母的教育,又期待有人来,一个或两个去往我们家中的,最好是可以一直畅聊下去的,关键时刻还能帮我俩解围的人。
这样的期待很多,实现的却是少之又少,往往都是天一黑,马路上踱步的我们就被爸爸给拎回去了,妈妈总是做好的晚饭等着我们回去,饭桌上谁也不提晚归的事,爸爸询问我们一天都玩了些什么,去哪玩,一旁的妈妈不说话,哪知平静的背后将是暴风雨,吃过晚饭,爸爸端来两个小凳子,嘴上说着我们必须从和麻和玻璃碴子里选择一个来放到板凳上跪,一开始我们是恐惧的,后来次数多了,慢慢摸索到这不过是震慑小娃儿的假把戏而已。
事实上我们从没跪过这两种玩意,所谓的罚跪,也不过是我和弟弟换个地方搞怪罢了。
四
农村的孩子爱玩,有玩的自然也有要干的活,重活轻活,能干多少干多少。“我们家一来没田二来没地,哪还有你们干活的地。”
这是我妈说的,也是事实。家里养了几头猪,割猪草就成了我们的任务,别人家的孩子都知道该割些什么草、哪里有草、哪里的草好,这都是我们不知道的。一开始都是随大流,人多分到个体手里的任务就少,于是我们装不满的箩筐中,就会塞满魔芋叶、节节草、苦蒿草等等一些没人要的杂草。回到家受教训的就是爸爸,“教都不教哈,以为背起空箩箩克就能装满回来咯。”我爸不擅长说教,也没耐心,在他那里我们只知道“见青割”。
苞谷在农村那叫一个到处是,就算自己家不种,每年秋天也能捡到不少。砍掉苞谷草的地里,我和弟弟在大爸大叔的后面拖着一个装米的麻丝口袋。
“大爸,这不是我们家的地,我们来干嘛!”
“捡苞谷,所有人都可以捡的,没人捡就在地里烂掉了。”
“苞谷草都砍倒了,哪还有苞谷?”
“看不见不代表没有,你两个跟着我们走,拿好袋子,不要一直说话。”大叔走在前面说着。
“这些苞谷都好小啊!哈哈哈哈哈”我和弟弟一边装一边笑
“小的也不错啊,都是大的那就不是捡了”
偶尔捡到一两个稍微大一点的,我们便如获至宝,翻出袋子里的小苞谷把它们一个一个进行对比。
“大爸,大叔,这有两个大的,比袋子里所有的都大哎!”
就这样,一天下来收获还真不少,其实多少并不重要,我和弟弟在哪都是玩,相较而言这是一种有成就感的好玩。
插秧自然是不会的,我不会插秧,但没缺席过稻谷的生长。春去秋来,看着它们日渐饱满,这才让我对时间有了具象概念。
夏天的夜里,农田梗上少不了白天的热闹,一床又一床的棉被,在欢声笑语中从家被搬到了,田埂上,草垛上,那时候的水田多,种稻谷的人也多,水的主流却只有一股,不说不够,也得有人时时看着,不然一个晚上过去家家户户的稻田都泡上水,轮到自己家稻田蓄水的时候,自然就被别人给抢走了,又或是水放多了把田坎冲垮了,总之,相比于秋季夏季也是一个稻谷农忙时节。
田野里守水的人大多是青年人,也有哥哥姐姐带来的和我一样的小孩。大伙聊的聊天,唱的唱歌,聊什么都无所谓,歌跑不跑调不重要,眼前一束束摇晃的手电筒,疯狂得像胡乱挥舞的鞭子;花露水和蚊香味道的交缠,发酵成如迷梦般的空气,尽情侵略蚊子的嗅觉;夜空中萤火虫用躯干的剪影互相吸引,仿佛黑暗是它们的保护色……
满天星斗忙着到处打点一整个夜晚的气氛,所有的一切在它面前是那样的黯然失色,偌大的天空是一块久织未成的蓝色丝绸,数不尽的星星是镶在上面的宝石。星空很美,承载了无限的回忆装满了无限的憧憬,如梦亦如幻。星空下,满山遍野的萤火虫与之相呼应着,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天上美还是地下美了。
躺在地上的人们望着星星许愿。也不知道,当时天上的星星都接收到些什么信息,当时许愿的人们如今都身处何方,过得怎么样。记不得是小时候真有那么多星星,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脑海中自我合成的,我只知道,在那之后我确实没见过如此多且亮的星星。
如今重新回望儿时时光,也许都会不由自主带着一层滤镜,那些当时无忧无虑的时光,现在透过成年思维的折射,便蒙上了一层层遥远的乡愁光影。闭上眼,时不时又在我的眼帘缓缓播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