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小时候奶奶讲给我的,在她去世后这些年,偶尔会清晰地想起听故事的情景。现在将一些略显荒诞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在建国初期,经济萧条,些许残留的地主也是靠压榨穷苦劳力才有几顿饱饭可吃。而大多数穷苦百姓尚未分得自己的土地,一些空有力气的汉子为讨口饭吃,挑起自己的扁担,行走在黄土地上,穿梭于大小集市小镇,做些货物交易,称作“挑担郎”。
老黄今年四十七岁,做这生意也有快两年时间了,最近一直传的很凶的分地也没个准确消息。不过老黄还是有一丝期待,再好好干些日子,等分了地,买头牛,然后安安分分劳作上半辈子,好给儿孙留些“家产”。
这该死的天气,老黄看着前方飞舞的黄沙,低声咒骂着。走了十几次的路,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沙,才走岔了路。
还是尽快赶到下一个镇子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黄稍微加快了脚步,这鬼太阳,不渴死都得被晒死。
一直走了半晌午,老黄才模模糊糊看到几间房子的轮廓。
可算得救了,老黄抓紧担子两头的铁链子,飞快地跑着。
这是一个稍显破旧的村子,村口有一口老井,老黄也不管其他,提上来小半桶水就往肚子里灌了下去。
“咳咳”,老黄将呛在嗓子眼的水咳了出去,舒坦地摸了摸肚子,这才晃悠悠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里人不多,偶有两三个老人坐在门口闲话,或者几个小孩嬉闹着。
又是个败落的村子,生意不好做了,老黄心想。转十个村镇,有九个都是稀稀拉拉的,要么就是逃荒流离失所,要么就是当兵打仗死在了外头。
“鸡毛换糖,换剪子菜刀,换磨石嘞!”只要有人,生意就得做,还好刚喝水润了嗓子,老黄也就放开了吆喝。
眼看走了半个村子,也没半个人问自己的生意,老黄不禁有些丧气。眼看天色渐晚,他一边吆喝着买卖,一边四下瞅着,给自己寻个晚上歇脚的地方。
在巷子尽头拐了个弯,老黄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这村子深处还有这么一间大宅子,青砖红梁,阔宅深院。老黄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几次这样阔气的住所。
好家伙,老黄砸了咂嘴,住的起这样宅院的,不是县老爷,就是大地主。
不过眼前这栋宅子,明显有些破旧了,门口的红柱也掉了漆,高悬的牌匾也被人拆了去,看不出是何人的府邸。
任你什么高官富豪,打上几次仗,也得败落完。老黄嘿嘿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若分地能给我这么一处宅子就好了,也不用这么大,一间房那么大就行了。
老黄靠着青砖墙美美地想着,突然,他才看到这宅子的大门是半开的,那就说明里面有人,富人。
“鸡毛换糖,换剪子菜刀,换磨石嘞!”老黄忍不住高喊了一声,盼着能出来一个丫鬟姐姐把自己的货全收了。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老黄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
看来是真完了,老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生意还是说这家人。
挑起担子,老黄就要离开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缝里探出来一个脑袋,冲着老黄喊:“货郎,等等。”
老黄心里高兴,赶忙退了回来,还没等他问话,便被门里的人一把拉了进去。
这是老黄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拉他进来的是一个小青年,一身绸缎,走起路来都晃荡,老黄心里暗赞,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有派头。
宅子真大,七拐八拐才走到尽头,然后老黄才看到一间快成白色的屋子,灵堂。
原来才老了人,老黄心里念了两句无罪勿怪。便跟着小青年一直走到了灵堂前才停了下来。
“吃吧。”小青年指了指门边桌子上的酒菜,鸡鸭鱼肉。老黄不敢吃,他这一担子的糖都不够买这一桌酒肉的。
小青年也不客气,直接把他按在凳子上,将酒菜推在他跟前,然后推开门进了灵堂。借着空隙,老黄看见里面摆了一口棺木,一张竹席床,再燃了两根蜡烛,就没其他的了。
等小青年出来时,他的脑袋上多了一块白布,想着是刚才要出门才卸了。
“你吃吧,我有事要请你帮忙。”小青年看着吊儿郎当的,对这些种地送货的,一向是习惯于指使。
老黄这才敢动筷子,他也是饿极了。小青年看他吃开了,才接着说话。
原来,这家以前还真的是大地主,好几代的传承。方圆几十里地都是他家的,周围四五个村子,基本都是他家的佃户。有这等家业,日子自然万分滋润。
一直到这一代,先是听说远处打起了仗,然后又开始闹着消除地主阶级。小青年的爹当了一辈子地主,派头十足,自是不相信有人能把自己的地给收走。两个月前,来了一群当兵的,冲进家中一顿抢砸,金银玉器,地契合约无一留存。
小青年的地主爹气得急火攻心,病倒了,一躺两个月,几天前终于一撒手离开了人世。
小青年遣散了家里的佣人丫鬟,收拢了残存的钱财,只等丧期一过,就要逃跑,离开这个地方。按当地的习俗,长辈去世后,子孙要在灵前守够七天,死者方才能入土为安。今日已经是第六日,再过一天,便能下葬。
话说到这,老黄已将桌上的酒菜消灭了大半,小青年才慢吞吞说出了自己要帮忙的事。
“我想,让你帮我守一天灵。”
一句话,差点将老黄噎死,他一连咳嗽了十几下,才赶忙扔下筷子,失声喊道:“啥?帮你守灵?”
紧接着他赶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爹死了,亲子守孝,这是老祖宗的传统。让别人帮忙是什么道理,不行不行。”
现在他后悔吃那么多东西了,谁能想到这地主儿子怎么能想出这么个点子。
“就最后一天了,我也是有事,不然也不会找人来顶不是。”
“有什么事会比给亲老子守孝重要。”老黄哼道。
“嘿嘿嘿,”小青年搓着手,并没有多说,老黄却认得他眼中的光芒,那是城里贵少爷逛窑子时眼里才会有的东西。
“我也不让你白忙活,你这担货我全买了。”
“那也不行,这种事哪有代替的道理,况且......”老黄义正言辞,还没说完,便被小青年手里的东西吸引了。
三枚明晃晃的银元在小青年手心翻转着,发出清脆的鸣响。
小青年望着老黄,嘴角的笑容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老黄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货担,又瞅了眼明晃晃的银元。半晌,他才抿着嘴,一把抓过银元。
“奶奶的,为了我的牛,就当一晚儿子!唉,不孝啊!”
眨眼间,夜色弥漫了大地。
小青年早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老黄头上绑着白布,跪坐在堂前,将纸钱一把一把扔进火盆。
这小崽子,灵期没过就出去玩,我要是他爹也能气死。这出来卖个货也能成人儿子,唉。老黄骂骂咧咧的,不过一想到三枚银元,还是安分地守着。
后半夜时,老黄终于忍不住了,走了一天路,这会儿眼皮早都重的不得了。还是歇会吧,老黄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就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梦里老黄梦到一个穿着缎子,青面獠牙的鬼要咬他,一下就吓醒了。怎么给睡过去了,老黄摇摇头,就准备下床。
忽然“吱呀”一声,老黄身子整个变得僵硬,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接冲上了天灵盖。因为这木板摇动的声音是从堂中棺材中发出的。
该不会是这老爷发现守灵的不是他儿子,生气了吧。老黄这会儿说什么也不敢下地了,眼珠子直溜溜瞪着棺材板,为什么要贪财赚这减寿钱呢,老黄当真肠子都悔青了。
他大口喘着气,不一会儿,棺盖咔擦一声就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他就看见一双手从棺材坑里伸了出来。
妈呀,老黄心里怪叫一声,赶紧拿被子裹住了头。
过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老黄在被子里憋得难受,就悄悄透了一条缝,往堂中央看去,那双手已经不见了。老黄这才舒了口气,刚准备下床,又听见了棺材里的动静,这回,那死去的地主老爷直接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老黄。
老黄差点吓死过去,赶忙拿被子捂住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中祈求着这老怪物千万别来抓自己,要抓就抓你那不孝儿子去吧。
听到沉沉的脚步声,在床边晃来晃去,老黄知道,这是那死鬼在找自己守灵的儿子,自己要是现身,保不齐能被咬死,听说死人都怕光,只要等到天亮就好了。
等到明天那小子回来,非捶他一顿不可。老黄的心跳的咕咚咕咚的,憋在被子里,浑身都是冷汗。
被子里空间就那么小,没过半个钟,老黄就憋得头晕目眩,照这样子,不被鬼咬了都要憋死,不管了,跑吧。
老黄一咬牙,壮了胆子,掀开被子都往外跑,到了门边才发现那小崽子从外边把门叉上了。
这狗日的,老黄骂了一声,后面那老鬼闻了呼吸,已经扑了过来。
妈呀,老黄喊叫着,当先绕着堂中的棺木瞎跑,幸好那老鬼腿脚不好,跑得不是很快。
一货郎一老鬼,一前一后,就这样绕着棺木你追我赶,跑了大半夜。
东边的天空终于透出了一丝亮白,村口的公鸡迎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宅子灵堂中,老鬼听得这声鸡鸣,浑身一僵,倒在了棺材旁。而老黄,被追着跑了这大半夜,内脏都快出了血,这猛地一停,身子一下受不了,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日上三竿,穿着缎子的小青年,油头粉面,哼着小曲回了宅子。
灵期已过,他就等今天葬了老东西,就能离开这个地方,逍遥快活。
“货郎,起来了!”小青年拔开插销,推开灵堂的门,这才看见里面的情景。
棺盖大开,货郎跟自己那死鬼老爹,一左一右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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