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可快
于无声处,看东风起,它是历史的风起云涌,有着周郎的悲叹,陆游的悔恨,南唐后主的泣血,它是自然的风云变幻,是万紫千红的生机盎然,也是落花流水的春光难留。静静地伫立,默默地感受,东风吹过脸颊的凉意,恰若千百年前的温度,面对着带有熟悉感的风物,让咱们一同在诗词世界的东风里起舞。
喜欢把酒对东风的从容,因为这份从容不仅就风本身而言,更多的是对于世间的人情冷暖的体悟,是懂得珍惜一切美好,把握住一切触手可及的温暖,是懂得放下一切放不下,释然所有的难以释怀,是宋代的欧阳修在洛阳婆娑的垂柳旁回忆往昔,写下的那首《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去年他曾和友人在此处携手同游,那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尽然是纯粹温暖的记忆,举起一杯酒,来向那东风祈祷,只希望友人能多留些时日。可奈何,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和遗憾,也挽留不得,只可惜,花一年胜一年好,却不知道往后能和谁一起欣赏。东风对于醉翁而言,是愈加娇美动人的春花灿烂,是曾经和友人相聚的点点滴滴,是小小一杯酒中的情意千金,是对人间悲欢离合的拿起与放下。
同一阵东风还吹到了三国时赤壁之战的战场上,若是周瑜没有赢得天时,这一阵东风没有吹起,孙刘联军和曹军的力量对比悬殊,那这场战役的结果可能就要改写了。恰若诗人杜牧在游览古战场时生发的怀古幽情,强劲的东风是周瑜火攻取胜的关键: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牧之偶然间发现了一支沉没在水中的铁戟,把黄沙拂尽,折断的铁戟虽然锈迹斑斑,可依稀能够认出它是前朝的古物,推测大概就是赤壁战役的遗物。诗人进而联想到了赤壁大战中的前朝人物事迹,尤其是那个风头大盛的胜利者周郎,倘若东风不给周瑜以方便,那东吴或许早就被灭亡了,那东吴的美人大乔小乔也必然会被曹操抢去,掳到铜雀台中,看来这东风一阵,不仅能吹落春日的百花,也能够吹动历史车轮的前进。
再听陆游在《钗头凤》中的絮语,可以这样说,他少年时最美好的梦,他此生难以忘怀的爱,都被东风给吹走了,在陆游的一生中,这东风是时代的偏见,这东风是难违的母命,是有缘无份的造化弄人,是对感情和本心的一退再退: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犹记当初,偕游沈园,你酥手把盏,我柔情似水,在和暖的春风中咱俩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可看看现在,满城春色,众人皆沉醉东风,唯独你我凄凄切切地被迫分离,此时,你早已像宫墙中的绿柳,对我而言,可望而不可及。可恨那东风,把咱们之间的欢情吹得这样淡薄,你看看我手中的这杯酒,正是多年来我的忧愁如许,自从和你分离,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寂寞的萧索。春景如旧,人却因为相思之苦而消瘦了,我能够想到你对窗洒泪的怨恨与愁苦,泪水淌下,必然沾湿了你颊上的胭脂,必然浸透了你手中的丝帕,而窗外繁盛的桃花,也必然会因为无人欣赏而寂寂地凋落,毕竟,这些年我也是这样走过。这般凄楚的心情我又该如何对你诉说?过去的山盟海誓仿佛还在耳畔,可现在就连一封信想要交给你都不可能了,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东风起,吹落两个有情人的爱情,留下了满地和泪的残花,使得多年后的一次邂逅,不是久别重逢的欢喜,而是另一种残忍的折磨,眷恋也好,相思也罢,不过就剩下了墙上的几行文字,哪怕字字都是入骨的深情,也抵不住多年前的东风无情。
待东风吹进南唐后主李煜住着的小楼,带来故国幽梦的如水月光,在冷冰冰的雕栏画栋中,这个沦为阶下囚的帝王还在做着文人墨客的梦,是非对错于他而言,对他早已灭亡的国而言,都没那么重要了,毕竟人生的起起落落,国家的兴亡祸福,最终都不过是史书简单的几个字,一个绝代的词人,一个绝命的君王,他的惨烈离开,也不过是一首泣血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光阴如斯,何时能结束?往事一幕幕重现,却寻不到几处美好,昨天晚上小楼上又吹来了东风,夜凉如水,月色也凉如水,实在是受不住那不堪的过去。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应该都还在,只是人已老,心已死,被不尽的哀愁淹没了。
东风是“昨夜东风入武阳,陌头杨柳黄金色”的春光无限,也是“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无边光景,是“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的春花争荣,伫立东风,是好景良时明媚春光的烂漫,是画堂里拂过柳枝的温柔。
东风是“东风元自好,只怕催花老”的哀愁,也是“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的错过,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离别之苦,也是“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的贬抑与嘲讽,伫立东风,是暮春残红的无可奈何,是金盏中美酒荡漾的春泪……
本文由卓米诗词汇签约作者原创,版权归卓米诗词汇所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