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爱

阿婆就住在我家前面。年轻时候的阿婆，可是个大美人。嫁了个才貌双全的郎君，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郎才女貌，人人羡慕。

男的是独子，家境还可以。夫妻俩恩恩爱爱，总是形影不离。可突然有一天，男的暴病而死，阿婆哭得死去活来。日子才刚刚开始，丈夫却弃她而去。这个家需要她支撑，她如果走了，这个家就真的没了。

在旧社会寡妇的日子是难熬子，尤其象阿婆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好多男人都在动她的脑筋，可阿婆却把他们一一拒之门外。

住在她家河西的一男人，生了三个女儿。为了能接近阿婆，提出把一个女儿过寄给她。阿婆需要有个孩子来继承家业，就领养了这个孩子。

从此这男人频繁来往于两家之间，千方百计想占有阿婆。可阿婆不坚决不同意，这男人就处处刁难她。在旧社会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度日如年，她恨透了这男人。

阿婆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家里什么活她都一个人干。养女慢性子，家里有个能干的养母，她落得省力。到了要结婚的年龄还什么都不学，连女人最基本的针线活都不学。阿婆也不管她，只管自己干。谁也猜不透阿婆心里是什么打算，难道领了个女儿就为了让她吃让她穿？

养女大了，经人介绍，找了个上门女婿。女婿家就在阿婆家河南，也是一河之隔，女婿工作的单位是国营企业，在城里。离乡下十几里路，每天他一早骑自行车去上班的。

养女还是多吃多困，一切家务全由阿婆包办。每天早上翻着花样给女婿做早点，养女总是最晚一个起床。孩子生了四个，三男一女，女儿最大。四个孩子除了在娘肚子里呆了几个月，生下后除了喂奶，其它一切全于阿婆照顾。

阿婆整天忙家务，带小孩，晚上女婿带小孩，阿婆就忙着孩子们的针线活。可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一群孩子围着她转，她最是开心了。有时晚上我去她家玩，她女婿总是对我说:我丈母娘把孩子们当洋娃娃玩的，从不嫌孩子们烦的。每天晚上，养女早早地睡了。他们总是有说有笑地陪孩子们玩。

孩子们都把奶奶当亲妈，反而和亲妈很疏远。在阿婆的辛苦抚养下，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结了婚。

阿婆平时常来我家和我说说心里话。突然有一天，她拿了布袋和小刀来我家。我当时正在家里给人家做衣服。问她:你家里又不养畜牲，拿这些东西干吗？她闷闷不乐地说:阿婆心里烦，到你处走走，自己也不知道要干吗。我搬了个櫈子给她坐，心里感到有点莫明奇妙。

她坐下后一声不吭，坐了会突然对我说:姑娘，阿婆想托你个事。我说:你尽管说。她接着说:阿婆如果死了，衣服你得给我做。我说:好好的，你说什么梦话呀？她说:不是梦话，阿婆真的想托你办这事。你做的衣服，阿婆穿了舒服，别人做的阿婆信不过。

然后她一五一十，祥细地说了衣裤的数量和具体款式。我一听傻掉了，这确实不是在开玩笑，分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完她起身走了。又重复了一句:姑娘，阿婆拜托你了。

我呆在原地，一句也说不出话来。这么一个坚强能干的人，她这辈子什么风浪都经历过。是什么天大的事竟然让她想到了死？我看着她走远。

天亮了，我一夜没好好睡，有点蒙蒙胧胧，突然听到外面人声喧闹。我马上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就往外跑，心中有种不祥之感。

远处阿婆家门口，人头挤挤。我飞奔过去一看，原来阿婆一早吊死在灶的后面。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吊死。原以为，阿婆含辛菇苦带大的孩子们，一定伤心极了。可是却在人们预料之外，竟然一个也不伤心。

我是和阿婆全家接触最频繁的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表妹后来到我家，她说:村里人一个也猜不出老人为啥不明不白吊死，但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于是她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那天一早，她和婆婆下地去开早工。由于完工早了一点，俩人提前回家吃早饭。她婆婆走在前，她走在后一点。她婆婆刚跨进厨房间，就破口大骂:你们一对臭不要脸的，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呀。真好让她婆婆撞见了两人在灶后面亲热。

就这样，一个平时最爱面子的婆婆就整天蒙在被子里面，不吃也不喝。四个孩子都天天劝她起来吃，可她一句也不作回答。女婿更是天天坐在床口上，劝她起来吃，她也一句也不理。就这样，在一天夜里，她吊死在和女婿亲热的地方。

那天我到自留地，经过阿婆家门口。她女婿问我怎么不去他家了？我说我胆子小，不敢来了。他说:有什么好怕的？我每天烧早饭就坐在她吊死的地方，我每天灯都不开的。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情呀？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一会我在自留地干活，他也在隔壁茄秧里拔草。一边抜一边对我说:你看这茄秧呀，这么密。我丈母娘象宝贝孩子一样，啥不得拔稀点。孩子她再多也要，也宝贝。她的心太善了，秧苗也再密啥不得除掉点。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还在不停地说着丈母娘的好。他以为除了家人，没一个外人知道此事。

其实当年阿婆知道自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养女的爸对她又处处刁难，一方面她出于报复，另一方面她也确实需要一个痛爱自已，又能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男人。

她与养女相比，除了岁数大一点，其它都胜过养女千百倍。再加上她的贴心照顾，女婿早就被她迷住了。这么多年其实俩人早也真的相亲相爱。如果不是被养女撞上，这扭曲的爱真的能爱到天老地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