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烟痕草许低
初初雨影伞先知
溪回谷转愁无路
忽有梅花一两枝
撑着伞,走在绵绵细雨中,杨万里的这首诗,带我穿过岁月,回到少年,回到江南水乡。
细雨绵绵,一个女孩,撑着伞,走在悠长、悠长的小路上。
清溪河静静地流淌,河边的小花也静悄悄地开放。唉,最俗气的就属蛇床子,一蓬一蓬的白花,没有一丝香气,每一朵花像小小的张开的伞,粗糙简陋的伞,即使饱蘸雨水也不显滋润,一味地干枯得发涩。
女孩的心情乱糟糟的。她撑着一把帆布伞,拖泥带水地走着。这把黄色帆布伞是用竹棍做的手柄,竹条做的骨架。女孩虽觉得寒酸,每次进教室都羞怯怯的,但放下伞后心情就放松了。可是现在,她觉得这把伞有千斤重,她没有一点勇气将它拿进教室,因为这把伞的手柄从中间断了。昨天,她将伞放在教室后面,手柄朝下靠在墙上,几个男孩在打闹,不知是谁一脚踩在手柄上,手柄从中间断了。一个调皮的男孩,撑开伞,举着只有半截手柄的伞,在教室里“秀”了一圈,同学们哈哈大笑。女孩羞惭地低着头,不敢说那把伞是自己的,更不敢去指责那些踩坏伞、玩弄伞的人。放学后,女孩假装收拾抽屉,等同学们都走光了,才偷偷地来到教室后面。那把黄色的帆布伞如一片枯叶无力地瘫软在地。
今天早晨,雨依然绵绵不断,女孩不得已将伞撑起。现在,过了前面那座横跨清溪河的百年石桥,马上就要到学校了,她没有勇气打着这样的伞进学校。
她搜寻着河边的花花草草,那些花们在细雨中静静地开着,没有谁能体察她的心情。她想找一处茂密的草丛,将伞藏起来,放学后再撑伞回去。
女孩走上石桥,不断地回望。她清晰地看见,一个男子,走到河边草丛中,弯下腰……
女孩慢慢地走向学校,失落又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妈妈解释伞的事……
第二天放学回家,一把伞赫然绽放在堂屋中间。那是一把黑伞,涤纶布料的伞面,一根根细铁条做的骨架,长长的铁制手柄下有弯弯的钩。女孩欣喜地举起伞……
她不知道妈妈是从哪儿弄来的钱。前几天,妈妈刚去城里卖鸡蛋,给她扯了一块布料,做了一身新衣服。
妈妈每次都是去一个老裁缝师傅那做衣服。老师傅面色红润,说话轻缓,如春日的夕阳,透着和善温暖。妈妈像和家人聊天一样,让老师傅帮她算算鸡蛋钱是不是有错。老师傅一边将布铺在案板上,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老裁缝师傅终于说,没有错,妈妈脸上才露出微笑,絮絮叨叨地跟老师傅说,自己的女儿在城里上学,要穿得漂亮点……
此时,厨房里,妈妈正在忙碌,一会儿往炉灶里添柴火,一会儿切菜。灶台上热气腾腾。大锅在炒菜,小锅在煮米饭,小而深的汤罐里烧的是喝的用的水。
女孩悄悄抹着眼泪。
细雨绵绵,女孩打着新伞,清溪河依然静静地流淌,各色小花依然悄悄绽放,女孩走得轻快。布谷鸟在岸边“咕咕咕咕”地叫;鸭跖草开的是蓝色的花,点点小花藏在细长的绿叶间,给人清幽宁静之美;葱兰,长长的深青色梗,白色泛青的花,开得繁茂,花瓣永远是半张的,优雅又不乏活泼……
女孩想摘几朵小花送给好朋友秀秀。有一天,放学回家下雨了,经过秀秀门前,秀秀就把伞给她了,第二天,女孩上学来晚了,秀秀等不及就顶着雨去了学校。还有李洁,雨天,李洁常常邀请女孩去她家住宿。于是,放学时,两个女孩,在一把伞下,悄声低语。李妈妈是退役的篮球运动员,像所有的运动员一样,简洁明快又洒脱。女孩身上的小怯懦、小纠结,进入李家就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还有母亲早晨送她上学时的微笑。
女孩想起这一切,伞下的路已是鲜花朵朵。
绵绵细雨中,我撑着伞,回忆着往事。流逝的岁月像是能触手可及,跨一步就能回到从前。出走已半生,此时似乎依旧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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