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直觉得紫云山的风吹得让人心旷神怡，风过树梢，沙沙作响。有的树叶翩跹落下，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不过今天，我却希望这风快点停下来，我挥舞着扫把，一下一下地将地上的落叶聚堆。
“嘿，红羽师妹，还扫什么院子，今天可是我们紫云山的千年庆典。走，跟师兄看烟花去。”大师兄笑嘻嘻地走过来，夺下我手里的玉竹扫把，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我停在那里不动，师兄转头，疑惑地看着我。
“是师父罚我在这里扫落叶的，他说扫不完不许走。”我嘟着嘴，低下头，用脚尖碾着一片落叶，“我不小心闯了今夕殿。”
“哎呀，我的笨师妹，今夕殿可是咱们紫云山的禁地，没有师父的应允，是不能进去的，你不是很清楚咱们天澜派的教规吗？”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我今天看见一个黑影往今夕殿的方向跑去，我就去追，可是到了那里，却发现人不见了。我想往里面走，师父就出来了。我和他解释，他听完，说我触犯教规，罚我把咱们山上最大院子的落叶扫光。”
“原来如此，这样吧，我去向师父给你求个情。这么好的日子，扫院子多无趣啊。”
“好啊好啊，”我拉着师兄的手，欢快地笑起来，他手心的皮肤干燥温暖，“还是大师兄最疼红羽了。”
“哎，师妹，下次可长点心，从小到大，师兄可没少给你背黑锅和求情。”大师兄刮了下我的鼻子，宠溺地说。
我嗅到他身上竹子的香味，清洁干净。
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只在山腰上快要被冻死的鸟。
据大师兄说，我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师父看我可怜，喂我灵丹仙露为我活命，但我身体还是冰冷如初。
大师兄不忍我死去，将山上所有的火盆围在自己身边，把我抱在胸前七天七夜，我才活了过来。所以我和大师兄格外亲近。
师兄说，那七天七夜，他感觉如果脱了衣服洗洗，再撒点孜然，他就可以变成一盘蒸肉了。
我化成人形之时，是一个身着赤衣的少女。师父为我取名红羽，安排我和众师兄弟一起修习。
大师兄拉着我的手往师父的天澜殿走，一出门，就碰见面色冷峻的师父。
“师父……今天是……”
“风儿，不必说了，红羽误闯我派禁地，必须接受惩罚。”师父的口气冷冷的，我抓着大师兄的手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是师父，师妹的身体自小就弱……”
“身体弱不是犯错无法承担的借口，红羽，还不去把院子扫干净。”
师父狠狠瞪了师兄一眼，他朝我无奈地苦笑了下，转身离开。
我怏怏不乐地转身回到院子里，重新拿起玉竹扫把，心里不满地想，师父太不通情达理了。
2
扫完满院的叶子，我累得坐在了聚堆的落叶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感觉腰酸背痛。
我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就发觉我气血亏虚，伤及了身体根本，当时他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
“砰砰砰……”朵朵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芒，染亮漆黑的天幕。
黄色的、蓝色的、紫色的……一朵又一朵，此起彼伏。
师兄弟们的欢声笑语传来，我仿佛被感染，眉眼含笑地望着天上的烟花。
歇了一小会儿，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偷偷地往庆典的方向走去。
离庆典现场不远的地方，我停下来，藏在一棵师父背对着的大树后偷偷窥探着。
师兄弟们席地而坐，觥筹交错。师父在主位上，卸下了往日的严肃，与大家把酒言欢。
大家吵闹着让大师兄舞剑，大师兄难以推辞，将一把剑舞得行云流水。
他的剑法华美而大气，衣袂飘飘，风骨凛然，如翩跹展翅的凤凰。
夜风扬起他的发，剑光穿梭，仿佛天上的星辉都聚在了他手中的剑上。
馥郁的花香传来，我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大师兄好厉害。”我暗暗地说，眼光随着大师兄的身姿移动。
可是突然，一道迅捷的黑影奔向师父，是我在今夕殿看到的那个黑影。
大师兄的剑转了方向袭向黑衣人，却也来不及。
我大惊，冲到师父面前，想阻止黑衣人，毕竟我离师父更近一些。
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调转方向攻向我，瞬间到了我身后。
脖子上传来的凉意让我心里一惊，我离师父只有十步远。
“师妹！”
“羽儿！”
大师兄的剑停下，师父也从主位上站起来。
“什么人，敢夜闯我天澜山。”师父的语气中略有怒气。
“只要我能安全下山，她便安然无恙。”黑衣人冷冷地说，手中的匕首更加贴近我的脖子，“所有人都退开五丈远。”
大家看着师父，师父点点头，所有人都退开。
“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和我下山就好。”他低声说，口中的热气喷到我脸上，我看到他的眼睛如夏夜的星子般明亮。
蓦地，他环住我的腰，身子一轻，我的双脚离地，便和他往山下的方向飞去，师兄弟们被他远远地甩开。
双手结印，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低低念动法术咒语。
他低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停在一块空地上，一只手从背后挟制着我，一只手从胸前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然后捏住我的双颊，逼迫我把药丸吞了下去。
他放开我，我抚着胸口咳嗽了几下，“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动用不了法力。”
我恨恨地看着他，快速结印，念动咒语，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不要做没用的事情，傻瓜。”他似乎是在嘲笑我，然后再次环住我的腰，继续朝山下的方向飞去，顺便点了我的穴道。
“你识相的话快点放开我，本姑娘以后一定收拾你，我大师兄和师父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把你大卸八块喂狗……”我对着他大声叫嚣着，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恶毒的词都说了一遍。
“你再这样我封了你的哑穴。”他的声音冰冷。
我立刻噤声，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害怕的样子，然后低下头，心里默默诅咒他。
直到看到山下的翠竹林，他才停下来，解了我的穴道。
我说：“到山下了，你该兑现自己说的话了。”
他饶有兴趣地看看我，远处传来师兄弟们嘈杂的声音，看来是快追到了。
我转身欲走。
“等等，”他闪到我身前，抬起我的下巴，“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你这混蛋，说话不算数……”我嚷嚷着，却感觉意识有点模糊，或许是今天太累了，我旧疾复发。
我捂着胸口，体内气血翻涌，然后倒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我看到远处的大师兄，白衣若雪，在夜色中格外惹眼。
“师……兄……”我有气无力地说。
“鸢儿，鸢儿……”我听到有人焦急的呼唤，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3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一间布置简洁却精致的屋子里。
床头挂着紫色的纱幔，垂下丝丝流苏。我的身上，盖着浅粉色的锦被。
“鸢儿，你醒了？”在桌前坐着的青衣男子走到床边坐下，语气里是满满的关切。
他面色略白，一双英挺的剑眉下眸如寒星，薄薄的唇微抿着。
我识得他的声音与眼睛，用手撑着床，坐起来，“你是谁？为什么抓我？你去今夕殿做什么？还有，我不叫鸢儿，我叫红羽。”
他皱褶着眉头看着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鸢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是青染啊！”
“我不叫鸢儿，你认错人了，你快放我回去！”我打开他的手，就要下床。
他突然把我拉入怀抱中，紧紧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头发，“不，你是，我都等你几百年了……”
他的怀抱异常温暖，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然后感觉脸上有灼热的东西划过，是他的眼泪。
“鸢儿、青染……”我呢喃着，大脑里却一片空白。我在这空白中拼命捕捉着一点点的信息，却头痛欲裂。
我用双手捂着脑袋，声音痛苦，“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拉开我的手，说：“不要想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可是我想回紫云山。”
“不行，以后你必须留在我身旁。”他黑着脸霸道地说，然后又温柔地把我放倒，拉上锦被，“好好休息。”
我没说话，躺着定定地与他对视，仔细一看，他其实还是挺英俊的，我突然想捉弄他一下。
“你怎么老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他摸摸自己的脸。
我点头，“嗯，上面有一只肚皮朝天的王八。”
我用被子盖住头顶，咯咯地笑起来。
“顽皮这点倒是一点都没改。”他把被子拉开，用手捏了捏我的脸。
“鸢儿，我很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无聊，看着他没有恶意，便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在紫云山的生活。
“……背书时，遇到忘记的地方，大师兄总会提醒我。有一次被师父发现，然后罚我俩抄写一百遍经书……
“打扫师父的屋子时，我不小心打坏了师父的青花玉盏，吓得直哭。大师兄和师父说是他打碎的，然后被罚在师父寝殿前跪了一夜……
“与七师兄斗法，误伤了他。大师兄为我求情，被罚去绝情崖面壁十五天……”
我讲得眉飞色舞的同时，却发觉他的脸渐渐变成了青色。
“你的生活里怎么都是你大师兄啊，难道你喜欢他不成？”他似乎有些生气。
“当然了，大师兄那样温暖的男子，谁不喜欢啊。哪像你，冷得跟块雪地里的青砖一样，看谁都像欠了你二两黄豆一样。”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到你大师兄，一个字都不可以，否则你永远都别想见到他。”他捏起我的下巴，靠近我，眸子里似乎有些恨意。
下巴被捏得生疼，我挣脱开他的手，不满地嘟着嘴，心里却想，“别人比你好都不让提，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4
青染大多时候都和我在一起，他什么事都应我，但唯独不答应让我回紫云山。
他说，我只是他一个人的。
我问他鸢儿是谁，他说鸢儿就是我，可惜我忘记了一切。
于是我就缠着他给我讲我忘记的那些事，他便娓娓道来。
我与他是崇吾山的蛮蛮鸟。
蛮蛮一族天生一只翅膀，一只眼睛。想要习得上乘法术，双修是最好的选择，独自修行，则难臻大成。
五百年前，百鸟之王凤凰因封印魔神，耗尽精血而死。于是玉帝下旨从天下众鸟中选出一只新的百鸟之王。
我无心恋栈，觉得我们在崇吾山自由自在，可是他却执意要做百鸟之王。
不得已，我把自身的法力全部渡给了他。可是，就算我们俩的法力加在一起，他还是敌不过王母身边的青鸟，输得狼狈至极。
至此，他精神萎靡，每日拼命修习法力，终究因修习过速没有领会法门而走火入魔。
而我，在他走火入魔之际，将自己修行了千年的内丹喂到了他的嘴里。虽然没有了法力，可是这内丹几乎凝结着我修行时全部的精血，从而压制住他体内紊乱的气息，阻止他堕入魔道。
他气息稳定的时候，我口吐鲜血，倒在他怀里，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青染，青染……”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从人形变回原形。法力和内丹都已经失去，我忘记了一切，变成了刚出生的懵懂鸟儿，我的生命也会因为损耗太大，很快结束。
而青染，因为得了我的功力和内丹，居然又生出了一翅一目，与正常鸟儿无异。
他知道天澜派有续命的良药，于是偷偷带我来到紫云山，放在师父的必经之路上。
当时正是冬天，他偷偷藏在树后面，生怕我冻死。直到师父把我捡起来带走，他才离开。
蛮蛮族还有一个传说，说有一卷上古法术可让人慢慢复原。
他去寻找那卷法术，希望修习之后让我变回从前。
找了许多年，辗转了人界、妖界、兽界、魔界、仙界，他才知道，那卷法术居然在天澜派的今夕殿中。
这古卷被奉为天澜派的秘术，不遇灭顶之灾，任何人不得修行，所以他那日才去今夕殿偷取。
却没想到遇到了追随而来的我，所以在今夕殿外，他逃掉了。
而找不到他的我，却让师父认为是擅闯天澜派禁地，罚扫落叶。
我真是倒霉啊，居然背了这样一个黑锅。
“那你以后再偷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我后来又去了那里，闯过了今夕殿的重重机关，身上几处负伤，却没有找到那卷秘术，我又去了你师父卧房，也没发现。我想，也许在你师父身上，毕竟，为防止意外，他带在身上最为安全。”
他说：“鸢儿，我说了这么多，你可记起来一点点？”
我眼神空洞而茫然地望着他，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鸢儿，我一定会帮你复原的。”
5
一日，我觉得喉头发腻，咳嗽一声，一口鲜血喷在手里的帕子上。
外面已经响起了青染的脚步声，我急忙擦擦嘴角的血迹，将帕子塞进袖子。
青染进屋后，问我今日精神如何，我笑着回答一切安好。
他突然抽抽鼻子，然后拉开我的手，从袖子中掏出那块帕子。我自知瞒不住，就笑着对他说没事。
能有什么事呢？
三年前，我就在窗户下听师父和大师兄说，“红羽虽然修得人形，却法力低微，是因为捡到她时她就已经伤及根本。加上失去内丹，已经命悬一线。紫云丹虽有续命之效，虽已经续了二百年，却不是长久之计。她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没有几年了。”
大师兄重重的叹息声传入我的耳朵，以后，他更加照拂于我，有的时候还带来各种灵药。
我不喜欢吃药，太苦，但是又不忍心看见大师兄失望的眼神，所以总是皱着眉头喝下去，然后缠着大师兄要蜜饯吃。
在青染这里，他也找来了很多医生。可是那些医生给我把完脉后，就都摇摇头出去了。他总是安慰我没事，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多活一天便是赚到了一天，若是当初没有师父的紫云丹，我早在二百年前就死了。
我再一次提出要回紫云山，而且是每日都与青染提。
终于他烦了，抓着我的肩膀红着眼问，“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紫云山的大师兄？”
我冷冷地说：“是！”
他放开我，怒气冲冲地走到桌子旁，一掌轰下去，桌子碎成粉末，然后离开了我的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我捂着嘴，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
我是想念我大师兄，也像喜欢哥哥一样喜欢他。
可是青染，你不一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呜呜，不可能，不可能……
屋外传来了打斗声，我听见大师兄的声音。
门被撞开，青染跑进来，身上几处伤口，血迹斑斑。我大惊，随即大师兄的剑就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看见我，师兄眼里满满的惊喜，“红羽师妹！”
“不要！不要伤害他！大师兄，我求你！”我流着泪喊着，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6
睁开眼，我已经身在紫云山自己的房间里了，床边的大师兄面色憔悴。
“红羽师妹，你醒了。”
“大师兄，青染呢？”我急切地问，然后就要起身。
“放心，他没事，只是被师父叫去询问为何闯我今夕殿。”大师兄将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示意我不要起来。
“大师兄，青染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一定要求师父不要责罚他。”
“师父自有决断，我会帮你的。师妹，你要注意身体才是，先服下这紫云丹吧，师父这次加入了千年林芝。”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大师兄？”
“别胡说，你很快会好的。”大师兄的手放在我嘴上，“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我听到他的叹气声。
我突然开始思念起青染，思念他的霸道，思念他的温柔。
虽然我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他讲的事情。
青染，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可是又不能喜欢你，不能，不能……
我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傍晚的时候，青染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后面还跟着大师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鸢儿，你师父同意让我修炼那卷秘术了。”
“是吗？”我惊喜地看着他，随即又转向大师兄，大师兄含笑点点头。
“我今天已经修习了一部分，先给你调理下。”随即他的手抚上我的背，一团紫色的光芒慢慢进入我的体内，我瞬间感觉舒服了很多。
调理结束后，我兴奋不已，把大师兄也招呼到床边。
我一手挽着大师兄，一手挽着青染。说等我的身体复原了，我们三个一起放烟花去，紫云山的千年庆典我错过了大半，好可惜。
大师兄说：“好。”
青染却嘟囔着：“为什么要带你大师兄。”
这古卷的秘术果真有效，青染日日来帮我调理，我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身上的法力也有所提升。
我拉着他和大师兄放了三天的烟花才作罢，放得整个紫云山都是硝石的味道。我过足了瘾，所有的师兄弟却开始咳嗽，但也没有说我什么。
青染每日陪着我在紫云山疯跑，有时候还带我下山去集市上玩。我买了一大堆东西给师父和其他师兄弟们，当然大师兄那一份是最大的。
他对此颇有微词。我就把一根糖葫芦塞到他的嘴里，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快速跑开，然后转身看他红了脸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幸福。”夕阳染红了天际，我的头靠在青染的肩膀上。
他的手划过我墨堇般的发丝，将我抱得更紧。
7
青染最近陪我的时间少了起来，倒是大师兄来得更加勤快了。
我发觉他的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便问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却摇头，只是说修习法术太累，休息一下就好。
他怕我无聊，便让大师兄来陪我玩。
我问大师兄，大师兄也如此回答。
心里的不安感加强，是夜，我假装入睡。
等他和大师兄离开后，我偷偷跟着他。
来到一片密林，我看到他掏出一本古卷翻开放在石头上，然后手掌灵光一现，开始念动咒语。
“诛天魔神，气煞九州，以我之灵，续她之命，承我法力……”
后面的咒语我记不住了，但却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可以变好，法力为什么会提高。
青染用他的命来续我的命，他的法力也传到了我的身上。
他身上青色的光芒开始变得耀眼，然后汇聚成一团紫色的光团，这是他的生命之源及修习的法力。
他无力地倒下，我冲出来，抱住了他。
“青染，你真傻！”我的眼泪打在他脸上，碎成无数瓣。
“鸢儿，当年你不是比我还傻？把一切都给了我。”他为我拭泪，“放心，我的命很长的。我要和你长长久久，生一大堆小蛮蛮鸟。”
他笑，笑得越开心，我就哭得越厉害。
我去问师父这秘术的事情。
师父说这秘术之所以在门派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才能用，就是因为在无法抵御外敌时，所有弟子的生命之源和法力都将会集于掌门之身。这样天澜派就不会被轻易灭门，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门派任何人修炼的，毕竟这样的法术太过霸道，不过是以命易命。
师父把这些也告诉过青染，但青染坚持要救我，并将以前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师父。他在师父的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师父拗不过他，又念他对我痴心一片，还是把古卷秘术交给了他。
我想，青染让大师兄陪我，第一是因为生命之源的耗损让他觉得疲累不堪；第二，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之源哪一天就用完了，就会离开我。
我想到这一切的时候，跑到后山的竹林里哭得昏天暗地。
我问大师兄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大师兄说是，青染嘱咐过他，如果真到了他生命消逝的那一天，请大师兄代他照顾我。
青染知道，大师兄对我，早已超越了师兄妹之情。
第二天，青染再来给我调理的时候，我拒绝。
他怎么说我都不同意。
“如果得到了生命又要失去你，那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我的语气坚决如铁。
他叫来大师兄一起劝我，期间，想封住我的穴道强行为我调理，却没想到我将一把匕首放在自己的心口。
最终，他双手握成拳头，摇着头出去了。
我泣不成声，大师兄说我又是何苦。
此后，我便放出话，若是他再修炼那卷秘术为我调理，我就立刻自戕。
我说到做到，睡觉的时候，手里都握着一把薄薄的匕首。
七天之后，青染终于答应了我。
几个月后，我的身体又开始和原来一样了，吐血次数一日胜似一日。
青染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他说自己没用，找不到其他的方法。
我说没事，即便只剩下一天，和他一起我就算幸福的。
青染抱着我不说话。
我记得那个冬天很冷。我说想看院子里的白梅，大师兄折了好多白梅放在我的屋子中，满屋子梅香四溢。
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缓缓坐起来，将头靠在青染身上，拉住他的手。
“青染，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我喘着气，转头看着青染慢慢地说。
“不会，不会的，鸢儿。”他的眼眶已经湿润。
“虽然我还是想不起你讲的从前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下一次，让我选择，我还是会那样做。”
“鸢儿，鸢儿……不要离开我……”恍惚间，我听到青染的哭声，可是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
对不起，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8
金陵国的丞相陆风喜得千金。
据说这位千金降生的时候，屋子外面一只青赤的鸟儿盘旋鸣叫。
于是丞相为女儿取名陆青鸢，小字青青。
因为是老来得子，加上这陆青鸢生得极美，自小聪慧，丞相很是喜欢。
到了及笄之年，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丞相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好几条。可是这青鸢却没有看上任何一位公子，于是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她说她总是梦到一个男子，眼眸深邃明亮。
丞相着急，却也因为宠爱女儿，没有说什么。
一年之后，金陵国被御国的铁骑所破。
这御国本是蛮夷之国，武力强悍，已经侵占了许多国家，大批百姓流离失所。
御国皇帝残暴好色，每侵占一个国家，便让其献上大量美女珍宝，且以酷法镇压各国百姓，百姓怨声载道。
这次，他指明要陆青鸢，他早就听说这女子的美貌聪慧。
丞相和夫人哭得肝肠寸断，陆青鸢却毫无惧色，安慰好爹娘，踏上了宫辇。
娶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又有五千精兵相护，场面宏大。
宫辇上的陆青鸢凤冠霞帔，手指节握得咯咯作响，想着侍寝的时候，给这皇帝捅上一刀。
天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青赤鸟，众人抬头仰望，却看见这鸟化成一名样貌俊俏的男子进入宫辇之中。
众人想动，却发现身体被定住了。
陆青鸢看着男子的眉眼，没有惊慌，也没有喊叫，反而觉得似曾相识。
对，这就是她梦中常常出现的男子。
“御国的娘娘你也敢劫持。”她骄矜地昂着头。
男子霸道地横抱起她，冷冷地说：“什么娘娘，你只是我一个人的，鸢儿，跟我走。”
嫁给谁也比嫁给那个暴君好，而且这还是她的梦中人，陆青鸢心想，可是就此离开，爹娘要怎么办？
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柔和地说：“放心，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男子再次化成一只青赤大鸟，载着陆青鸢向西边的天空飞去。
众人大惊，身体却在一盏茶工夫之后才动得了。
御国皇帝得到消息大怒，要将丞相一家问罪。
却没想到外面刹那间风雨大作，大水直接淹没了宫殿，御国皇帝死于那场大水中……
此后，天下太平，陆青鸢不知所踪……
《山海经·西山经》：“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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