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林妹是又发买来的。
在乡下，每年大年初一这一天，各自在家吃完早饭后会到村里的每家每户串门，说一些吉祥的话，以表示新年的祝福。
恰巧碰到在一户人家，便会闲聊起来，打牌的、打麻将的，由开始的三人、五人……到最后集聚了大半村的人来看热闹。
常林妹也是这个时候跟着右发进来的。
本身村子不大，人口也少，常林妹脸生，一进来避免不了多看其两眼。
一米五八左右的个子，算不上漂亮，但五官也没什么缺陷，扎着马尾，一条长枣红紧身皮衣，黑色高跟鞋，身材圆润有型，唯独眼神空洞了些。
不管怎样又发能娶个这样的老婆，绝对是上天的恩赐。
又发家境特殊，村里典型困难户，他家事迹常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话题，方圆几里不少人知道他家情况。
又发家三兄弟，大哥新发，弟弟满发，可能是上一代上上一代穷怕了，他们兄弟出生都取了带“发”的名字，希望他们三兄弟能兴望发达。
天不随人愿！又发5岁时，爸爸因一次意外去世，全部重担压在他妈妈，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上，给这个原本穷困潦倒的家雪上加霜。总归是拉扯大了！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娶老婆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天大的事！
三兄弟最大的新发今年四十六了，最小的35，一年一年过去除了日渐增长的年纪就只剩下皱纹了。
前几个月又发妈妈突然急急忙忙的挨家挨户借钱，说是又发在外面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需要见面礼2000块钱，如果这几天拿不出来这事就会办不成！接了又发的电话，他妈妈心中又急又喜，放下电话马不停蹄地跑去亲戚朋友家借钱，像是小学生上学怕迟到了会被老师惩罚，一分一秒都不能放过。
“听别人说，常林妹今年20岁，是家里的老大，还有10个妹妹，她妈妈现在又怀孕了，据说是个男孩，家里不富裕，养不起这么多孩子，送了好几个给别人，常林妹眼看能出嫁了，她妈就说谁出2000块就带走给谁做老婆，这不正好给又发碰上了，也是前世的姻缘”。
“这不是卖女儿吗？按斤卖都不只2000块钱，这父母也太狠心了，干嘛非要生儿子才罢休！你看又发家三个儿子，现在不是都是穷困潦倒的单身汉么？”
“人就是这样，生女儿的想生儿子，生儿子的又想生女儿，就拿又发妈妈还说吧，逢年过节看到别人女儿送礼，眼眶满是泪水，说自己要生个女儿多好！就算再穷过年过节也会惦记着自己的妈妈！人生的事就这样，哪有圆满的”。
村里人茶余饭后总爱说长道短。
（二）
常林妹嫁到这里不久就怀孕了，家里三兄弟就这一个媳妇，现在终于有了下一代，当宝一样疼着，长林婆想吃什么婆婆想方设法弄来，一天吃了睡睡了吃，十指不沾阳春水。婆婆自己怀孕都没这么紧张过。
却不知，这段时间是长林婆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随着孩子的出生，家里的目光都聚集到孩子的身上，对她的态度180度大转弯。
原来，常林妹神经有点问题，有时候头脑不清醒，她妈才愿意2000块钱卖给别人做媳妇，正式这个原因，又发一家怕她时而发作的神经病影响到孩子，孩子一出生就剥夺她当母亲的权利，甚至连抱都不让她抱。没有全家人宠着，“伺候”着常林妹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命运总是多舛，小孩几个月时一次体检发现两只脚不一样长，也就是俗称跛脚！随着小孩年龄增加，病情越发明显。医生建议找个专科医院就诊。
一家人还没从获得孩子的喜悦中出来，又深受打击，治还是不治？治有希望恢复，要几万费用，几万块钱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把全部家当都卖了也凑不齐。不治将来影响孩子的正常生活。
事后，全家人带着孩子去医院走过一遭，医生建议等孩子2岁以后在做手术。随着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出生，全家像忘记了医生嘱托的事，如今孩子都7岁了，整天拖着跛脚生活，他们家里人，包括这个孩子早已经习惯了吧！
常林妹怀第二个孩子时，长林婆婆婆得了癌症。没有去医院治疗，又发隔一个星期到乡镇私人诊所抓点药，回来熬一大罐，分三次服用。这样维持了大半年。偶尔有邻居去看她，聊上两句眼泪汪汪，边抽泣边说:“我不是怕自己就这样走，我怕自己走了，留下这些孩子怎么办？”邻居也跟着眼眶湿润起来。
有一次常林妹婆婆病情发作，疼痛难忍，三兄弟除了眉头紧锁，表情严重外，帮不上任何忙。
这天下午，三兄弟不在家，长林婆婆婆喊跛脚的孙子来到自己的床前，嘱咐孙子从隔壁屋后门的角落里拿瓶“糖水”给她喝，称自己口渴了。孙子立马从那拿了来，看着奶奶咕噜咕噜喝下去，不久嘴巴就冒白泡，瘫倒在床上。
三兄弟发现时已经没得救了，又发看到床边掉落的药瓶，是他买的农药，用来杀水稻害虫的，可是没想到……
（三）
又发母亲去世后，又发性情大变，脾气暴躁。两个月后，第二个孩子出生，又是一男孩。母亲的去世，里里外外的家事都得由他操心，一有烦心事就打长林妹，不管孩子，酗酒摔东西！
常林妹虽说脑子不清醒，总归骨肉相连对待这孩子还是小心谨慎！去哪都带着，好几次邻居看到常林妹抱着孩子，边走路边举高高，孩子一跳跃从手上掉了下来！“崩”的摔倒在地上，长林妹赶紧抱起又走。孩子哭声也随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
说来也奇怪！这孩子跟着常林妹过着一般人都认为不能是小孩过的生活，却长的除了瘦弱些，跟其他孩子没有很大区别。
又发日子过得比之前更糙了些！孩子被常林妹带着他也挺放心，自己也不太管，白天从地里干完活回来，两手一摊，反倒是头脑不清醒，时而发神经病的常林妹承担了家里的诸多家务！
和往常一样，常林妹一大早抱着孩子出了门，直到晚上还没回来，又发这才开始紧张，赶紧询问左领右舍的邻居。常林妹是外地人，对这里不熟悉，很多离家很近的地方都不曾去过，平时也就抱着孩子在村子转转，过一会就会回一趟家。今天估计是发病了，头脑不清醒，抱着孩子出去就不记得回来了！
又发打电话喊了大哥，弟弟，邻居，亲戚一起去附近她能去的地方找。有个老人说，今天一大早看到常林妹抱着孩子往镇上的方向走了，是不是想去娘家，自己去坐车了！又发断定的说:“不可能的，她身上一分钱没有，再说，她是什么样附近人都知道，谁会让她搭车”。
到了半夜还是杳无音讯，正当准备放弃的时候，又发接到一个电话，说她家附近听到有孩子在哭，又发赶过去一看，常林妹抱着孩子躲在树下！全身瑟瑟发抖，孩子可能是饿了，一直哭闹！
回到家，待亲戚朋友都散尽，又发一把抱住孩子放到床上，对常林妹就是一顿毒打，抓住她的头发摔在地上，从门口随手捡起一根烧火用的柴棍使劲往常林妹身上打。咬牙切齿的说:“还走不走，走不走”说一句打一下。常林妹喉咙哭的嘶哑，身上亲一块紫一块……又发打累了，才收手。对着常林妹落一下句:“再走我就打死你”。
好长一段时间，常林妹抱着孩子不曾离开过离开村子，脑子糊涂的病越发厉害，经常三更半夜抱着孩子在外面走，嘴里念念有词，不管寒冬还是炎夏。日子归于平静，也过得捉襟见肘。
又发打听到一份工作，他表弟在外地一个工地上做搬运工，一天能挣60块钱，寻思着自己也去。又发虽说脾气不好，好歹不算特别懒。
次日，又发找到哥哥新发商量，母亲去世了，长兄如父。又发出去做搬运工，家里孩子老婆得托人照看。新发懂得弟弟的顾虑，并许诺照看两个侄儿，又发每个月领到工资就寄一部分钱给哥哥做生活费，新发搬到弟弟家照顾其孩子和常林妹。
这种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大半年，被长林妹再一次怀孕打破了。
按理说，像他这种家庭环境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不敢再多生了。随着常林妹肚子慢慢变大左邻右舍也纷纷议论，孩子到底是谁的……有的甚至说的像亲眼所见，断定孩子是新发的。
哪有不透风的墙，流言总归会让又发听到。不过，又发并没有因为这些恼羞成怒，反倒是新发，听到这些会极力解释，甚至破口大骂！常林妹快生的前两个月，又发辞了工地的工作，新发也搬到了自己那间破土房子里。
两个月的一天，又发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还好，是个女儿。邻居都说，他们这样的情况生女儿比儿子好！女儿总归是嫁的出去……又发抱着孩子满是欢喜，仿佛看到了希望！
常林妹病情没有因为孩子一个个出生有所好转，相反愈发严重，尤其是每次听到别人在议论她时，她会嘴里念念有词的离开，又发打她时，她会躲起来半天不吭声，像是在保存仅有的力气等待时机反击。
生完孩子半个月去挑水，不小心把一只桶沉到井底，回到家又发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扇了两个耳光，常林妹自然反应的往后躲，又发又抬起脚猛的冲她肚子上踢了两脚，邻居赶过来时，常林妹蜷缩着躺在地上哭的惊天动地！似乎想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全发泄出来……邻居把她扶到家里，不少热心肠的邻居忍不住斥责了又发。
第二天，听说常林妹走了，至今就再也没音讯了。那一年她27岁，嫁给又发7年，生了3个孩子，又发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动干戈的找她，照样吃饭，喝酒，睡觉……
几年过去了，孩子不曾提起这个妈，又发就当没娶过这个老婆。唯一证明她来过的是留下这几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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