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I末渡
【1】
谁说被人热心地惦记着就会心情大好呢？
阳历11月10日生日，11月1日就有蛋糕店来电话问：“今天的蛋糕是早上送还是下午送？”
我晕，我连“五天计划”的日程安排都没提前作过，真是难得有人这么早提醒我，关心我。
但请不要记错了啊，是10号，不是1号。尽管我也谅解蛋糕店可能打错了电话，仍不免失落地想：既然记得提醒我，就不要胡乱捡个日子给我作生日嘛。
更是让我赞叹得是，某领导比较前卫，喜欢记上许多洋节日和比较怪诞的节日。一听说我是11月10日生日，大是迷惑地问：“你怎么会是光棍节生日？”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乱七八糟的日子，居然还有人把‘光棍节’四根象征着‘四大皆空’而永不会交集的棍子给除去了一根，擅作主张加上个零蛋，篡改有‘数字癖’人群的意愿。
再说，出生的日子不是我说定几时就能几时的，别说是光棍节，就是鬼节，我又奈何？难不成也象2000年那样，为了自己能成为龙女龙子，踢着母亲的肚子逼她提前破腹啊？
母亲是乡下一农妇，如今已七老八十。生我的时候连个闹钟也没有，出生的时辰都是奶奶马马乎乎按作息时间和以往经验估计的，只为留个生辰八字好配对日后的婚姻大事。
如果不是在那些象中秋、清明之类的特别日子里出生的，她还只会记得大约是某个季节里生的。当然，满月和周岁的时候，母亲会按传统给我们做生日当洗礼，一周岁后，就全不会去记。
我等兄弟姐妹全天然在乡下长大，几十年来不但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连父母的生日也没想起念叨过。直到最近几年，每每碰上许多人无视年纪地大摆宴席大发红包庆生，才想起自己的父母早已经过了60、70大寿的时间，才感觉到身为人子的不孝不敬。
以前是没钱，现在是没时间，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是没记性。
当忙着为自己生日大操大办却记不住父母的生日时，我总觉得这还是个不可原谅的事体，所以，很烦心自己的生日会被人惦记。
【2】
自那个蛋糕店电话后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有人询问：生日怎么过？打算请几桌啊？都请那些领导啊？......
关心的人太多了，问得我倒有了自己到了六十大寿的错觉。
时下这些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有许多不太分性别不太论年纪的人都在赶时尚，时尚自己掏钱请一大帮"朋友"来给自己庆祝生日。然后，把每一盘大菜小菜、每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和每一张不管真笑假笑的脸都拍成照片或视频上传，刷遍朋友圈，等着点赞，证明自己还生生地活在人世的闹热之中，过得是有滋有味，好像从未被无视过一样。
时尚这东西很滑稽也很难下定论，有的流行一阵子就烟消云散谁也不记得了，有的却能越演越烈，像传销中的金字塔，不需要任何规定和牵引，就能自动地约定俗成，越垒越大，越积越高。
花钱为自己庆生给自己装点门面的时尚风行，就是个很难消停的东西，像一场跨时间的持久战，卷入的人群是越来越多。连我等七十年代出生、算不上老也算不得少的进城谋生的乡下人，也被迫跌进这一风行的泥潭中去，欲摆还得深陷。
有人说，那还不是你自己没自控能力么！
非也。
君未闻“跟不上时尚也就跟不上潮流”么？跟不上潮流怎么在这个什么都需要讲究人际关系的时代中行走江湖？
特别是在这个我暂且得以生存的小城里，一个人一辈子跟老家人过六十大寿一样隆重的生日就有好几个：满月、一周岁、十岁成长、二十岁成人、四十岁成年、五十岁功成业就、六十岁大寿、七十岁银寿、八十岁高寿等等，都要设宴邀请，场面壮观，烟花爆竹，喜庆闹热得很。当然，赴宴者要送人情礼包的哦。
如果一辈子就过那几个整数，倒也不那么累人，毕竟，办这等有风俗讲究的生日宴会是有俗定收入的，你送出去是有可能收回来的。累心的是，某些人很不自觉的人动不动每年都要过生日，每个生日都不能将就，都要十分讲究，年复一年的，折腾个没完。
一年过一次不够的，就过两次，阴历阳历分开过。过两次还不够尽兴的话，没关系，不给自己扫兴添堵，这不是还有闰年闰月么。
我就碰上过一个同事一年中过了四次生日。我当时是真不明白，一年过这么多次生日的人，是会经常想起母亲这个时候的痛苦还是纯粹活在无聊中找个理由当乐玩？
【3】
正儿八经地过个生日比往常认真认真地过着日子要不容易，还不是一般得不容易。
你若不是特别有权有钱有社会地位有被人需求的人物，平常年的生日可是没人想起要请你吃饭的，你要过就得自己掏腰包，还得嬉皮笑脸求着人家赏脸为你捧场。但你若心疼那几个钱不给自己过生日，又会有许多朋友同事来埋怨你，比你有钱的‘富人’会看不上你，甚至连比你没钱的‘穷人’也会鄙视你。
我曾拒绝过同事生日的邀请，结果，所有认识的同事都问：“你是不是要脱离群众走单帮？还是你想在自己生日的时候不请我们吃饭？”
问得我灰头土脸，耳红脸臊，只好每叫必到，保持住这必定有来有往的‘交情’。
不请人家吃饭给自己过生日，就会失去大片的人际关系。好歹还在城市里混着的人，人家给你脸，你不能不给人家脸。按朋友们的话说，是看得起你才叫你！好几次，我都带病应“邀”，舍命陪“无聊”的味道真是不好受也得受，比哑巴吃黄连的味道还苦不堪言。
更让我头痛的是，在请客吃饭过生日之前，我得思忖好自己需要请些什么人。平时如若人际关系不错的话，一桌两桌的，估计也安排不了。
因为现代大多的企业会让蛋糕店把蛋糕送到大门保卫科以彰显管理的人性化，因此，只要是同事，就全知道大门口的蛋糕是谁的。一个蛋糕显然解决不了众多口水，很自然，要办酒席，要请喝酒请吃饭。
如若吃喝不够尽兴，还得请玩乐。钱花了倒不觉心疼，把人累坏了才得不偿失。还要美其名曰：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啊，不醉不归。管你有病没病，谁生日谁做乌龟，喝得钻到桌子下求饶才叫过得快乐。至于那个可怜的蛋糕，全给当润肤膏给抹掉了，自是没人吃上一口。
这不，在自己都还没确定该请多少人之前，要当班的早早换好了班请好了假，离得远点的朋友早在三天前就计划好了行程，要赶来“赴宴”。我计划来计划去的，也没计划好究竟会有多少朋友要给我捧场。
同事说：“谁叫你人缘好！”我只有苦笑的份。
为了“生日快乐”，多请些人多花些钱而苦恼的话，我还尚可原谅自己，问题是我要请的人中有彼此关系不太好的，若知道我请的某某人是他（她）的情敌、死对头、看不惯或瞧不起的系列，就会冲我发牢骚来着：“你要请他（她）就别叫我，你叫了我去就别让他（她）在我面前出现。”任我怎么解释也哄不来人家真正得开心。
勉强答应来了，也是看着我这“东道主”的面将就着参加，还感觉是件挺委屈的事儿。我因此摸出了一条非常头疼的社交规则：请客绝对不能凭自己高兴想请谁就请谁。
人家关系如此复杂，你得小心前后左右都要着道。请得客人中万万不能没有“高层”，那是能显示自己“社会关系优良”的最佳时机。既然有“高层”出现，就不能随便弄个小样的酒店来敷衍了事，一个月辛苦下来的血汗钱如果不够，借高利贷也要给自己争脸，不能让人家小看。这脸面的问题可是可大可小的。
但如果客人全是“高层”，以我们这等勉强算作“中层”的人群，又会被指责成“长着一双尽向上看的势利眼”，一整个“巴结”的嘴脸。唉，真是难侍候。末了，还不得不这样安慰自己：没有我们这帮“底层”作铺垫，哪有你们这群混帐的“中高层”？
既然都在“赶时尚”“混江湖”，按老规矩，三教九流，缺一不可，哪方我都得罪不得，只有厚颜细说地把大家按各自的门道、按“帮派”定好位置，作好分类。
每年的生日这一天下来，耳朵会被各种好听的手机铃声折磨地轰轰作鸣，定格在微笑状态的嘴角一合拢就会抽缩打颤，脸皮会风干，咽喉会嘶哑，四肢会麻木，腰会酸痛，背会僵硬，脑筋会短路......猜想这日子累得比母亲生我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还敢说这客只要有钱就好请得很呐？谁敢说这生日就过得自在快乐呢？
【4】
11月9日一下班，就有同事把我堵在门口问：“明天你应该不上班了吧？生日蛋糕要几点给你送过去？送到哪个酒店？”
我不但郁闷：凭什么生日就不需要工作？凭什么就不能过个只有一个人坐着静静冥想的生日？
还连接着内疚不断：这些如此热心着别人生日的人是不是也随时都能想起自己父母的生日？并也会这般热情的在自己父母生日的当天放下所有的工作、不远百里千里地赶回家送上一个蛋糕呢？
我不但没有给父母亲送过蛋糕，也没请过他们参加过我的生日。我也想到过，这个生日的快乐，完全是建在母亲当年生我的痛苦之上，应该请的人是十月怀胎的母亲，哪怕只是回家陪她说几句话喝几口茶。
可惜，记性不好，还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诸多借口给忘了。每每到被人提及生日在即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生日就是母亲的苦难日，才会在这个时候因不能分担母亲的痛、不能在成长后的生日里陪伴在母亲身边而内疚万千。这旁人越是热心就越是有负罪感，哪还有什么快乐之言。
为此，生日过后我就跟管理档案的同事说：“如果明年我还在，就把我的生日给涂掉去，顺便替公司省几个小钱，也少个蛋糕被可耻浪费。”
我还想，如果还有下辈子，投胎之前一定要托梦给父母，给登记个“出生年月不祥”了事。
这样的话，我高兴在哪天过生就在哪天庆生，高兴怎么过日就怎么过日，不用管它是生日还是忌日。
这样的话，我就信了郑智化唱得那句歌词：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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